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霹雳弦惊（二）

　　万千秋刚拍掉手上的残末，树上的无脸人已陆续下来，与嵇源一同立在过山风的尸身旁。

　　万千秋看了看天色，豆大的眼珠射出道道厉光，刮过诸人的脸，哼道：“蔡公公他老人家对我说，无脸人训练有素，遇敌不退，只会愈战愈勇。他老人家自是用人得当、御下有方，万某自叹弗如。

　　诸位都身怀绝技，协助万某这等老朽夫办事自是心不甘情不愿，怕是蔡公公他老人家的面子也不够用。所幸他老人怜爱万某，也早已料到你等会敷衍塞责，昨夜临行前的践行宴中，便溶了点‘千结生’，不知十二个时辰已到，诸位此刻感觉如何啊？”

　　嵇源见无脸人暗暗运气后均面色抖变，有的捶胸顿足、连连呼痛，有的瘫软在地、扭成一团，有的抓耳抠眼、满脸血痕，他也忙装作毒发，捂肚捶地。

　　万千秋见状，轻轻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嵇源道：“你过来。”

　　嵇源忙面做扭曲，捂肚起身。

　　万千秋打量了他一番道：“此次击杀过山风，还属你最尽本分。蔡公公若知道，必当欣慰。你便不必受这千虫万噬的苦了，快把这‘万结解’服下吧。”说着从一个黑釉瓷瓶里倒出一颗墨黑的丸药，放在掌心。

　　嵇源略略迟疑，并未伸手去拿，万千秋道：“怎的？还疑心万某不给你真解药？”

　　嵇源忙躬身接过，见万千秋盯着他，便一口吞下。

　　万千秋这才笑道：“余下的诸位，万某着实不忍心让你们受这等罪苦。可回头蔡公公那里复命时，又不好答话，着实为难。只得委屈诸位挨痛一个时辰了。”

　　余下的无脸人自是只顾喊痛，哪有功夫求饶？万千秋得意地看了半个时辰，见威已立得差不多了，料想诸人再也不敢不尽守本分，再耗下去既徒增人怨，万一再损兵折将，自己也跟着受累担责。

　　于是按诸人落地先后给了解药，又嘱咐众人原地歇息。无脸人个个千恩万谢，服下后便筋骨舒坦、恍若无事，唯嵇源因服了那丸药内心惴惴，久不能眠。

　　次日天光方动，万千秋便催促众人出发前行。自密林大战过山风后，无脸人更是全神戒备、言听计从，万千秋内心暗暗得意。一行人昼夜奔波，只走陆路，三日后便抵达了江南道杭州城外。

　　众人行至一竹林中，万千秋望了望天色道：“正是日中，日头太烈，不宜赶路。诸位多日来提神戒备，自是疲乏不堪。此处离千秋镖局还有十几里路，不急于一时，还是就地歇上半天，养精蓄锐，趁夜押镖入城吧。”

　　众人听了，如闻大赦，纷纷瘫倒在地扯起呼噜来。

　　嵇源靠在一株粗壮的竹子上假寐，见万千秋虽闭着双眼，但左手摇扇不停，显是无心睡眠。他连日来被折腾得头昏眼花，心想，有你这老匹夫盯着镖物正好，爷我需得养足精神才好见机行事。于是便心无旁骛地认真睡起觉来。

　　梦中隐有尿意，睁眼醒来，原是睡前水饮得多些，这时便要去解决。他见众人均睡得十分酣畅，连那万千秋都趴在那最大的宝箱上打起了盹，便蹑手蹑脚地走远了些，绕到另一片竹林里溺起尿来。梦中憋得久了，此时真如开闸泄洪，“嗒嗒嗒”的声音砸在竹叶上，有如擂鼓，响彻竹林。

　　正当他浑身松懈，欲整理衣裤时，忽觉一阵细密甜腻的香风轻拂他的脖颈。

　　他刚准备回身，却觉一只柔软滑嫩的柔荑轻轻按在他拉着腰带的左手上，一个娇媚的女声贴着他耳畔悄声道：“别动。”当真是呵气如兰，满面馨芬。

　　嵇源轻笑一声：“好。”

　　那女声娇笑道：“你真听话。若是世上男子都如你这般听话，又肯安分些便好了。”说着按住他左手的柔荑又压紧几分，深深嗅了一口道，“你不是无脸人，你身上没有死人气。”

　　嵇源面色一凛，翻腕制住她的手，那女子的手却如泥鳅般滑了开去，长长的指甲顺道在嵇源左掌心一划，拉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嵇源站定，借月光一看，原是一红衣女子，望之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风姿冶丽，体态婀娜，一双美目更是风情万种，含笑带媚地在嵇源脸上、身上不住地刮来扫去。

　　嵇源自恃定力甚高，富贵时又遍览多少桃红柳绿，此刻见到如此追魂夺魄的媚态，心里也不禁微动。他忍不住想，若是流光如此看他一眼，他必定立刻宽衣·解带、脱个精·光……

　　念及心中人，他猛地一个激灵，青黑的鹿目瞪着那红衣女，似恨她毁了自己清白。

　　她见嵇源不为所动，含嗔带怨道：“无脸人旁的你学不像，倒是这不解风情、装傻充愣的本事倒青出于蓝。唉，可偏偏……像你这样的男子，必是一张俊脸。”

　　嵇源道：“哦？你还识得我的脸？”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小姐姐我虚长你几岁，却阅人无数，你是短是长、是软是刚、是装是强，我怎会弄错呢。”说罢身影一晃，如一条丝练朝嵇源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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