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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断水水更流


  那秦海宴痛道:“不想我大周境内,竟沦落至此?国土之内,竟满目疮痍。”他对着那女土匪抱拳说道:“秦某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那女土匪不知他何意,只好说道:“先说来听听。”那秦海宴说道:“如今金兵入关,扰我百姓安宁,更兼劫走靖安皇帝!如此百姓无辜受难,战乱连连,灾祸四起,民不聊生。然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秦某得当今器重,统领宣州常备军,奈何兵力薄弱,此一番交战亦短了不少人手。我见雁翎姑娘的手下个个身手超群,大有雄起吞吴之风,故此还想向姑娘借兵。”那女土匪听此一言,竟一掌拍碎了一张方几,地下的常备军竟被吓得一激灵——方才战场之上,谁没有看见这女土匪武功高强,且天生神力?只见那女土匪站起身来高声喝道:“我说姓秦的,你可别欺人太甚!借完了地还想借人?棒子苞米都是你的了?”朱文见这女土匪说话忒不留口德了,忍不住回道:“你这野婆娘,说谁是熊瞎子呢?我们都指挥使在你这寨子里征兵是看得起你,得了脸还越发上来了!”那女土匪在鼻子里冷哼一声,转念又想这厮手中还有她的把柄,也不好叫板,只能又正色对那秦海宴说道:“在我这征兵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这些人里,有奴籍的,撤了奴籍,有前科的,撤了前科,谁也不能知道他们曾在我这打家劫舍的事去。”

  那群土匪一听,都坐不住了,那二莽眼睛瞪得老大问道:“老大,你怎么舍得放我们走?你不是说……”那女土匪一拍大腿说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你以为我说那话是为了不教你们去?你们来我就说过,从哪来的我不管,要走,交代要往哪去就走,我何时拦过一个人?再者说了,那些当兵的眼高于顶,若是知道你们曾是土匪,还有好日子过吗?”这番话一说完,四下没有不敬服的。那女土匪又对秦海宴说道:“地是我的,你同我商量也是应当的。可是这些人愿不愿意走,就得看他们自己了。”那秦海宴见这女土匪说的话如此明白,不由得心下暗服,拱手对那女土匪说道:“雁翎姑娘智谋过人,身手不凡,我手下上有都头一职空缺,不知可能得姑娘青眼?”谁知那女土匪大手一挥,说道:“我可不去,当兵多累啊,那么多礼教约束,还不如当个土匪来的自在呢!”那朱文见她如此说,愤愤的道:“给你洗清匪名的机会也不要,活该当一辈子土匪!”此时时以至傍晚,打点收拾完战场,清算过后方才记录各参军者的名姓。那瞿少游此次斩杀了五百余金兵,亦活捉二百余人,自然首当其冲录入了姓名籍贯。那录入的小兵抬了张桌子摆在山寨门口,却见周围的土匪神色各异,有的不为所动,有的左右迟疑,只有那彭大个子走出来,朝那阴凉地里栖着的女土匪一抱拳,便报了自己的名姓:“彭裕,渭南人。”这一句话说出,只听私下里悉悉索索了起来,有人暗道:“渭南彭家?莫不是那单凭一族之力拖住完颜宗璧三十里的彭家?”那录入的小兵记录了姓名籍贯后,又着人用木梃度量了身高体魄,记录在案。

  那彭大个子来至女土匪的跟前,坐在她的身边,满腹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那女土匪却开口说道:“晚上开坛子,我陪你喝一杯。”小李子也带了那玲姐儿回来了,玲姐儿哭的眼圈儿通红——原来小李子竟找到了玲姐儿的父亲,那李老汉早已在山崖下摔得筋断骨折,不成人形,早已归西了。那小李子一脸羞愧,只不肯说话,那玲姐儿也哭的泪人儿一般,不肯让小李子拉扯她。那女土匪见小李子回来了,便开口说道:“你去吗?”小李子看了看录入的那小兵,摇了摇头,低声对那玲姐儿说了些什么,那玲姐儿只是不听。

  三天下来,太平寨七百人,却只征走了三百了六十余人。下剩的,还是那女土匪发了通脾气才肯报名,共计征兵四百一十三人。下剩的,见山寨人手骤减,也有收拾铺盖回老家的,也有下山另谋营生的,七零八落,竟也走了好些人。是夜,那女土匪开了埋在地下的花雕酒,杀羊宰鸡,大宴于议事厅。未几酒菜齐备,一桌子人竟每一个开口说话的,只有那女土匪开口说道:“我们虽然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但是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不是忠义之士。如今天下大乱,我知道你们早想下山一展身手,可是一直没开口。如今我替你们开了口,你们也别记恨我。这山,我能守一天是一天,若是你们还回来,总得有个住处,若是守不住,我也就自己浪迹天涯去了。这顿给你们践行,有什么话就说吧。”一番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二莽早已哭的直抽抽,说道:“山后的地我们早收完了,谷子也打出来了,老大你好歹别饿着等我们……”说完便呜呜的哭了起来。他这一哭,气氛更悲戚了,那女土匪将桌子一拍,喊道:“哭什么?跟个娘们似的,喝酒!”此话一出,大家都举起酒杯来,推杯换盏,纵声高歌,狂声大笑。那彭大个子拿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那女土匪的杯子低声道:“雁翎是个好名字。”说罢一饮而尽。

  这厢宴的热闹,那二莽喝的满面通红要给大家伙唱个满江红,大家正哄闹着,那女土匪却瞧瞧摸了出来,轻车熟路的上了屋顶。却不想屋顶已经有人了,正是那宣州常备军厢都指挥使秦海宴。秦海宴见那女土匪来,不禁拱手笑道:“还道今晚定然见不到雁翎姑娘了。”那女土匪冷声冷气的怪道:“见我做什么?”秦海宴一指天上,缓缓道:“月华如许,邀君共赏。”女土匪顺着秦海宴的手往上看时,只见满月银盘一般挂在天上,散发出清冷的光辉。那女土匪忽然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宗衡也打了,我的人也牵走了,你还要什么?”秦海宴笑道:“哪里哪里,只是没牵走在下所想之人。”女土匪恨恨的哼了一声,秦海宴又说:“说起智谋,姑娘的计谋只怕也不在秦某之下。”女土匪又犯了个白眼,咬牙道:“姓秦的,从你第一天到太平山脚下扎营的时候我有没有算计过你?我有没有盘算过你的地盘?你的人马?你对我处处算计,还要挟我,怎么,你还想要挟我去到你手底下给你当差?”这一番话有如当头棒喝,说的秦海宴有些讶异,他不禁问道:“秦某过去认识姑娘吗?”此话一出,那女土匪惊似炸了毛的猫一般跳起来,指着他说了半天的你,直说的秦海宴一头雾水。那女土匪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她气得浑身直打颤——原来这厮从未想起自己的身份,都是自己心虚才被百依百顺起来。她看着那秦海宴,乌油般的头发完成一个髻在头顶,卸了重甲只穿着一身长衫,腰束银丝绣祥云的腰带,一双星眸璀璨耀眼,两道剑眉横飞入鬓,一身清气凛松竹,簪笔磬折似秋霜。虽是翩翩美少年,但那女土匪竟看的牙根直痒。她大喝一声道:“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说罢便将那秦海宴推下屋檐去!那秦海宴一个翻身,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只是屋顶那女土匪仍叫骂着:“你给我走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只是他在月下看着女土匪面盘身段,有一段自然的英气妩媚,心下不知觉得生出些许欢喜来。竟也不觉得那叫骂声难听刺耳。他只说道:“雁翎姑娘,若有朝一日姑娘回心转意,我这宣州常备军随时欢迎姑娘来投。”那女土匪高声大叫一声,捡起一块瓦片便丢了下去。

  翌日,宣州常备军拔营。女土匪看着昔日的山贼一个个穿上了盔甲,心中不断叹息。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被人打死了别来找我托梦,丢我的人。”说罢,那些人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说一般,指着她笑了。彭大个子拍着她的肩膀说道:“自己多保重啊。”二莽也呜咽的说不出话来,拔营的时候,大家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座太平山寨。

  接下来的一个月,山寨的人们走的走散的散,竟只剩下一百人有余。只要有人辞别,那女土匪都会亲自送至宅门前,那些山贼洒泪拜别,才拎着包袱行李细软下山去了。只说这些人去的去散的散,只那玲姐儿和小李子没走,还有那老尤婆。这位看官且问这老尤婆是何许人也?说起这尤婆来,她竟是被自己的亲儿子丢在山里的,因她腿脚不快,亲儿和儿媳嫌弃带她逃命十分艰难,便丢在了山中使其自生自灭。这女土匪捡了她回来后好吃好喝的待着,还将这山寨的银钱都交与她管理。原来这老尤婆是天生的神算,只是嫁了人生了子,心思便只在相夫教子上,不想一把年纪了,竟能捡起来。

  这玲姐儿也不肯走,那女土匪曾问过她还有何家人,她只说没有了,教那女土匪也不好撵人了。只是小李子日日与她咕咕唧唧的,她对小李子也没甚好脸。这天玲姐儿推了尤婆出来晒太阳,小李子也跟了出来跟在玲姐儿身边端茶递水,那玲姐儿也不看在眼里。女土匪走上前来,给那尤婆问好,尤婆拉起女土匪的手来说道:“丫头啊,你有何打算?”女土匪回道:“能怎么打算?有一天过一天吧。前两日探子回报,西边的黑龙寨经常往我们这周围跑,我估摸着,他们是要报之前那一刀之仇来了。”小李子听了这话,一面削苹果,一面得意洋洋的道:“上次他们那大掌柜的被老大一刀劈瞎了眼睛,没想到记仇到现在。”说完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与玲姐儿。玲姐儿连看都不看一眼,只端了茶来递与尤婆。那女土匪道:“我倒无所谓,只是尤婆和玲姐儿,别牵累了你们。”尤婆叹道:“我一把老骨头了,有甚可怕的?只是玲丫头该如何安排?”女土匪也叹气:“她只说没亲没故了,教人也不好把她送走。眼下黑龙寨若是真打过来,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只把她交给小李子安顿。小李子,若是教我知道你对玲姐儿用强,你看我收不收拾你!”小李子哼了一声,转身进屋去了。

  说话时节,九月已将入下旬。女土匪果真带人张罗打猎之事,备下弓箭兽夹等物。这天夜里,忽然急促的鸣锣声响彻整个太平山寨。那女土匪第一个冲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胸衣,长裤靸鞋,长发散落在身后问道:“怎么回事?谁敲锣?”那小李子从哨岗处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说道:“黑龙寨大批人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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