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人算与天算

　　楚南天说完这一句，更是毫不停顿，双臂猛地向上扬起！

　　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他面前的厢房木料都随着他的动作向上飞扬而起，整间屋子就这么塌了！

　　如果方沁湄这会儿在这儿亲眼目睹，她必然会惊呼：

　　“哇！楚南天一个人顶得上一支拆迁队啊！”

　　楚南天威势惊人，他对面的那个魏掌柜却也不是善茬。折断的木料、碎裂的砖瓦跌落在他的身上、头上，只能看到他眼中惊怒交加，却仍带着一丝狠辣果决之意，并不怯战。

　　楚南天盯着这双眼睛，面上戾气更盛，再度逼近：

　　“还想拿什么威胁楚某，都一并使出来吧！”

　　魏掌柜毒毒地一笑，抖了抖身上的尘灰，他抱在身前的一个人形显露了出来。

　　看得出，这是一个女子，而且身材极好，丰胸细腰，此刻被魏掌柜用一块油布裹着，头脸没有露出，但在油布底下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胸口在急剧起伏，显然还活着。

　　楚南天眼睛微眯，脚步一顿：

　　“什么人？！”

　　魏掌柜冷笑道：

　　“自然是你们在找的人！”

　　楚南天眼中光芒越盛，不假思索地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谁？！”

　　魏掌柜一愣：

　　“你们……”

　　就在这一愣的光景，魏掌柜身后猛然袭来一道劲风！就听“嚓”的一声轻响，一根羽箭猛地插入了他的肩头！

　　魏掌柜痛叫一声，脸色剧变，伸手就要去扭断怀中女子的脖子！

　　就在他身子一顿的时候，楚南天蓦的欺身上前，一掌劈在他的胸口！

　　这一击之下，魏掌柜的身子直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高高地飞了起来，“扑通”落入后方积满了厚厚尘灰的碎砖石堆中！

　　而他怀中的女子，也随着这一击飞了起来，被飘然而至的一道颀长红衣人影接在怀中！

　　红衣人正是连飞，他将女子接住，随手便扯开了裹着她的油布，一头卷曲的棕褐色长发伴随着浓郁的熏香味掉落出来，而发丝飞扬中，更显露出一张瓜子秀脸，与一双盛满了惊恐的棕褐色大眼睛——正是方沁湄在总掌柜的画舫上见到的那名异族美女。

　　饶是连飞见过众多美女，这一刻也被这位女子深邃的五官、耀眼的容光惊艳了一瞬。

　　异族美人楚楚可怜地盯视着连飞，连飞反应过来，笑着将堵住她檀口的布条取出：

　　“你还好吗？”

　　异族美人怔怔地瞧着连飞，蓦的放声大哭起来，双眸珠泪滚滚，当真是楚楚可怜，又楚楚动人。

　　连飞微微一笑，手上轻轻使力，将她扶住了，在地上站稳，任由她靠着自己放声大哭，自己却转头去看楚南天：

　　“这方小湄还真是个福将啊！楚大人，您这就找到失踪多日的大食公主了，怎样也是功劳一件！”

　　楚南天脸色并不见好，冷哼道：

　　“话虽如此，还需好好审问！究竟为何大食公主竟会流落此处，这个金店掌柜有无同党！”

　　“那是自然。”

　　连飞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

　　这会儿，那位大食公主紧紧地倚靠着连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昏厥，换个人大概早就心烦意乱了，偏连飞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不过，再任由她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太不成体统了。连飞伸手摸了摸，触碰到大食公主手腕上绑缚的绳子，便掀开油布，将绳子轻轻一扭，弄断了：

　　“好了，这位姑娘，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

　　楚南天盯着那个痛得脸色雪白的魏掌柜，大步走了过去：

　　“你！最好如实招来，不得有任何隐瞒！”

　　那魏掌柜此时已经落入了四五个锦衣护卫合围之中，雪亮的钢刀和闪着寒光的羽箭统统都对准了他，便是他再有能为，此刻也是插翅难飞。

　　魏掌柜额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表情却很硬气，冷笑道：

　　“你们想知道？到地狱里面去问吧……”

　　说着牙齿用力，竟是要咬舌自尽！

　　就听“啪嚓”一声，楚南天还没动手，围着他的一名锦衣护卫已经一掌拍在了他的下颌上，却是将他的下颌关节给拆卸了下来。

　　这一下，魏掌柜大张着嘴，眼中又惊又怒，却是无力再伤害自己了。

　　楚南天冷哼了一声：

　　“此人心智狠绝，估计一时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先押下去！”

　　他袖子一挥，眼神在那堆碎砖烂瓦上一扫而过，冷厉道：

　　“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片，都给我细细地搜，好好地查，务必不要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遵命！楚大人！”

　　连飞扶着腰肢柔软的大食公主，上挑的眉眼间掠过一丝戏谑：

　　“那楚大人您先忙着，连某先带公主去见清宁长公主，待大食公主有所恢复，我们再详细盘查。”

　　“好，去吧！”

　　顿了顿，楚南天忽然道：

　　“待会儿叫方小湄过来瞧瞧，那个丫头，脑子活得很，没准儿就又能瞧出些花样来。”

　　听到这话，那个被卸了下颌的魏掌柜眼中猛然射出怨毒的光芒来，身子也奋力挣扎起来，若不是肩膀、手臂都被人狠狠地压制着，只怕就要脱身跃起。

　　连飞发现他的异样，唇边掠过一丝冷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是你们自己蠢，绑架了一位公主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吗？！”

　　魏掌柜不甘心地“呵呵”喘着粗气，原本雪白的脸涨得通红，却终于颓然地低了头，任由护卫们将他拖走了。

　　…………

　　大食公主的去向方沁湄不知道，也无法关心。她之前进入金店的时候，就闻到了在总掌柜的画舫上闻到过的熏香味儿，所以有所怀疑，但也不能就此就断定那位失踪的大食公主一定会被囚禁在此处。

　　这会儿，面对着陈娥儿与周清和，她有别的想法想要验证。

　　他们已经到了周清和所介绍的食肆当中，虽还不是正经饭点，但整间食肆里都弥漫着浓浓的羊肉香味，果然十分诱人。

　　周清和似乎与这间食肆的掌柜也十分熟悉，掌柜亲自为四人挑了一间颇为整洁干爽的雅间作为招待。

　　方沁湄自入内落座后，就含笑打量着容光焕发的陈娥儿。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嗯，更像了。她默默地想着。

　　周清和似乎很在意方沁湄的目光，他见方沁湄微微点头，便笑问道：

　　“方大小姐为何发笑？莫非我们有何不妥之处吗？”

　　方沁湄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忽然觉得，陈娥儿陈大家，很像一个人。”

　　陈娥儿挑眉，娇笑起来：

　　“哟！这倒还是第一次！一般对奴家说，我瞧姑娘甚是面善，长得很像我的某位故人……这样说话的，都是男子！奴家这是第一次听到有姑娘对我这么说，哈哈！”

　　她说着，乐不可支，推了周清和一下：

　　“是吧！公子您当日也是这么跟我开口聊的第一句！啧啧，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

　　周清和的表情虽然显得愉快，却有一丝微妙的迟缓，他笑着伸手抚了抚陈娥儿的手，眼睛却仍盯着方沁湄：

　　“娥儿说得对……不知方大小姐这么说，又是想起哪位故人了呢？”

　　方沁湄慢慢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慢慢说道：

　　“嗯，说来话长。这位与陈大家颇有些相似之处的女子，是一位异族美人，而且身份尊贵，是一位公主。”

　　“哈！公主？！哎哟哎哟，周公子您听听，奴家竟然与尊贵的公主长得相似，啧啧！真没想到！方姑娘呀，这么说，奴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啦！”

　　陈娥儿嘻嘻哈哈，手里的帕子甩来甩去，显然是乐不可支。

　　方沁湄和周清和的表情却都在轻松中带着几分认真。

　　方沁湄瞧住了周清和，唇边泛起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

　　“周公子，会不会，您也是见过这位公主，然后觉得，陈大家与她颇为相似呢？”

　　周清和微微一叹：

　　“方大小姐，在下有些不明白……你我素不相识，您，又何必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盘问呢？”

　　方沁湄歪了歪头，属于少女的红润脸颊，在窗口照射进来的光芒中，闪着动人的粉色。而她的眼睛也闪着灵透的目光，与她初到这个异时空时，已经全然判若两人。

　　这是一种逐渐拥有了自信的光彩。

　　“周公子，并非是小女子在盘问您，而是，您身上的疑问确实很多，多到了我们无法忽视的地步。”

　　陈娥儿看看周清和，又看看方沁湄，终于意识到两个人是在进行暗藏杀机的对话。她脸上灿若春华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身子原本一直倚靠在周清和肩头，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摆出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端正神态。

　　陪着方沁湄坐着、自进入房间后一言未发的护卫瞟了陈娥儿一眼，唇边掠过一抹讥诮的笑意。

　　这个女人，也不笨嘛。

　　周清和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情去管陈娥儿的神态，他紧紧盯着方沁湄，语气不自觉地显示出僵硬来，声音也蓦的放大：

　　“怎么回事？方大小姐，你今日说话好没道理！照你这么说，难道在下早就被你们监视了？那周某倒要请问一句，方大小姐是以什么身份来监视周某？！你是民，还是官？做事怎可如此无章法，无底线？！”

　　方沁湄瞧着周清和，眼中掠过淡笑：

　　“周公子，你这么着急，是要通知谁吗？”

　　周清和闻言嗖地站了起来，额头青筋乱跳，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方大小姐，你这是消遣人来了！我周某爱交朋友不假，可朋友，贵在相知，方大小姐说话，却是欺人太甚！”

　　陈娥儿怔怔地看看大肆发作的周清和，又瞧瞧桌子对面沉静淡然的方沁湄，心中止不住一阵阵发寒。

　　虽然还不知道这两边为何出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局面，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最好别掺合！

　　还有，方沁湄说的，有一位公主长得像自己，那句话，她分明不是在开玩笑……再回忆一下当年周清和与自己初次见面的情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惊喜，如见故人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也分明不是假装。

　　难道，真的有一个女子，与自己十分相似，而且这个女子的身份相当尊贵？

　　陈娥儿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贵家千金，她在市井中打转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凡事留点儿心眼，看人下菜碟什么的，那几乎已经快是本能了。她听过各种各样神奇古怪、不合常理的故事、案件，也很清楚，自己所从事的这个职业，与普通的良家女子相比，充满了危机。

　　今天，坐在这个屋子里的四个人，方小湄不过是个以言语为利器的小姑娘，可在她身旁那个目光锐利的青年，却有着快要出鞘利刃的狠戾气质，如果有可能，她一点儿都不想得罪对方。

　　周清和竟然还站起来和他们理论……不！正如方大小姐所言，周清和本身就有很多疑点！

　　她的头脑在快速转动着，身子也悄无声息地向周清和旁边挪远了一点，再挪远一点……

　　周清和似乎没有注意她的行为，只是一脸愤怒地指着方沁湄：

　　“方大小姐，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周某无法奉陪了，两位请便吧！门在那边！”

　　“咳咳！”

　　周清和将逐客的话说出来后，一直未发一言的护卫终于发出了声响。

　　他轻咳了一声，手指指关节屈起，轻轻敲了敲桌子，淡声道：

　　“周公子，周先生，稍安勿躁。”

　　周清和愤怒的矛头立刻转向了他：

　　“这位先生，你我素不相识，就不必勉强结交了吧！”

　　护卫眯起眼笑了笑，此刻，他的神情很像连飞。

　　“周公子，你说，方大小姐无权查问你，那么在下是有权利的，还请周公子配合。”

　　说着，他取出一枚黄橙橙的腰牌来，轻轻往桌上一扣。

　　周清和跟陈娥儿同时往桌上看去，待看清腰牌上的字体，两人脸色都是一白。

　　周清和的嗓音瞬间哑了不少：

　　“锦衣，锦衣护卫？！”

　　他的目光带着惊恐地扫过一旁安坐的方沁湄，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你不过是个流落到津南城来的外地小姑娘，能开银楼，全都是仰仗的裴家，怎么这会儿又和锦衣护卫扯上了关系？！”

　　方沁湄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这也奇了，周公子竟然对小女子的来历了如指掌啊！这下，小女子更好奇了！”

　　陈娥儿脸色雪白，蓦的飞快起身，逃离周清和的身旁，躲到了方沁湄身后，战战兢兢道：

　　“方，方大小姐，奴家，奴家对这位周公子实在知之甚少！他若是做了什么，奴家可是不知情的！”

　　方沁湄点点头：

　　“放心，我们自会分辨。”

　　周清和脸色难看，盯着陈娥儿瞧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啊，你还真是翻脸无情！枉我在你身上砸了那么多银子！我真是蠢！”

　　陈娥儿毫无愧色，瞪着周清和道：

　　“周公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如今奴家很担心，是否这几年以来你的接近都别有用心！”

　　这个陈娥儿，还真不算蠢。

　　周清和似乎对于陈娥儿如何回答并不在意，他只是带着悲伤地高声喊道：

　　“唉，唉！枉我深情一片，如今都只是空付流水罢了！悲哉，悲哉！”

　　方沁湄受不了他这般作态：

　　“啧啧，还装！别嚷嚷了，你这是想通知这家店招呼我们的那位掌柜吧！”

　　锦衣护卫拍了拍手，就听雅间门口蓦的“噼啪”响了几声，随后就有几个人鱼贯而入，定睛一瞧，赫然是那位食肆的老板被两个青壮男子压着脖子给推了进来。

　　周清和的脸顿时完全僵住，他再没想到，原来从进入这间食肆开始，对方就已经动手了。

　　雅间里静了好一晌，周清和才颓然地坐倒在自己方才的座位上，失神落魄地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方沁湄缓缓起身，笑着道：

　　“大概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计划再周全，也抵不过老天不成全。”

　　周清和猛地抬眼，恶狠狠地盯着方沁湄，表情中都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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