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四章 战后清理

　　林德跟随两个兄长在六横岛上开山立柜已有好几年的时间，打打杀杀的事也经历得多了，昨天的交战中他就亲手干掉了两个人，亡命搏杀的场面对他来说并不新鲜。但当他见识了海汉民团作战的方式之后，仍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畏惧的情绪。

　　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交战，而完全呈现一边倒局面的屠杀，即便海沙帮阵中有让林德曾经头疼不已的火枪队，但在对阵海汉民团的时候仍然连半点发挥作用的机会都没捞到，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就被对手完全碾压。

　　惊慌失措的火枪手们看到站在前面的人不断倒下，甚至连开枪的勇气都没了，直接就撒开脚丫往回跑。大概在他们的作战经历中，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上来就被对手按在地上使劲摩擦的场面，除了赶快逃跑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左右两边的散兵更是缺乏准备，全都还在等着己方的火枪队打开局面，没想到会先吃了对手的一波猛攻。他们昨日与三林帮交手的时候，对手阵中仅有零星的火枪和弓箭作为远程攻击手段，想不到一夜过去就鸟枪换炮，靠着强大的火力压得己方抬不起头来。

　　看着远处海沙帮的人马如同被收割的稻子一样一排排地倒下，林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要不是大哥林行从一开始就坚决地选择了投靠海汉这条路，此时面对海汉火枪大炮的很可能就是自己。而三林帮相比海沙帮更加缺乏远程攻击手段，对上海汉民团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着海汉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阵型实施攻击，林德不由自主地就将其与自己麾下指挥的这帮人相比，一个是井然有序，一个是乱作一团，职业军队和民间武装的战斗力差距在这个层面上也暴露得十分彻底。如果说林德先前还对海汉民团的战斗力仍抱有那么一丝怀疑，那么现在他已经被眼前的事实所彻底折服，别说是这六横岛上的海沙帮，就算是宁波府的官军来了，大概也应付不了这些如狼似虎的海汉兵。难怪海汉人敢有恃无恐地从福建跑到浙江动手，的确人家是有真本事在身，不服不行。

　　在戈麦斯确认了前方的防御工事中有海汉人参与作战之后，海沙帮这边很快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意志，抛下上百具尸体，急急忙忙地往后撤退。防线后的海汉民团没有急于前出追击，因为高桥南刚刚得到指挥部的通知，负责包抄海沙帮后路的部队也已经赶到了据此仅五里地的地方，海沙帮现在往后撤退，唯一的结果就是撞上后面包上来的大部队。

　　“派人去清点一下战果。”高桥南放下望远镜吩咐道。

　　“这等小事，便交由小弟的人去做，海汉军爷们歇着就是。”林德马上接了话，从高桥南手里接过了这差事，同时不忘吩咐手下去后方再多运一些肉食、酒水过来，以慰劳刚刚完成一场大战的海汉民团。

　　正如联军指挥部所预计的那样，海沙帮在猝不及防之下遭此重创，顿时便已经乱了。数百人从前线乱哄哄地撤下来，却发现自己的后路也同样出现了海汉民团，而且兵力似乎比己方还多。少数试图负隅顽抗的海盗还没冲到海汉人的军阵跟前，就已经被排枪打倒。

　　“你们已经被海汉民团包围，立刻弃械投降，双手放在脑后趴到地上，凡逃跑者、违抗者，一律杀无赦！”机械而冷漠的声音在战场上反复响起，数名海汉士兵拿着硕大的铁皮喇叭，向海沙帮的方向大声喊话。

　　当有人出于畏惧开始遵照指示趴在地上之后，立刻便带动了旁边想要活命的人也照做——所有站着的人都会成为海汉民团的活靶子，也只有趴到地上，才能有效地避开空中飞来飞去不长眼的流弹。想活命，就得先趴下来。

　　也有一些不甘就擒的人转向西南方向的山区逃窜，对他们来说，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逃入山林中至少还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保留一丝脱身的希望。不过海汉民团这边并没有马上安排追击，联军已经控制住了岛上的主要淡水水源和周边的村落，这些人就算逃进山林，没有补给也很难长时间存活下去，最终还得自己从山林中走出来自投罗网。六横岛上没有海汉平民，军队也是集体驻扎在几个主要港口，这种零星小股的漏网之鱼没有外逃的渠道，留在岛上也很难再给海汉制造什么麻烦了。

　　到中午时分，联军对海沙帮俘虏的清点工作初步完成。海沙帮大头领李罗头死于乱军之中，身上有两处致命枪伤，不过这份功劳具体是由谁立下的已经无从验证了。二当家茂木忍未见踪影，据俘虏交代是趁乱逃入了山林中，与其一起逃往的大约还有三四十名东瀛倭寇，几乎都是茂木忍豢养的死士。

　　三当家戈麦斯是唯一被活捉俘虏的海沙帮头领，事实上他意识到大势已去时就已经放弃了继续逃跑或是垂死挣扎。能够在海上靠着刀口舔血为生还好好地活到现在，见风使舵也算是他必备的保命绝招之一了。对戈麦斯来说，臣服于强者并没有什么不对，想当初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曾想过自立门户占山为王，最后还不是选择了屈居于李罗头和茂木忍之下，在海沙帮里当个三当家。既然海汉人在战力完全碾压的局面下给出了机会让海沙帮投降，那就说明他们并不打算赶尽杀绝，投降比顽抗到底的保命机会要大得多。在这样的情况，戈麦斯不但自己率先趴到了地上，同时也下令残存的手下全部弃械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一番清点下来，在连续进行的两场作战之后共俘虏海沙帮人员一千四百余人，其中大部分是被裹挟逃跑的海沙帮家属，真正作战人员其实还不到一半。海沙帮死伤人数三百余人，与联军的战损相比高了近百倍，充分体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林氏兄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稍稍消了一点气，他们在昨天傍晚和夜间的作战中损失了两百多人，伤筋动骨心疼不已。如果今天不是海汉民团及时赶来接管了防线，大概伤亡数目也不会比昨天少，而且还不一定能守得住这道关键的防线。

　　到傍晚时分，几路人马基本肃清了六横岛南部地区，除了山区仍有零星逃窜的人员，可以宣告海沙帮已完全覆灭。这个曾经在东海上排的上号的武装势力，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成了海汉民团在舟山用来开场的对象。

　　林氏三兄弟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免都有些感慨，他们在六横岛上跟海沙帮明争暗斗也不止一两年了，文武手段都用过，互相都无法彻底胜过对方，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有维持这种南北对峙的局面。但海汉人一来，仅仅两天时间就把海沙帮彻底打垮，死的死降的降，能逃出岛去的人都没几个。三林帮数年的努力，也抵不过海汉民团不讲道理的武力平推，这让林氏兄弟在叹服之余，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他们知道自己就算奋斗一生，大概也无法把三林帮经营到海汉这种局面，处心积虑想要压制住的劲敌，在海汉人眼里大概连颗绊脚石都算不上，花两天时间随手就料理了。而三林帮相比海沙帮唯一的优势，就是站队够早够坚决，否则这时候趴在地上投降的人里边，说不定就有他们三兄弟夹杂其间。

　　与清点战俘的速度相反，对于这一战缴获的各种财物的清点工作才刚刚进行了一小部分。作为舟山群岛南部主要的交易港之一，海沙帮地头上的各种商品货物的确为数不少，光是被联军在岛上俘获的货主就多达五十余家，涉及的国家竟然超过十个，单从国际贸易的对象而言，这地方的繁荣程度已经堪比海南岛三亚港了。这也正好从侧面说明，海汉掌控这一地区后所能掌握的国际贸易资源将会相当丰富。

　　从海沙帮位于岛上的几处秘密银库以及最后剿灭海沙帮主力所俘获的运银车上，联军缴获的现银就已经超过一百万两，其中大部分都是成箱装好的银锭、银币和金条、金元宝等等。目前联军还没来得及对海沙帮的几处驻地进行全面搜查，指挥部很乐观地预计在这些地方还能搜出不少值钱财物。

　　海沙帮的富庶程度基本符合指挥部的预期，不过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财物，带路党们除了狂吞口水之外，也有些惊讶于海沙帮的财力。林氏兄弟与海沙帮当了这么些年的邻居，一直认为对方是以武力出众，财力方面应该逊色于三林帮不少，毕竟在贸易经营规模方面，三林帮是公认要强于海沙帮，贸易量也要高出一大截，但如果要三林帮拿出数量如此巨大的现银，可能一时半会还真是凑不出来。

　　按照事前约定的分配计划，作为此次行动主力的海汉民团将获得收益的七成，随行的福建明军将获得三成。而归海汉所得的七成当中，又有一半会由执委会划拨给军方作为特别军费。光是目前在海沙帮地盘上的缴获，军方所能得到的部分就足够再开建一艘“威严级”主力舰了，而这仅仅只是花费了两天的时间而已。

　　“像海沙帮这么有钱的，舟山群岛起码还有五六家！”石迪文看着忙碌搬运银箱上船的士兵们，一脸兴奋地对钱天敦说道：“这么多银子送回去，以后还有谁会跳出来跟我们唱反调！”

　　钱天敦笑笑道：“你就算搬金山银山回去，该唱反调的还是会唱，就算现在唱反调的人闭嘴了，也会有别的人跳出来接替。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意见分歧，虽然我们每次都能打胜仗，但始终会有人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方式，反对的声音是一定会存在的。”

　　“文官坏事啊！”石迪文其实也明白钱天敦所说的才是真实的状况，军方的战绩越是辉煌，就越会让反战派感到忌惮。指望用战功来彻底堵住反战派的嘴，的确是有点不切实际。

　　“各司其责罢了。”钱天敦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则是要看得更为透彻一些：“权力始终是需要制约的，如果没了制约，很容易就会走向极端。虽然我是军人，但我也并不想让海汉变成彻彻底底的军人政权。有人跟军方唱反调，这才是正常现象。再说这么几年下来，军方想动武的时候，就算有反对的声音，执委会最后也还是会遵从军方的意愿行事，这不就够了。”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想要让我们的军队尽快征服更多的地区啊！”石迪文叹道：“你我都已经三十出头了，现在正当壮年，满打满算，我们顶多还能干二三十年。如果照现在的扩张速度，能把印度洋以东的西太平洋地区控制下来就算不错了。”

　　“这可不好说。”钱天敦对此却是有不同的看法：“我们现在的发展速度有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制于人口，等人口达到一定规模之后，我们的航海业也会呈现井喷式发展。不管是从事航海的人口，还是我们的造船航海技术，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等我们的蒸汽动力船有了跨越大洋的续航能力，活动范围也会相应扩大……这方面你是专家，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钱天敦抬手指向北边的海面：“如果我们能在上半年完成对舟山群岛海域的整合，那么下半年我们就可以把航线继续向北延伸到胶东半岛，争取明年就在当地建立新的据点，进一步控制东北亚地区的海上贸易通道。”

　　石迪文应道：“那还得看执委会能给军方多大的支持了，要做到你所说的这些，海军至少还需要增加两支舰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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