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万不该欺人太甚
佛门讲究苦行,为了忍耐苦行所带来的痛苦,修行横练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几乎每一个入寺的和尚都要先从横练功开始练,练到小有所成,才能接触高深的佛法。
常藏和尚一身横练功很是夸张,皮肤黝黑,光头之上横纹密布,远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小二哥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取下披在肩膀上的破抹布,擦拭桌面,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对方一眼。常藏和尚端坐着,呼吸炽热,依稀含着恶臭,是那种食肉动物嘴中特有的臭味。
“磨磨唧唧的,连个桌子都擦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常藏和尚故意找茬,伸手一抓,这帅气的小二哥因为提前有所准备,竟然是躲开了,这让常藏感觉很没有面子,怒意更甚,指着他道:“你跑什么,过来。”
小二哥毕竟是个火气方刚的男人,与那些小女孩不一样,被常藏和尚无理地逼迫,显出愤怒,呆在原地既不上前也不后退。
“过来!”常藏和尚又一次喊他,“酒滴在袈裟上了,没看见啊,过来给我擦干净。”
眼见店小二还是站立在原地,不理会自己,常藏和尚露出一丝冷笑:“老鸨,老鸨,你过来,我问你自己的手下是怎么管教的。”
经过这几日的事情,老鸨一听到常藏和尚的声音就全身打颤,心说又是谁招惹了这大和尚,这不是存心和自己作对吗。
当下乐呵呵,屁颠颠地赶过来:“圣僧啊,是哪个手下办事不得力,我这就拖到后院去好好教训一番。”
“就是他。”常藏和尚指向站在自己对面的帅气小二哥,“就是他。”
“他?”老鸨有些困惑,店里的小二哥都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不仅人长得帅,也各个年轻,脑子活络,按理说不该得罪客人的,更何况是常藏和尚这样的贵客。
“怎么?你要护犊子?”常藏和尚反过来威胁老鸨。
他一瞪眼,老鸨的腿立马就软了,马上道:“哪……哪敢啊。”接着指示身后的打手,“你们几个,把他给我压下去,狠狠地打,听不见声音我拿你们试问。”
得到老鸨的命令,几个壮汉立时将帅气的小二哥围在中间,继而反锁了手,压往后院。
“慢着!”常藏和尚得意洋洋地看着一脸愤懑的小二哥,伸手示意押送他的人,“把他压过来,我亲自动手。”
“这……”老鸨倒真的有些犹豫,谁不知道常藏和尚一拳头能打死牛的,舞姬已经死了一个,桌子、椅子、瓷器也被摔碎不少,再折损了这么一个千挑万选的店小二,翠兰轩可真就是损失惨重了。
自打华严寺主持身体抱恙,常藏和尚就性格大变,更加有恃无恐起来,对翠兰轩无所顾忌地敲诈,对此,一向心狠手辣的轩主一直保持着克制的态度,让老鸨多少觉得憋气和委屈。
“怎么,不愿意?”虽然看到常藏和尚瞪眼,老鸨还是不愿意松口:“启禀圣僧,教训这种不长眼的罪徒,哪还用得上您亲自动手了,我们……”
“混蛋,我常藏做事情,用的着你来指指点点吗!”常藏和尚大发雷霆。脚跺地,生生把花岗岩的地面踩得粉碎。
“是,是,你们都聋啦,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我压过来。”常藏和尚向老鸨发火,老鸨只能向手下们发火,其实她在这一行做了这么久,还是蛮护犊子的,也是因为这个性格,手下的打手们才会那么听话。
此刻被常藏和尚逼的太紧,想要庇护也是无能为力,也只能将不长眼的手下交出去了。
长相帅气的小二哥眼中血丝密布,被四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压到常藏和尚面前,肩膀上的抹布在撕扯的过程中掉落在地上。
“呵呵。”常藏冷笑,等他过来,斜着眼望向窗边喝酒的沈飞。看到沈飞正在装腔作势的饮酒,甚至不敢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心中不屑:果然是个软骨头,害的老子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纳兰若雪停止了哭泣,望向与他们颇有缘分的小二哥,想要站起,但是被沈飞拦住了,“不要。”他摇头。“当忍则忍,用不了两天节目就会开始,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纳兰若雪对此深感不忿,她从未想过心目中救世主一般的沈飞,会对常藏和尚这样的罪大恶极之人如此忍让,她不明白沈飞一身的血性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愿意去了解沈飞心中的顾虑。她甚至有些看不起沈飞,感觉是自己看错了人。
常藏看沈飞和纳兰若雪毫无动作,心中冷笑,再无所顾忌,一只布满老茧,又粗又厚的右手水平伸出了,掐住小二哥的下巴,用力地捏:“嘴挺快,手却不利索,你这样的人留着何用啊。”
“啪!”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叫声如此尖锐,不仅惊动了整个翠兰轩的人,甚至连街道外面的小商贩也吓坏了,马上猜到今天的翠兰轩又不太平。
帅气小二哥的下巴就此脱臼,伴随而来的还有骨头的折断和粉碎,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三角形的下巴在常藏和尚的手中变得扭曲,泪水瞬间涌出,小二哥愤怒地望着常藏和尚,如果嘴巴合得上的话,此刻一定是在咬牙切齿。
常藏和尚却是冷笑,手掌挪到了小二哥的手腕上:“这爪子也没用了,废了吧!”
又是“咔嚓”一声,应声折断,一百八十度扭转,扭曲的角度让人不忍直视。连从两边控制着小二哥的打手们都看不下去了,不忍心地松开了手。
小二哥目光中的戾气全部消失,萎靡在地上,目光怪异地扫过身边的人,看到邻桌的家伙们,或偷笑,或蹙眉,或惋惜,或同情,表情各异,但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感到绝望,祈求地望向窗边喝酒的沈飞,看到他不敢直视自己的时候,彻底的绝望了。
“道家,呵呵。”他在心里面自嘲,“我看错人了。”
常藏和尚自然知道他望向沈飞的意思,托起小二哥早已经粉碎的下巴拉到近前,整个过程的痛苦从小二哥扭曲的表情中可窥之一二,身后发出唏嘘的声音,常藏马上转头,旁观者们立时低下头去,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也不敢再直视他们。
“你押错宝了啊,小兄弟!”常藏和尚凑到他耳边低语,右脚就势踢出,将小二哥支撑着身体的左腿也踹折了。
老鸨瞪大了眼睛,用帕子紧紧捂住嘴,就怕发出一丝声响,手下人一次两次地被殴打重伤,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背后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就在前天,在沈飞用仙丹将月儿赎走以后,轩主大人忽然降临,给予自己无情的惩罚。老鸨由此明白,在那个人眼中,楼下这些办事的包括自己在内连条狗都不如,轩主是绝对不会为了他们这些贱民,而与常藏和尚翻脸的,即便他有这个能力。
“哎,可悲的世道,似他们这般的普通百姓活的太过身不由己!”
老鸨感到心寒,却害怕自己表现出来,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无法改变身边的环境,那么只能尽可能的融入进去,让能够左右自己命运的因素变得更少。
与老鸨相同,翠兰轩内的所有人都对小二的命运,以及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却也只能从旁看着,祈求能够安稳地蜷缩在角落里,得以苟且偷生。人世便是如此,对于居住在九州的大部分人来说,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脸碎了,手断了,腿折了,曾经帅气的小二哥就如同一滩烂泥,萎靡在常藏手中,众人本以为这就是结束,因为常藏和尚一向喜欢用冷酷残暴的手段,处理与自己对立的人,并且长久地折磨他们,不让他们死去,展示他们身上的痛苦,以此警告其他人,这就是得罪自己的下场。
不过今天,似乎是连续杀了几个人兴头正盛,又或者身上的隐疾太过难言,不希望有人再胡言乱语下去,常藏和尚决定杀死他,高高抬起的右手如铁锤那般含有着万钧之力,目光冷酷,毫无人性可言。
“活着也是一滩烂泥,干脆死了吧。”常藏和尚手握他人生杀大权,视人命如草芥,却无人能够阻止,无人敢于阻止。人间的一切势力都不敢抗衡他,外界的势力不得不顾忌到佛宗的存在,不能得罪他。
在远离仙界的人间他就是主宰,他便是法,常藏和尚认为什么是对的,什么就是对的,常藏和尚认为什么是错的,就一定是错的。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想杀谁就能够杀谁,所有人对此只能保持沉默,不愿沉默者,便要遭受惩罚。
这就是人间的规矩,与仙界完全不同的一套,属于自己的规矩!没有人能够颠覆,也没有人能够拒绝,身处其中的人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顺从,永远的顺从下去。
右手高高抬起,然后重重落下,常藏和尚表情之中没有丝毫悲悯,反而有些兴奋,因为他能够预料到,今天一过,众人对自己的畏惧将达到顶点。
翠兰轩的所有人全部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为帅气小二哥的命运,同时也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站在顶楼凭栏而望的翠兰轩轩主无声地转身,像是对这场闹剧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然后,在那近乎永恒的时光下,“轰!”一声爆鸣,狂暴的气流飞散,冲刷过在场所有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却让大家萎靡的心情就此一震。仿佛是有所感应,众人纷纷期待的抬起头,看到一个瘦消的人影站在了小二哥的身前,看到他扬起的与常藏和尚完全不成比例的幼小手掌,将那重锤般下落地拳头生生挡住。
“道爷!”小二哥激动的哭泣起来,泣不成声。
老鸨从指缝里射出来的目光充满惊喜,翠兰轩老板复又转身,望向楼下,其他人的嘴角全部莫名其妙地往上勾起,像是有一丝笑容洋溢在其中。
所有人当中,最惊讶和惊喜的莫过于纳兰若雪了,沈飞离去的时候,正是她对于面前的男人和现在身处的肮脏人间失望达到顶点的时候,几乎又要哭泣起来,却是眼前一花,沈飞就那样凭空消失了,眨眼之间已出现在百米之外,挡住了常藏和尚挥落的重拳。
她捂住了嘴,流下了泪,终于明白了,曾经一人一剑挡住炎天倾去路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孬种,怎么会没有血性!
“你,欺人太甚了!”沈飞站立着,瘦消的背影和魁梧的常藏完全不成比例,语气却让人兴奋地发抖,“得饶人处且饶人,身为慈悲为怀的寺中和尚,何必要斩尽杀绝呢!”
沈飞半低着头,凛冽的目光从眼瞳中射出,其中含着被压抑的愤怒。
看着沈飞的样子,常藏和尚倒真的有些害怕,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身为当地的恶霸,他又怎么可能退缩。
“你要多管闲事?”常藏站起了,沈飞已经很高,与他相比还是矮了一头,瘦了一半。
“你不该欺人太甚。”沈飞不畏惧,反而往前进了一步,“让我出手,你便没有活路。”
“可笑。”常藏和尚想要收回手,却发现从拳头对面传达过来的力量大到不可思议,眼睛瞪得老大,却听到沈飞无奈地叹息:“你不该欺人太甚!”
“大混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敢对老子说教。”常藏往后蹦了一小步,身体继而前倾,短助跑的猛冲上来,乱拳一阵狂舞。沈飞在拳风中行动自如,那飘逸的身法,自如的态度看得众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等到常藏和尚一轮猛攻结束,气力有所衰弱之时,忽然出手,往常藏和尚那满是肌肉的肚子上摁上一拳,只一拳,就已将对方钢铁般的肌肉打的凹陷,让常藏和尚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肚子,显出极端的痛苦。
常在翠兰轩出入的人们于汝阳城大多呆了十年以上,这十年中从未有一个人能让常藏和尚跪倒在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也不知是谁又一次敬畏和欣喜夹杂地喊道:“道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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