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好东西

　　二人挑着水回到秦军后阵，已经是下午的事情。

　　那个负责监管的老兵果然拉了好长的一张脸，面上阴云密布，一看就是要找他们麻烦的模样。

　　猴儿是个不见得军汉的。在外头的时候有多活泼，见到这军汉就有多抖索，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夏云初见这情形，赶紧就将自己手中的木桶一放，急忙喘气道，“先前军爷不是着我们要找干净的水。今日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虽然花费了些时间，不过以后就不用再喝那些臭水了。”

　　正如同夏云初所想的那样，那个驼背的老兵见了他们桶里边的水，很是惊喜，大大将他们夸赞了一回。

　　这老兵的见识要比猴儿广一些，想来也明白水源是否干净，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要不是上一世一直没人去寻找干净的水源，他们也不会一直就喝那臭腥的水。

　　两人过了驼背中年老兵这一关，才赶紧要将桶里边的水过到了大水缸里边去。

　　在倒水以前，夏云初又踮脚看了看水缸里边的情形，发现水缸里边还存着薄薄一层血水，便伸手拦住了猴儿，道，“等会等会。这水缸里边还有那臭水。将这水缸倒干净了洗刷一遍再换水进去吧。不然咱们好不容易找来的干净水源，要是混到一块去了，不是白瞎了么。”

　　刚才得了老兵的夸奖以后，猴儿已经对夏云初有点儿信服了。这时候听到她这样讲，也不反驳，只是点点头，和夏云初一起放下木头摆弄水缸。

　　可那大水缸比他们两人都还要高一些，他们就是两人合作，也没办法将那水缸倾倒过来。

　　幸亏旁边干杂活儿的那些人也早听见了这边的对话。他们也是早就喝腻了臭水，这时候见两个小娃子想要将水缸倒干净，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跑过来帮忙。

　　夏云初一看，顿时高兴了起来。

　　她还怕自己同猴儿倒腾不住这水缸，又怕自己洗漱水缸太浪费时间，来不及打满水缸的水。这时候旁人过来了，正好将这工作拜托给他们。

　　那些人自然是满嘴答应，还乐呵呵地又夸了夏云初和猴儿一句。

　　夏云初见那些人十分友善，便大着胆子将其中一桶水递了出去，道，“阿叔阿婶们，我先前一直在外边找水源，走了好多路，如今都渴了。不知道能不能先给我烧一碗水喝？”

　　这哪里是多大的事情。

　　那些人都连道夏云初辛苦，又说喝口水是应当的。当下就有个妇人接过了水桶，走到一边烧水去了。

　　夏云初是真的被渴得厉害。

　　她接连两日都不敢喝水，只是到营帐后头拔几片叶子嚼着吃。等那水碗端上来以后，她也顾不得烫，直接就将水灌了下去，热得她眼泪直接就冒了出来。

　　四周那些人看着她这样着急，不由都大笑了起来。

　　夏云初见自己被人善意地笑话了，也觉得有些羞怯，又匆忙灌了一碗水，觉得自己嗓子舒坦了一下以后，才终于放下了粗瓷的大水碗，拎起手边的水桶，又跟着猴儿一块跑到外边去了。

　　她先前两日都没有喝过水，这时候终于喝了两大碗，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有了这么一点儿进步，连着猴儿都觉得振奋了起来。

　　两人原本要一整天才挑满水缸的水的，可这时候也许是因为兴奋，他们抬着水桶来回奔跑，竟然没有觉得多劳累。这样跑了半日，竟然也将水缸灌满了大半。

　　等傍晚的时候，人往地上一坐，就再不愿意爬起来了。

　　夏云初扶着颤抖的膝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用手在脖子附近扇着风，希望能够赶紧变得凉快一些。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种地方这么卖力干活儿的。

　　“明天、明天……哈啊……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猴儿也跟着跌坐在一边喘着粗气，一副艰难的模样。

　　夏云初都没心思扭头去看他，只在鼻子之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她自己的嗓子这时候也火辣得很，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吞咽之间，好像都有血腥味涌上来一样。

　　她知道这是因为累得狠了，所以身体自然产生的一种反应，并不是当真就受伤了，所以只是静静地坐着休息。

　　他们两个终归只是小孩子，就是这么猛地一活动，能够半日挑满大半水缸水，却也只能是偶尔为之。如果天天这么折腾，他们很快就要累得尿血。

　　幸亏今天找到了水源，以后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哪怕是那个水源干涸了，只要再在原来的地方再多挖一层，应当就能找到水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可他们二人累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得浑身发软，一点儿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

　　猴儿还能挣扎着爬起来去领馒头，夏云初却实在没那个力气，只想就躺在地上，再也不爬起来。

　　可她想要躺着，却偏偏有人不如她心意。

　　她才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见到那个中年的老兵一拐一拐地朝她走了过来。那老兵原本就是个驼背得厉害的，好像背上背了个大铁锅一样，这时候再一边走一边张望，眼看着就好像要摔倒一样，模样十分可笑。

　　可周围那些干杂活的人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笑容。见到那老兵走过，都纷纷让出了位置来，还十分尊敬地向他打招呼。想来这老兵在后阵是个十分有威望的。

　　那老兵一边点头答应着周围的招呼，一边四下张望。他面上的表情原本是十分严肃的，等看见了夏云初以后，这才咧嘴露出了个笑容来，朝着夏云初招招手，道，“小子，你过来。”

　　夏云初这时累得完全不想动，双脚软得像面条一样，几乎要站不起来。

　　可在这后阵里边，管着他们的老兵就如同天神一般，不听老兵的话，说不准下一刻就会被丢到战场外边去自生自灭。

　　夏云初没法子，只能勉强扶着膝盖爬起来，慢慢走到了老兵面前去。

　　她这才第一次认真地正面见到了那老兵。老兵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可因为背实在是弯曲得厉害，站起来的时候竟然只同夏云初差不多身高。

　　老兵却又是一笑，并不介意夏云初直白的目光，讲，“你也别觉得不耐烦，我这次过来，可是给你带好东西来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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