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香思醉

　　沉默的男子冰冷的眼神化作锋利刀子，直直刺向夕霏，她顿时咽了咽口水，心中还是有些惧怕，这男子的眼神骇人，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中年男子皱眉盯着夕霏，心道这小女孩怎地如此难缠，难道和“他“有什么宿怨？

　　“既然是我齐恒的贴身侍卫，难道我还会辨认不清？”

　　面上有些不悦，中年男子昂起头说道。以他的身份，哪里轮得到一个小丫头置喙。

　　“齐公，王宫安全为上，我等职责所在，多有得罪，还请齐公见谅！“金色盔甲的男子向齐公作揖致歉，接着说道，”便请他们揭下面具吧！“

　　场面顿时陷入僵持，齐公微愠着脸，不开口回答，王宫的侍卫们也不动手，似只是静静的等着他们自己揭下面具。

　　片刻之后，齐公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让他尽快解决。

　　“这样吧，老夫的贴身侍卫们之所以戴面具，自是有不便之处，便请安排几人随我一同核实，也算我齐恒对扶灵王有个交代。“

　　“齐公，这……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领头的侍卫首领歉然施礼，便点了两人一同进去核实。

　　夕霏张张嘴，正想说，自己也要进去核实，忽然想起刚才这齐公的话，戴面具是有不便之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江洋大盗的模样，又换做满脸刀疤。

　　不由打了个寒噤，心想，若是看到了他们的样貌，说不定会被杀人灭口。

　　她冲着对面从头到尾似乎一言不发的静默男子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顽劣的眸子望进他眼中，一片漆黑冰冷中似乎又有簇簇危芒闪动。

　　她掀起裙子飞快的跑了，却依然感觉锋芒在背。

　　晨曦宫。

　　红墙在侧，壁上斑驳投射出蔷薇花枝的影子。

　　扶灵然站在方才夕霏藏身的桑树下，仰面望着她平日里所坐的枝丫。

　　近期他忙于筹备灵珍盛筵，刚还在蒙离草原上安排搭建盛筵场地，听说晨曦宫有刺客，匆忙赶了回来，询问之下不由心中郁结。

　　清冷的月光撒在他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他澄明的眸光中有些淡淡的伤感。

　　“二王子，初九见有人在树上，便以为是刺客。念在他新来，不懂规矩……“

　　扶灵然冷然打断他。

　　“本宫不需要惊诧之人，送走。“

　　“若是因此送走，怕是多事的人生疑，不如罚他……“

　　然而他话未说完，又被扶灵然打断。

　　“你也不知规矩？“

　　“属下不敢，这就去办！“

　　扶灵然身后的侍卫不再多说，垂首退下，走远之后却忍不住回首望了望他。

　　一身孤寂的男子，淡泊中带着坚毅，温柔又似坚不可摧。

　　清风徐来，蔷薇花未开，却似乎带着记忆中的芬芳。

　　一处蔷薇，两种相思。

　　扶灵然默然伫立许久，才转身离开。

　　如意宫。

　　喧嚣远去，夜幕下恢复宁静。

　　“未能护好公子，齐恒有罪！“

　　中年男子拱手作揖，他面前的男子坐在圆桌前的凳子上，桌上赫然放着三副面具。

　　他一贯冷峻的面庞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

　　旁侧还站着三人，正是夕霏在暗狱遇到的几人，公孙龙、茂赟和祈墨。

　　公子朝着齐恒摆摆手，却不说话，整个房间内充斥着冰冷的气息，威压之下，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公孙龙也敛去一贯的轻浮之气，刚才他趴在床底下那种看好戏的心态早已烟消云散。

　　“茂赟，那三人你去处理。“

　　“是，属下定会妥善……处理。“茂赟此刻回话也有些小心，公子众目睽睽之下被迫揭下面具，被人看到了相貌，偏偏还发作不得。

　　公子余光之中扫见之前夕霏抱过来的酒坛，此刻有些突兀，孤零零的摆放在墙角。

　　他赫然起身，走过去将酒坛托起。

　　“香思醉，薇瓣化香雨，藏尽相思醇。一世一双人，醉赋灵犀韵。“

　　他棱角分明的嘴唇轻启，缓缓吐出酒坛上镌刻的诗，与他平日里淡漠疏离的冰冷气息相差甚远，他低哑暗涩的嗓音竟然莫名的带着些许诗意的迷离和呢喃一般的柔软。

　　“哼！“

　　想起方才夕霏对他的所作所为，他不由冷哼一声。

　　“拿碗来。“

　　他将酒坛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震颤，泄露出他此刻没有完全压下去的余怒。

　　夕霏埋藏和惦记了三年的相思酒，那晚上便被他们喝光了。

　　扶灵国，昊空历一千五百三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

　　灵珍盛筵在夕霏眼里，或许是美食与欢乐，然而它真正的意义，却是扶灵辖区内各族的相聚，广交朋友的豪迈，分享丰收和喜悦。

　　辽阔的蒙离草原上，十座祝祀高台连续耸立，巨大的犀牛角已摆放整齐，耀眼的珞国旗帜布满天空，随风飘动，气势恢宏。

　　从第一日日落时分开始，由祈祷祝福的春祭开场和火热的灵犀舞伴随日落。震撼的百人鼓舞，呐喊出全年的气势，接着，扶灵之王将奉献出浚稽山最珍贵的灵果，与族人分享自然的馈赠，来自四方的宾客也将分享珍馐。

　　之后，草原上会燃起巨大的篝火，一边烤羊，另一边人们围着篝火跳起火焰盛舞，歌颂自由和幸福。

　　第二日开始，便是为期三日的射猎和比武，胜出者由扶灵王授予荣誉和珍贵的灵果。

　　一年一次的灵犀舞，夕霏已经跳过三次，她由衷喜爱这样热情洋溢、律动极致的舞蹈，似乎在跳舞的时候，她是空灵的，自由的，似乎在这个时候，她会彻底忘记自己从哪里来，舞蹈会带她回到旧时光，夹杂着呢喃言语与车水马龙。

　　夕霏穿着霓裳羽衣，一身火红，薄如蝉翼的羽衣层层叠叠，用金蚕丝织成，加上王宫绣娘织绣的针法特别，即使羽衣已染红，在衣裙转动的时候，似乎也会映出光彩，缤纷夺目，美轮美奂。

　　因为灵珍盛筵，夕霏启程去浚稽山的日程延后了两日，她便邀请清雨一起参加，而邑也随着昊天门同去观礼。

　　主宴台、两旁的次宴台均已布置好，右侧宴台旁，有一片树林，聚集了很多孩子，大都七八岁到十一二岁。夕霏跳完灵犀舞之后，由孩子们开始跳火焰盛舞，寓意着朝气蓬勃，超过十二岁以后，便不能再参加开场领舞。

　　夕霏乌黑的长发垂下，发中穿插了红色的绸缎，点缀束裹，带着热烈的灵动。侍女杜鹃早晨还是非常用心的做了打扮，想着她要跳舞，不适合再增加腰下吊坠，便在发间做了些配合。

　　练了一会儿，夕霏已步法娴熟，舞姿优美。三月下旬的天气温暖宜人，树林中樱树、婆娑树等都是花儿绽放盛开的季节，清风徐来，落英缤纷，孩子们在林中穿梭、拾叶、嬉闹。夕霏想着自己跳的差不多了，便走向嬉闹的孩子们，准备带着他们再练习一会儿火焰盛舞的开场领舞。

　　刚走过去，一群孩子们朝她所在的方向跑过来，夕霏不由微笑的看着他们追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闹腾。

　　身侧两个孩子相互扑打，一时没有刹住脚，瞬间先后扑向她，她却枉然不觉，只是关注着眼前的孩子们，然后便被连累倒地。

　　夕霏一点没有觉得摔疼，对于她这样习武的人来说，即使还没有来得及御气护身，这样的摔倒也实在不痛不痒。

　　然而她却不可遏止的笑了出来，咯咯咯的，又带着清脆，欢快的响在树林中。

　　因为两个孩子刚好扑在她胸口，他们的头发又触碰到了她的脖子，一瞬间，便觉得全身都痒起来。

　　在不远处这个次宴台，站了几个人，正在说着什么。前面的是一个四五十岁微胖的男人，衣着华丽，面容祥和却难掩富贵之气。他的身后，站着三名面戴青铜面具的男子。

　　他正在与一位年轻公子交谈，那公子一袭白衣胜雪，显得风华傲然，正在指着远方对他说着什么，但神色之间一派淡泊。正是二王子扶灵然与齐公一行。

　　当笑声悠扬，他们不约而同转头，便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咯咯笑着的夕霏。

　　不知是谁的目光，穿越了岁月，一眼凝望，便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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