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顺藤摸瓜（2）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城南锦城花园的别墅群里万籁俱寂，风停树止。玉兰花样式的路灯隔二亮一，以微薄之光对抗着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环绕小区的人工河流水潺潺，小桥上的路灯照亮了方寸大小的水域，除此之外河水都落入了黑夜的统治范围内。蚊虫在河边的草丛中鸣叫着，那是另一种寂静。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际，雷声轰隆隆从东方响起，持续了好几秒才消失。要是此刻有人站在小桥上往南方看去，就会借着一闪而过的电光看到河里有十几个人在缓缓移动，他们一上岸就迅速朝着西方跑了五六步，两人警戒，其他人分成两队，有人搭手做梯，有人借力翻过栅栏，十秒钟后这些人就消失在路灯下，一边扫清小区里的摄像头，一边目的明确地循着路标找到一区五栋的别墅。
他们突破了形同虚设的防护措施，摸到厨房的窗外。这时又有一道电闪划过，惊雷从别墅上方炸响。为首一人冲同伴比了一个手势，有两人绕到了前门，其他人也分散开来。
半分钟后，这些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一楼的客厅里，一部分人留下，一部分人顺着木质楼梯，轻手轻脚地摸上去。
不久，二楼的主卧里爆发出一声惨叫，仅此一声而已。接着窗帘一层层拉上，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到了最亮的档位，萤火之光从窗户里透出去，被越来越频繁的电闪一次次照亮了。
“唔~唔~”
王阳嘴里塞着他自己的臭袜子，瞪着浑浊的眼珠注视着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人们，惊恐万分地思考自己最近到底得罪谁了，他们想干什么。
这些人全是黑衣打扮，脸上蒙着一体式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屋里和窗外的动静。
而王阳只穿着一件内裤，双手被反捆到背后，跪在床头柜旁边。床上还有一个赤裸的女人，翻着白眼倒在被子里，暂时昏过去了。地上床上随处扔着皮带，胸罩，内裤，和一些不能拿上台面的小玩意儿，床头上甚至还搭着一副非专用手铐。
王阳看到其中一个人朝女人使了眼色，便有人把女人用被子裹起来，扛在肩上弄出去了。王阳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想到这个女人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孩子，便着急地挺起上身来，嘴里唔唔叫着，恳求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人。
可是那人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句话都不肯说。
王阳在煎熬中等待了十几分钟，刚摸到一点头绪可以稍微解释下现在发生的这件事，楼下忽然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上楼。
王阳的心骤然提起来了。这些黑衣人行动起来都轻得像个猫似的，要不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卧室里，他只来得及叫一声就被制服了。可是正在上楼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怕发出声音，那脚步听起来还有些重，一步一步迈得又稳又快。
脚步声停在门口。
王阳焦急地往门口看去，想要在看到债主的第一时间就想出自救的办法，却在发现债主是安德时，一下子没了主意。
安德闹的哪一出？
他一下子慌了，眼中的惊恐变成了疑惑和愤怒。
你弟弟被人抓走了你不去找人救，来跟我清算旧账干什么？
安德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邮件，在看到“警察已经开始调查王原”这句话时，他抬起头来，丝毫不掩饰嫌恶地将王阳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耻笑一声。
“让他说话。”
有人将王阳嘴里的臭袜子拿下来，王阳立刻破口大骂道：“你个王八羔子吃饱了撑得……唔……”
臭袜子又被塞回去了。
“打！”
安德表情不变地说出这句话，把椅子上的衣物扫落，稳稳地坐上去。
王阳挨了好几脚，歪倒在地上，只剩下呜呜地喘气了。
安德说：“说话。”
王阳嘴里的臭袜子被拿下，立刻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怒视着安德，有恃无恐地骂起来了。
安德闭上眼睛，食指和拇指捏住掉了扣子的衬衫紧了紧，又吐出一个字“打”，王阳的哀嚎声立刻响起来。
“我呸！我不就是吞了你一点股份吗，不就是做了个假账吗，你个王八蛋比你爹还狠!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给我等着！”
拳脚一停王阳就又开始骂了，他自以为安德不会拿他怎么样，大不了就是打一顿出气而已。
安德下颌的皮肤紧了紧，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十指交叉着，身子微倾，说：“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那些事吗，要是我想收拾你，你早不能躺在这里睡大觉了。我要问的是你儿子，王原。”
“王原？”王阳豁然抬头，他鼻青脸肿，鼻血已经流过嘴唇，满脸都写着震惊和意外，问：“王原怎么了？他被你弟弟连累也被绑走了，我还没找你要人呢！”
安德仔细分辨王阳脸上的表情，发现他的不解不是装的，心里更加烦躁了。
他站起来一脚踹在王阳胸口上，在王阳倒气的嚎叫中，咬牙切齿地说：“他绑架了我弟弟，你说你不知道？你最好想清楚，要是我弟弟有什么闪失，我会在你身上一样一样讨回来！”
“他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他没这个胆子！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他也被绑走了啊。反正怎么都不关我的事，啊……”
“他蓄意接近我弟弟，又刚好这么巧出现在绑架现场。你说他无辜？当我跟安醇一样好骗吗？！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盼着我弟弟平安回来。”
安德每说一句，软底的牛皮鞋就要在王阳脖颈上踩一踩，王阳憋得脸红脖子粗，喉咙里嗬嗬发声，像是马上要憋死过去。裘八看到王阳都开始翻白眼了，赶忙望向安德，摇了摇头，安德深吸一口气，粗喘着收回了脚，居高临下地看着王阳。
王阳剧烈咳嗽着，拼命翻了个身，想要抱住安德的腿，手却被绑住了，只得拼命地说话自证清白：“我真得不知道，咳咳咳！我跟王原那臭小子不对付，他妈生了个怪胎，咳咳，你们都知道，都笑话我。臭婆娘把他宠坏了，留个洋回来还不认老子了，是老子生了他养着他，给他钱花！咳咳！你该找那婆娘问，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不用你提醒，你夫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啊？”王阳的话音戛然而止，脸色红红白白交替着，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突然大喊道：“她不能来，不能让她知道我在外面有人了。我说我说，你想问什么我都说，都说，别让她来。”
“好，那就趁她来之前，我们先聊聊。”安德单膝跪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王原有没有提过高朋来，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有没有特别地提到我弟弟。总之，你要是说出点跟我弟弟跟绑架有关的事来，就少受点罪，要不，他们也会有法子让你说的。”
王阳根本不用安德威胁就巴拉巴拉全说了：“他在我面前肯定没有提过高朋来，一个逃犯提他干什么？其实我们一年都说不了几句话，我跟他不熟，不不不，我再想想，他也没提过你弟弟，我都不知道他和你弟弟认识！你弟弟不是从来不出门吗，我们还以为他死……啊啊啊，别打别打！”
“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和刑满释放的犯人有没有联系？他的私产都在什么地方？”
“犯人？我不知道啊。我我我，他们说他最近没上班了，经常往丽水新城跑，卡上的钱花的特别快，别的，我得想想。”
王阳绞尽脑汁回想王原最近干什么，但是想来想去也没发现有用的信息。他就像他说的那样，跟王原真得不熟，从心眼里讨厌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所以才默许小三怀孕，打算以后把王原母子俩扫地出门。
安德反复问了几遍，见再也榨不出有用的信息，便把王阳带下楼，丢在他的糟糠之妻徐媛面前。
昏迷不醒的小三就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身上乱七八糟地裹着一条毯子，香肩半露，玉腿横陈，一看就是刚刚从床上下来。
徐媛一看到她的样子，再一看到王阳只穿着内裤，不用多么丰富的想象力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当即气得脸色铁青，连被安德绑来的仇恨都忘了，对着王阳就是一通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从口中喷涌而出，一边叙事一边问候王阳的祖宗十八代，安德想问她竟然都插不上嘴。
安德只好堵了她的嘴，把问王阳的问题又说了一遍，再让她开口。
可惜徐媛虽然表达能力很强，也很有表现欲，但是知道的并不比王阳多。唯一的优势就是王原似乎对这个妈还有点良心，逢年过节还会送点小礼物。
除此之外，王原做了什么，和谁关系紧密，在国外留学期间有没有见过特别的人，都无从得知。
安德的盘问受挫，警方那边却有了很大进展。
他们听说王原在绑架案当天的异常行为后，对王原产生了怀疑。就像某些案例中报案人就是凶手，绑架策划者为了拜托嫌疑，有时候也会伪装成人质。
两个警察被派去调查王原的通信记录，人际来往，留在案发现场汽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乍看上去并没有发现他和绑匪勾结的痕迹。问到保洁时，她向他们反映了一个情况，说王原最近开始让她打扫好几年都没有去住过的丽水新城的别墅，而且他不去上班了，整天神神秘秘的。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正不知该继续调查还是先回局里报告情况时，几公里外的病房里，牛大海被窗外的惊雷吓得浑身哆嗦，因为失血面色惨白，眼睛里也满是惊惧。
他看着王重阳和其他民警，咽下一口唾沫，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我不跟他们一起干了，他们都疯了，疯了。我要举报，举报他们！警察同志，我是被他们威胁的！”
牛大海几年前因为和创业伙伴产生分歧，失手杀人，被判了五年零六个月。出狱后他的妻子已经带着儿子改嫁他人，他穷困潦倒，露宿街头，不幸被王原发现并“招安”。
但是他和其他人不同，他胆小如鼠，连怨恨别人都是畏缩的，让他仇恨社会对平民下手，他得直接吓死。王原当时着急找人，将他纳入小团伙之后多次煽动他的仇恨情绪，可是他“心如磐石”，嗯嗯啊啊应了，一有事照样往后缩。王原发现这个人是个祸害，便安排陈山自杀袭击时把他也带上。谁知道牛大海福大命大，只是大腿中弹，脑子还是很清楚，口齿伶俐，利利索索地把王原他们最近的活动全透露出来了。
警察拿出王原照片给他看，他眼珠子瞪得极大，指着照片激动地说：“就是他就是他，他们叫他王大师，我也不知道他姓不姓王。他让陈山带着我去山上引起骚乱，他好浑水摸鱼，绑架‘海洋之心’。他们有病吧，还‘海洋之心’，以为自己拍电影呢！警察同志，我真是冤枉的，我进去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搞传销，谁知道他们要人命啊……”
因为牛大海提供的重要消息，绑架案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警察开始着重调查王原，并循着他这条线索重新确定绑架人质的动机，以及歹徒可能的逃窜方向。歹徒中间神秘的“老师”，也第一次落入警方的视野中。
按照牛大海的描述，这个“老师”对安醇有很强的执念，还给他起名“海洋之心”，按理来说应该是认识安醇的人。于是警察再次找到安德，希望他对高朋来的情况做详细说明，同时让牛大海对比高朋来的照片，确定这个老师是不是安德提到过多次的高朋来。
但是他们给安德打了好几遍电话，这个承诺有情况会立刻赶来的人却迟迟没有接电话。
积蓄了两天的乌云在凌晨四点时终于落下雨滴，A市全市范围内都降下了暴雨。
在电闪雷鸣和瓢泼的雨声中，锦城花园一区五栋的别墅里气氛沉闷，骂累了的徐媛倚着沙发无力地喘着气，颓废懊丧的王阳倒在地上不住叹气，沙发上的小三醒了一次，见到这个阵仗又昏过去了。
安德站在窗前，看着大雨打在落地窗上，留下长串的水渍。忽然手机嗡一声响了，一条消息出现在屏幕中央。
基本确定王原是绑架案的主谋，另一主谋名为“老师”。
安德看着这句不长的话，呼吸停滞了几秒，继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宇间戾气横生，布满血丝的眼珠转了半个圈，望向了墙上一副巨大的向日葵画。
安德面无表情地看了那画一会儿，一边想着下了这么大的雨，安醇肯定会着凉的，一边转过身，面对着满屋等他指示的黑衣人和王阳夫妻俩，脚步定住了。
“你们给王原打电话，就说被我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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