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毒蛇快剑
小街上早已没有人,更没有燃起任何一盏灯。
昏暗的小街尽头,一队身着军中服制的兵士,正整齐地列着队、向着骆青麟等人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这队军士共有二十余人之众,队伍当中的每个人,都身披着铁制甲胄,掌中都握着已打磨锋利的长戈,肩上都挎有一只十字连环弩。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腾腾的杀气,在如此昏暗的天色下,隔着小街看去,仍能够看得出他们目中暴射而出的精光。
这显然是一支战力凶悍、训练有素的强力作战部队。
萧夺命望着列队踏步走来的兵士,沉声道:“不好!这伙兵士的穿着,不是我朝军队服制。他们是叛军的部队!”
彭八面用力跺了跺脚,道:“想不到叛军已到了这里!”
那队兵士为首的一人,是名满脸麻子的中年校尉,只见他的手中,正持着一支九尺余长的铜柄方天画戟,腰间系着一柄专为军官配备的青穗长剑。
中年校尉也已看到了众人,只听他立刻喝声质问道:“你们又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
春剑紧张地用手扯了扯骆青麟的衣角,轻声道:“青麟哥哥,我们这可怎么办?”
骆青麟凝声道:“莫慌,敌不动我不动,先静观其变。”
中年校尉见无人回应,更加提高了音量,厉声道:“尔等鼠辈行踪鬼鬼祟祟,看来定有问题!”
罗紫麟原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他闻言一只大手已握紧了刀柄,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爆出,怒喝道:“你说谁是鼠辈?”
骆青麟立刻制止道:“敌方状况不明,切不可莽撞!”
罗紫麟大眼睛当中燃烧着火焰,咬牙道:“难道还怕了这群杂碎不成?”
贺菁菁忽然摇了摇头,趸眉道:“你这大老粗,为什么总是这样,就只有一膀子的傻力气。”
罗紫麟握刀的手立刻松弛下来,眼中的火焰也已熄灭,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大老粗”三个字,已像一根银针般扎进他的内心深处。
只听他手足无措道:“我。。。我。。。”
贺菁菁却根本顾不上再去听他的任何解释。
那中年校尉却已恼羞成怒,眼中划过寒光,冷笑道:“见面就想拔刀,果真有问题!”
只见他抬起一只手,以手为令,冷冷道:“弓弩手准备!”
背后第一排的十几名兵士,立刻擎起肩挎劲弩,将弩箭的方向瞄准骆青麟等人,异口同声道:“是!”
所有人的动作都整齐化一、完全同步,单从这一点看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已在这方面接受过极严格、极残酷的训练。
这支部队,平时在军中,绝不会只是做普通行军打仗之用,定然是为了执行某些特殊而秘密的任务、而专门打造。
骆青麟凝望着弩箭锋利的箭尖,瞳孔也已收紧。
他的手也已握上了“残破”的剑柄!
就在这时,只听那中年校尉发令道:“放箭!”
这十数支连环劲弩如若同时射向众人,纵然无法真得伤及骆青麟他们,只怕也要让他们好受!
然而中年校尉的手仍旧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身后的军士却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任何一支弩箭发射出来,因为死人是绝对没办法使用弓弩的。
就在中年校尉发令的瞬间,小街旁一侧的小巷里,忽然闪出一道人影。
那人影动作快如鬼魅,手中还舞动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
长剑的剑锋吞吐不定、犹如毒蛇的芯子,只一眨眼,便已将那十数名军士的咽喉,全部挨个洞穿。
中年校尉面上的神情惊疑不定,他正打算回头看去,又有另外一道剑光,从小街另一侧的屋顶上面闪了下来!
那剑光如同凶猛的恶蛟,只一闪,便已将那脸上长满麻子的中年校尉的项上人头,齐肩削了下来。
大量的鲜血迅疾从颈部断裂处喷出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圆柱体状的血色喷泉。
中年校尉的尸身颓然坠地。
剩余的十数名军士,眼见主将与队友被杀,全部都已慌乱做一团,纷纷向着来时的方向,四散而逃。
但从小巷中蹿出的那名剑手,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再次拎起掌中长剑,向溃逃的军士追去。
骆青麟连忙高呼阻止:“留下活口!”
那剑手却仿佛并未听到。
毒蛇般的剑光接连闪烁,刺进每一名军士的后脑。
霎时间小街的地面上,又多了十几名尸体。
鲜血顺着石板间的缝隙,流入两边的排水渠,将青石板铺成的街道,都已染成无法直视的殷红。
那名剑手将最后一名军士杀死,这才翻身回到另一名剑手身旁,二人并立在众人面前。
骆青麟这才看得清楚,原来这剑手是名体形瘦削的中年汉子,面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边的太阳穴、一直开到右边的嘴角,令他的整张脸,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狰狞与可怕。
而在他的左手当中,握着一柄极薄、极长、极锋利的四尺软剑——
想必这也就是为何他的剑法,竟能够施展得如同毒蛇一般的原因。
另外一名剑手,却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脸方得像是下水道的井盖,两只眼睛之间的距离极为接近,眼珠子似乎已快要聚焦在他的鼻梁上面。
他右手中握着一柄沉甸甸的阔柄重剑,那剑的剑身极宽、剑脊很厚,最奇怪得是,这剑却连剑尖都没有。
整柄剑看上去,竟像极了一柄外形怪异的阔柄砍刀。
骆青麟凝视着两人,和两人手里的剑,凝声道:“你们是。。。”
使软剑的刀疤面汉子已经憨笑起来,道:“各位想必就是我们家小姐的朋友了?”
他笑容虽然很可掬,但当这笑容展开在他丑陋狰狞的脸上时,反而将那道刀疤拉拽得更长,令人看起来更有种说不出的反感与不适。
骆青麟反应极快,闻言沉吟道:“你家小姐?莫非说得是亦真妹妹?”
另外那名方脸对眼汉子漠然道:“不错,我二人正是来自长安贾家。”
他说话的时候、不说话的时候,面上永远都没有丝毫表情,一张脸永远是冷漠的,就连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生机,显得极度不自然。
他像极了一个人——
“大奔雷手”文开来,也就是贾义。
巧得是,贾义也是来自长安贾家。
彭八面闻言大喜,道:“原来二位是贾家来人!真是太好啦!”
疤面汉子颔首道:“我二人正是贾家的两名护院,我是贾忠。”
又指着那方脸汉子道:“他是贾仁!”
方脸汉子贾仁漠然道:“‘夺魄追魂手’贾复生,正是家主。”
萧夺命道:“一别数月,不知贾大人可还安好吗?”
疤面汉子贾忠忽然垂下头去,迟疑着道:“老爷他很好,只是。。。只是。。。”
彭八面性子最急,连连跺脚道:“只是什么?”
贾仁替贾忠道:“只是叛军已然兵临长安城下,皇帝早已带着奸相妖妃、和一众心腹大臣弃城逃之夭夭,我家大人却仍被羁押于府中,并未得到皇帝赦令,仍由禁军把守,不得出府半步!”
萧夺命耸然道:“什么?”
彭八面气得将牙龈咬出血来,恨声道:“愚昧的皇帝老儿!该死的奸相与妖妃!”
贾忠与贾义同时黯然垂首。
骆青麟忽然道:“你们刚才说,叛军已至长安城下了?”
贾忠抬起头来,道:“不错!”
骆青麟道:“已开始攻城了吗?”
贾忠道:“那倒还没有,不过听说叛军正在做着攻城前的最后准备,看样子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骆青麟凝望着他,又望向他背后的那堆叛军军士尸身,道:“如此重要之事,方才为何不留下活口,探听情报?”
贾忠似乎未料到骆青麟竟会突然有此一问,一时语塞,道:“这。。。这。。。”
贾仁忽然道:“叛军人人得而杀之,我兄弟方才杀得兴起,便没想那么多。”
骆青麟不语,星目中若有所思。
贾忠眼角向他斜了斜,忽然道:“我兄弟二人竟能在此碰到小姐的朋友,真是贾府之幸,看来我家大人有救啦!”
彭八面再也按捺不住,连忙道:“那还不快快带路!”
贾忠嘴角忽然间仿佛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奇特笑意,接着道:“好!诸位大侠这便随我们兄弟来吧!”
彭八面道:“好!”
已欲跟随二人而去。
突听一人凝声道:“且等一等。”
正是骆青麟。
彭八面愕然,道:“青麟兄弟,贾府有难,为何还不赶快?”
贾忠跟着道:“是啊,这位少侠,可真是片刻都再耽误不得了呢。。。”
骆青麟忽然将他打断:“哦?”
他星目中露出刀锋般的光芒,直射贾忠的双眼。
贾忠竟似不敢与骆青麟对视,有意无意地偏过头去,勉强笑道:“少侠的意思是。。。”
骆青麟目光愈发冷峻,忽然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话来!
只听他缓缓道:“我的意思是,你二人并非来自贾府!”
所有人呆住。
彭八面愕然道:“青麟兄弟,你说什么。。。”
骆青麟继续道:“任何人都知道,陕西贾家以‘夺魄追魂手’绝技闻名天下,家中所有人,历来修习的都是掌上功夫。”
他目光一步步逼视着贾忠与贾仁,道:“但为何你二人竟然用剑?”
贾忠怔了一怔,额角已泌出冷汗。
他旋即又憨笑起来,道:“这位少侠说话当真有意思得紧,就算我二人平素是以修习掌上功夫为主,但也没有人规定我们就不能用剑。。。”
骆青麟道:“不错。”
贾忠似乎有些意外骆青麟的回答,道:“不错?”
骆青麟道:“只不过你的左手与这位‘仁兄’的右手,两只手的虎口与食指第一关节处,全都生着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练剑、以剑作为兵刃之人,才会留下的特有的标志!”
他凝视着二人,又道:“所以,你二人绝不会是偶尔使剑之人,且从你们的剑法水平上看来,你二人在这一道上,至少已有超过二十年以上的苦修,天下间在剑术上,能够超过你们的,绝不会超过十个人!”
他紧紧地盯住贾忠,道:“所以,你方才跟我说你们是贾家之人?”
贾忠已完全垂下首去,去躲避骆青麟如刀般锋利的目光,浑身上下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湿透。
只听他词穷道:“这。。。这。。。”
一旁的贾仁忽然冷冷道:“你说完了?”
骆青麟道:“还有一点。”
贾仁道:“哦?还有哪一点?”
骆青麟面上浮现出奇特的表情,缓缓道:“那便是你们的剑招实在太过于毒辣,出手太过于残狠无情,而陕西贾家乃是武林名门大派,门中之人全都光明磊落,绝不会去修习这样路数的武功!”
贾仁静静地听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一张漠然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忽然冷冷道:“好!”
骆青麟道:“好?”
贾忠这时却突然抬起头来,面上竟然再次现出他那招牌式的憨态可掬的笑容。
只不过他方才笑的时候,那样子虽然丑陋、却并不使人生厌,但此刻他一笑起来,面上的刀疤就忽然间有了种说不出的诡异与狰狞!
只听他一边诡异地笑着,一边拍手道:“好!好聪明的青年,想不到我二人原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瞒过了所有人,却瞒不过你。”
骆青麟道:“那只不过是因为。。。”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毒蛇吐芯般的诡变剑光,与一道恶蛟袭人般的凶悍剑光,已同时向他袭来!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贾忠”与“贾仁”已同时出手攻向他!
二人的身份被拆穿,心里清楚已极,此刻正是骆青麟精力最不集中的时候。
他们只有在这个时刻出击,才最有可能得手!
况且他们心里很有把握,即便这一击不能得手,骆青麟却也必定要疲于应付,短时间内绝没有能力再去还击。
所以他们如果选择抽身而退,一定还能够从容离去,这当然绝不成问题!
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毒蛇般的剑光,已比方才杀死那伙叛军兵士的时候,不知要快了多少倍,不知要变化诡异了多少倍!
恶蛟般的剑光,也比刚才斩杀那叛军校尉之时,要凶猛了很多很多。
骆青麟说他二人的剑法,已能够排入天下剑法名家前十位,恐怕还是低估了他们!
可是忽然间,毒蛇与恶蛟就都不见了,仿若遇到了自己的天敌——高明的捕蛇人。
骆青麟自然就是这高明的捕蛇人。
剑光消失的时候,毒蛇的芯子已刺入了“贾仁”的咽喉,恶蛟的利齿已将“贾忠”拦腰咬断。
没有人看清骆青麟是如何出手的。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只是手指动了动,“贾忠”那软剑的剑尖、就已刺进了“贾仁”的咽喉,而“贾仁”的厚剑、就已将“贾忠”的整个身子拦腰斩断。
这手法与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贾忠”的半截身子掉在地上,他竟还未断气,喉咙当中仍在发出一阵又一阵垂死的尖叫与嘶吼。
骆青麟凝视着他,继续把刚才那句话说完:“那只不过是因为,我碰巧也用剑,所以我才知道。”
他又看向咽喉被洞穿的“贾仁”,只见“贾仁”已发不出声来,双眼向外凸出,那漠然没有生机的脸上,这时终于可能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地有了表情。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恐惧与不信。
骆青麟缓缓道:“那只不过也是因为,我碰巧就是那天底下的前十个人之一。”
他又望向地上的叛军军士尸身,趸眉道:“你们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先安排他们出场佯装攻击我们,然后你们再出手杀了他们,博取我们的信任,可是你们错就错在这里,也是在这里你们露出了破绽。”
他看向“贾仁”,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惜“贾仁”已再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在这时,地上的“贾忠”忽然爆发出一阵垂死的大笑。
笑声中,他面上的刀疤更加扭曲。
只听他边笑,边大声喘息着道:“你们不要得意。。。你们还不知道吧,长安城今早便已破啦,那位大人用‘鬼王舍利’召唤来了尸王与群尸,眼下长安已是一座‘群尸围城’,你们进去了,也绝不可能再活着走出来,我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他的半截身子在血泊当中不住颤抖,那画面看上去实在太过于恐怖与诡异,就像是某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厉鬼的诅咒。
他的血液终于完全流干,他的笑容终于彻底僵硬。
这变故的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太突然,突然到除了骆青麟之外,所有人都已被震惊到了极点,呆呆地定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
骆青麟望着二人的尸身,轻轻叹息一声,忽然俯下身去,在二人身上摸索搜寻了起来。
彭八面最先缓过神来,皱眉道:“青麟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骆青麟并未答话,忽然又站了起来,手上已多了一枚生铁铸成的身份名牌。
只见那铁牌上面用正体字刻着:“龙武卫”。
他又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道:“果真不出我所料。”
萧夺命望着那铁牌,迟疑着,沉吟道:“‘龙武卫’?难道这二人是禁军中人?”
他望向骆青麟,道:“贾大人正是朝中禁军左龙武卫大将军,莫非你弄错了,这两人真是贾大人派来的?”
骆青麟沉默,只是静静地盯着那块名牌,看得出神。
片刻,他霍然抬起首来,星目中闪着光亮。
只听他道:“你怕是忘了一个人,有能力调动和控制禁军的,并不只有贾大人一个。”
萧夺命道:“谁?”
骆青麟一字字道:“我们的‘老朋友’,那有‘大内第一高手’之称的禁军右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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