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雪中花

　　风雪中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正以极快速度融入天地之间。李牧野脚下加快追了上去，那影子竟忽然一分为二，好像用了分身法似的。李牧野以为是对方又故技重施弄了个风筝分身什么的，到了近前才发现，雪地上竟有两串脚印。一大一小，小的向北，大的向西。立即联络从北边过来的老崔，命他带人堵截往北逃的这个，生死勿论！

　　追踪着看起来更大一些的脚印，拔足飞奔了十几分钟，风明显弱下来，雪也渐渐凋零，天地间的能见度大大提升，终于看到了前方依稀晃动奔走的身影。

　　很难想象这天地异变竟是出自人为的手笔，安倍晴空和风间妙子就个人能力而言都已经达到以人意代替天意的无上境界，但人力终究有穷尽，任凭他们如何惊才绝艳，终究是血肉之躯，照样逃不过世间生克之道。

　　脚下的雪正迅速消融，前面的人似乎又把速度提升了一点点。李牧野更笃定那人就是安倍晴空。也只有这神道大宗师级别的魔头到了这会儿还有能力再提速。

　　又追了一会儿，前面那人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并且开始出现摇晃和踉跄。

　　前面人停下了脚步，白衣潇潇，背影孤独。

　　李牧野看着那个背影，心中忽生感慨。老鬼子是世间少有的横跨了三世纪的人物，他应该是一八九几年出生，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世间多少风物都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又有几个人能如此人一般屹立不倒？当年曾经胜过他的神枪李早已作古多年，后辈中的刘长风都已经退出前台。而他，却依然纵横捭阖于当世。

　　如果站在一个东瀛人的立场看待安倍晴空，应该会把他看作是圣人吧。

　　李牧野故意放慢步伐，给毒药发挥作用留下更长的时间。

　　老猎手都知道，困兽犹斗是最危险的时刻。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比世间任何野兽都要强悍无数倍的神道大宗师，他就算中了毒，濒死一击也不是小野哥能承受的。

　　枪在手，只要一扬手，这纵横世间百年的绝代大宗师就将死在这里。

　　跟安倍晴空比起来，独霸武榜五十年的老玄尘都称不上惊才绝艳之辈。

　　老玄尘从北美归来就将玄门权力移交给林宗方，目前已经闭关近两年。毫无疑问，他是要冲击体术修行的最高境界。这是每一个以武为术的武术家毕生的追求，很可能是人类生命旅程中最重要的的升华，只有登上这个高度了，才能看到世界之巅上的风景。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在五十年前就已经达到这个境界。

　　刘长风曾经在他的长风杂记中写道，五德相生，减克不生，即为破空不坏之神仙道体，内外通明无碍，长生可望可及。漫漫历史长河，臻此境界者不过数人而。

　　安倍晴空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但他并没有选择潜居在某座洞天福地中，炼气化药求长生，任凭岁月悠悠而过。这么大年纪依然为了生养他的民族在奋战，尽管希望渺茫，李牧野却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绝望和颓唐。

　　他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

　　绝大多数人都做着相类似的梦，做大人物，怀大志，做大事，鲜衣怒马，咤叱风云。而这些对安倍晴空而言，从十几岁起就已经不构成困扰。他年少成名，早已不屑于名利。但最终他却没有如众人料想的去追寻虚无缥缈的天道。

　　易地而处，如果换做自己会怎么选择？

　　李牧野忽然扪心自问，自己这一生到目前为止，都似乎缺乏一个坚守终身的信念。曾经为了娜娜去追求财富，也曾经为了白无瑕去追求巅峰力量。现在为了讨母亲欢心又做了这朝廷鹰犬的大头子。这一生究竟哪个选择是为了自己做的？抛开这三个影响自己命运的重要女人，李牧野是不是只是一个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庸碌之徒？

　　一阵笛声悠然响起，悱恻靡靡，悦耳之极。李牧野悚然一惊。猛然意识到大敌当前，自己本不该有这么多杂念。难道是对方通过某种方式影响了自己的心境？

　　前面那人慢慢转过身来，竹笛在唇边，眼中含着杀气，英风隽秀，竟是风间妙子。她之前穿的是黑色皮衣，现在却披了一件白色斗篷，显然是故意要误导小野哥把她当做了安倍晴空。

　　“这么俗气的音乐本不该出自你手。”李牧野守着心境不乱，沉声说道：“你在抵抗毒素侵蚀，所以没办法发挥式神曲的最高境界，都到了这步田地，何苦还要抗争？”

　　笛声戛然而止。

　　“人若不争，难道指着天道来公平分配吗？”风间妙子说道：“如果天道是公平的，为什么我们东瀛人要生活在地震频发的地质变迁带上？随时都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机，说不定哪天整个本岛就会滑进大洋深处，你能想象那种忧患压在心头的滋味吗？我当然也可以选择浑噩不争的生活方式，可若如此，今生又何必在这世上走一遭？”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李牧野道：“你中毒已太深，再坚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有好生之德，只要你老老实实束手就擒，让我把你捉回去，自然会给你解毒留你一命。”

　　“然后活着给你拿来研究吗？”风间妙子冷笑说道：“李先生，你若懂得尊重强者，就该知道今天你最多能得到一具尸体。”说着，将手中长笛微微低垂当做短棒，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卿本佳人，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李牧野不打算给她近身格斗的机会，尽管她看上去已经十分虚弱，但小野哥深知，作为媲美白无瑕的人物，她眼中看到，耳中听到的跟自己是不同的。很可能只要一个疏忽，就会造成不可控制的逆转。

　　风悄悄吹起，她长发飘飞，衣衫猎猎，柔弱的身姿在风中摇曳，倔强的不肯倒下去，看上去风情万总又杀气腾腾。

　　李牧野扬起了手，只要一枪过去，这尚未怒放的绝代尤物就将香消玉殒。

　　就在这时候，地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土黄肥硕的奇兽从地下钻出，猛地向着李牧野扑过来。而与此同时，一红袍和尚紧跟着那奇兽钻出来，奔过去扛起风间妙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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