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狂咬一族
惨白的月光洒进柳林,那“人”迈着怪异而奇特的步伐,从林子中的雾气里走了出来,缓缓走上了白石小桥。
“他”身着朝军士兵的甲胄,右手中拎着一支鬼头飞镰。
飞镰的木柄握在他的手里,而飞镰的头部,则通过一根金属铁链,与手柄连在一起。
锐利的鬼头锋刃拖在地上,将小桥的白石地面摩擦出点点飞溅的火星,仿佛要将空气中沉重而诡异的气氛点燃。
而更为诡异的是,在那些锋刃生面,竟然沾染着某种暗红发黑的黏稠液体,似是快要凝固的血液。
在他的左臂上面,挂着一面厚重的铁质盾牌。
盾牌的外侧面上,有很多道很深的划痕,似乎是什么大型野兽的利爪所留下来的。
很显然,面前的这人应该在不久之前,才经历过一场恶战。
但什么东西的血液,竟是黑红色的?
又是什么东西的利爪,竟能在坚固厚重的铁质盾牌上面,留下那样的抓痕?
但最奇怪的,还是这人走路的姿势。
他走得很慢,步伐笨拙而沉重,总是左腿先迈出去一步,然后右腿才慢慢地跟上去。
而这只不过是因为,他只剩下了一条腿而已。
他的左腿仍然健在,但是他的右腿,竟然已从脚踝处被斩断!
骨骼都已经彻底断掉的右脚,通过皮肉的粘连,还能勉强挂在右腿上,拖着地前进。
这人很显然已经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不但腿被砍断,连脚都已经快要掉落下来。
但是他为什么还能够行走,甚至还能够走到这里?
鬼头镰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听起来令人难过已极,就好像有人在用铁铲摩擦着铁锅。
这人走过来的地方,断裂右脚拖过的小桥的白石地面上,已经留下了一串同样黑红色的血迹。
这景象,看得贺菁菁和春剑都已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人已走下了白石桥,与众人之间的距离,已很近了。
他的头却一直是低垂着的,散乱的鬓发掉落下来遮住脸庞,令人无法看得清楚他的脸。
萧夺命看清楚这人的穿着,失声道:“这是朝军的甲胄!他是朝军士兵!”
骆青麟趸眉道:“长安城既已破了,怎么会还有朝军士兵留在这里?”
彭八面道:“可能是在守卫皇城时负伤的士兵,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还躲在这里!”
“中原四义”当中的赵义天听到这人是朝军的伤兵,立刻对老四李义海道:“自己人,还不快去搀扶!”
李义海迅速走过去,来到这士兵的身前,正打算伸手将他扶住,突听一人喝道:“且慢!”
李义海怔住。
他蓦然回头,就发现喊他的人,正是骆青麟。
李义海不解,道:“少侠因何阻拦?”
骆青麟的声音很奇怪:“这人有些不对劲!”
赵义天挠了挠脸,道:“彭、萧二位大侠都说了这是朝军的伤兵,又有什么奇怪。。。”
他话还没说完,就在这时,这人一直低垂着的头,竟骤然间抬了起来,从两侧的鬓发中露了他的脸。
只见他的一张脸,竟然是乌青色的,眼神是奇怪的空洞,一双眼珠子死鱼般凸出来,死死地盯着李义海的咽喉。
他的口角淌着血——那血也是黑红色的。
骆青麟瞳孔骤然间收紧,他立刻凝声道:“当心!”
就在这一瞬间,这人竟忽然间张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向李义海的咽喉飞咬而来!
幸好李义海反应还算极快。
他听到骆青麟的提醒声时,眼角的余光已瞥到了这人染着血的牙齿,正向自己咬来。
他的身形迅疾腾起,咽喉终于避过了这致命一击。
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慢,虽避过了咽喉,右肩却已被这人咬到。
这人用牙齿一撕,竟已将李义海肩上连皮带肉地撕咬下来一大块!
剧痛袭来,李义海怒吼一声,人已翻回到另外“中原三义”身旁。
他转身看着这人,眼中尽是愤怒与不信。
这人慢慢咀嚼着李义海的血肉,竟好像咀嚼得津津有味。
他抬起头来,同一双空洞的死鱼眼睛盯着众人,嘴角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酷笑意。
李义海疼得脸色都已煞白,钱义地迅速伸手,封住了他肩上的穴道止血。
赵义天瞪着这人,眼里快要喷出火来,厉声道:“你干什么?”
这人不语,忽然间开始向众人所在之处走近。
他还是左腿先迈出一步,再将断掉的右腿拖过来,鬼头飞镰仍旧拖在地上,那情景看上去说不出的恐怖和诡异。
忽听小萝卜道:“你不用问他,他绝不会回答你的。”
赵义天咬着牙,道:“为什么?”
小萝卜幽幽道:“因为死人是绝对没办法回答问题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春剑浑身都已发抖起来:“你说什么,死。。。死人?”
小萝卜还未开口,骆青麟忽然道:“不错,我们面前的,恐怕就是那‘尸人’!”
这“人”越走越近,所有人都已在全神戒备。
彭八面怪叫道:“这怎么可能?”
骆青麟道:“你何时见过,活人断了一只脚还能够这样走路,而且血液还是黑红色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忽然向着他飞了过来!
骆青麟闪身避过,寒光又迅速回到原位。
竟是那鬼头飞镰!
飞镰的手柄仍在这“尸人”手里,飞镰的鬼头利刃,却在随着那根铁链凌空摆动不停。
萧夺命沉声道:“看来尸人不但会走路,还会使用兵刃!”
贺菁菁颤声道:“青麟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可骆青麟还来不及开口,那飞镰的鬼头,便又一次闪电般向他与贺菁菁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伸手,将贺菁菁整个人推开。
但是这样一来,他整个身子,都已完全暴露在鬼头的攻击范围之下。
他已无法再闪避!
眼看飞镰就要击中骆青麟,忽然间,剑光一闪!
一道翠绿色的剑光,已划空而起,削断了连接飞镰的铁链。
鬼头飞出两丈开外,落在地面上,骆青麟定睛看去,就发现春剑正手持短剑,咬着牙、目光坚定地站在那里。
飞镰已断,突然一道金色的刀光亮起,长虹般向那尸人攻去!
彭八面手刀也已出手。
那尸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怪嚎,已将左臂绑着的盾牌高高举了起来,去挡彭八面这一刀。
彭八面听见它的怪嚎,自己也怪笑了一声:“好!”
但这区区凡铁打制的盾牌,又如何能阻挡彭八面的贯日一刀。
“噌”的一声,厚重的盾牌,竟然直接被从当中一分为二!
彭八面一击得手,落回原位。
忽然三道剑光凭空亮起,从三个不同的方位,直刺这尸人的身躯!
正是“中原三义”。
因为李义海好心营救,却反而不慎被这尸人咬伤,所以他们三人此刻内心都是怒火中烧。
他们的剑,因此也比平常快了一倍!
“噗嗤”三声接连响起,三柄配饰着朱砂色剑穗的长剑,已应力突破护体甲胄,同时刺进尸人体内,将他从各个不同方向洞穿!
被三柄长剑同时洞穿身体,如果是人,早已鲜血喷溅、一命呜呼。
但这尸人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一般,他竟然挥舞着双手,向钱义地和孙义山不停地抓去,又张开嘴,向赵义天的咽喉咬去!
钱义地失声惊呼:“这东西,怎么杀不死?”
赵义天见状不对,立刻对二人道:“撤!”
三人同时抽剑回撤,钱、孙二人已回到原位,赵义天却不见踪影。
二人茫然间回头看去,只见赵义天竟还在那尸人身旁,他的剑也还插在尸人的身体中!
他全力抽剑,那剑却纹丝不动。
赵义天脸上大汗淋漓,咬牙道:“剑锋卡在骨骼夹缝当中了!”
说话间,尸人的大嘴,已将要咬上他的咽喉。
骆青麟凝声道:“弃剑!保命要紧!”
赵义天只得松手弃剑,身形立刻倒飞一丈,那尸人带血的牙齿,将将擦着咽喉处的皮肤而过!
赵义天落回原位,仍在不断地喘息着,全身上下都已被冷汗湿透。
他用手抚着咽喉,似犹惊魂未定。
然而就在这时,那尸人竟又动了起来!
他武器已断、防御已毁,身体已被三柄锋利的长剑刺穿,但他居然还能动。
他又开始向众人一摇一摆地走过来,还是左脚先迈出一步,断了的右脚再跟上来。
赵义天的那柄长剑,还插在他的身上,剑柄在露出体外的剑身带动下,不停地来回摆动,竟像是在为它的行走,打着某种奇特的节拍。
所有人都已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惊得完全呆住。
彭八面拭去额上的冷汗,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这东西难道杀不死吗?”
骆青麟瞳孔收缩,道:“他们本就是死人,又如何再死一次!”
春剑跺了跺脚,焦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骆青麟摇首。
无人能够回答。
尸人越来越近,已几乎一伸手,就能抓到众人!
骆青麟这才看清楚,这尸人手上的指甲,竟也和它的脸一样,是乌青色的。
指甲长而锋利,仿若被掩埋了多年的僵尸。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游龙般的剑光,从尸人背后的小桥上亮起!
剑光翩若惊鸿,只一剑,就削下了尸人的头颅。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众人怎样都杀不死的尸人,在没了头颅之后,身子竟忽然间颓然倒了下去,一动都不再动了。
黑红色的、黏稠的血液慢慢地流出来,流在地面上,仿佛墨汁污染了白纸。
所有人愕然。
众人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面前杀死尸人的剑手,竟是一名身着军官服制、脸上轮廓棱角分明的青年男子。
他用得是柄极薄、极锋利的金穗长剑,在他胸前的军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个大大的龙头。
彭八面瞪着这人,吹着胡子道:“你又是谁?你是人还是鬼?”
青年将军却不理会,飞起一脚将地上的尸人头颅踢开,接着立刻道:“快随我来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彭八面趸眉道:“我们?谁跟你是我们?”
青年将军冷峻的眉宇间浮起一丝焦急神色,忽然道:“没时间解释了,你们听!”
他话音刚落,众人就只听得一阵接连不断的恐怖低吼声,从背后的各个方向传了过来。
显然正有数量众多的尸人,正朝着众人的方向而来!
彭八面还想再问,却已被骆青麟拦停。
他凝视着青年将军掌中的长剑,忽然觉得很是眼熟,仿佛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柄剑。
只听他凝声道:“好!我们不妨信你,先随你走!”
两人目光相交,青年将军颔首。
众人正欲动身,忽然间,青年将军却对着李义海,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话来。
他冷峻的目光望着李义海,转而对所有人道:“别人可以走,他却不能。”
骆青麟趸眉道:“为何?”
青年将军一字字道:“因为凡是被尸人咬伤或者抓伤过的活人,很快也就会变成它们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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