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世间流连的生命

　　“我瞧不出，你的善意来自何处？连大人，说句实话，小女子眼皮子浅，家世更浅，实在当不起连大人这般重视。再说，若是连大人有心戏弄，您这样喜怒无常的，小女子也实在伺候不起。”

　　方沁湄淡声说道。

　　连飞斜眼盯着她，把酒碗往桌上顿了顿，沉声道：

　　“满上！这可由不得你！”

　　方沁湄端起酒坛来替他满上，有心想拿酒泼他，却终究忌惮对方武力过人，只有咬着嘴唇作罢。

　　连飞打量着她的神色，冷笑道：

　　“你这个模样，是觉得伺候本大人委屈了？口口声声说自己家世浅薄，可那眼里哪有一点服输服软的神气，你爹娘真是没把你教好，这天下，能随随便便取你性命的多了去了！”

　　方沁湄略微挑了挑眉毛，道：

　　“连大人，您也不要误会，小女子正是知道自己弱小，才再三恳求您放我回家，是您不让……您到底要小女子怎么办？还请明示。”

　　这个人对自己又是拉，又是打，各种威胁暗示，目的不会只是图自己给他倒酒，方沁湄很清醒。

　　连飞阴沉着脸，默默地又喝了一碗酒，才道：

　　“放心，我连飞，绝对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你有心想打听楚南天，是也不是？还想知道什么，一并问了吧！”

　　被揭穿自己和他周旋的用心，方沁湄半点也不觉得羞涩，大大方方点头道：

　　“与这么厉害一个人结下梁子，总该做些准备才好。”

　　连飞挑起眉毛来，哈哈大笑。

　　“哈哈！就凭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还想动楚南天的脑筋？算了吧，我保证你所做的所有准备都会白费的！”

　　方沁湄心平气和，她才不生气，跟他生气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呢？

　　“连大人爱怎么说都行，只是，蝼蚁尚且偷生，我便连垂死挣扎的愿望都不能有吗？那……”

　　她忽然弯唇一笑，灯笼的暖色光芒勾勒着她娇嫩的轮廓，隐约的，她已经开始涌现出独属于一个少女的魅力。

　　“那，岂不是白认识连大人一场了！”

　　连飞盯着她的视线陡然幽深，静了一刻，他才淡淡开了口：

　　“若是因为这样说几句软话，就能哄得我如你的意，你也太过小瞧我连飞了！”

　　“怎么会？您可是冷硬如刀的连阎王，小女子并不敢寻求您的庇护！不过呢，既然您有阎王之称，想来您对怎样致人于死地这样事很有心得吧？那么，若是小女子想打听，这位楚南天楚大人最大的弱点，不知您能否告知呢？当然，也很有可能您不知道，那也可以，只管说您不晓得就好。”

　　连飞皱起眉头盯着方沁湄，这个小女子，神色实在过于从容平静了些。

　　她怎么修炼到如此沉稳的？全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

　　或者说，她现在完全就是滑不溜手的模样。打了这么多机锋，她就是不接招，看来，自己也只好把话挑明了。

　　连飞转着手里的酒碗，身子往石桌上斜倚着，唇角弯了弯：

　　“这样宝贵的消息，一点儿代价都不想付，就想这样轻轻松松问了去？”

　　“连大人想要小女子用什么东西来交换吗？小女子可是身无长物啊，您方才还在讥刺我不过是裴家的家奴！”

　　嗯，看来总算要聊到戏肉了，方沁湄微笑着，眨眨眼睛，先退一步，拿他自己的话堵。

　　连飞冷笑：

　　“方小湄，我可以告诉你，你问对人了！楚南天的弱点，连某确实知道，不过，凭什么要我告诉你？你总得拿出些什么来，才是正理。也别拿裴玉明哄人，我知道，他把矿脉放在你手里了！”

　　矿脉，原来又是为了矿脉！

　　方沁湄腹诽，脸上笑得纯真无邪的：

　　“连大人真爱说笑，所谓矿脉，不过都是纸上富贵罢了，难道换得成现银，拿得到手？”

　　“你还不蠢，的确，就凭你，是做不到的！别说是你，便是裴家，想把矿脉变成现银子，也得费尽手脚！不过，你若是敢把这矿脉放到我手里，我自能让它变成源源不断的现银给你！”

　　“您凭什么要这样帮我？”

　　方沁湄笑了，双眼弯弯，好看，却毫无温度。

　　“方小湄，以你的浅薄根基，若想在这个世道毫发无伤地活下去，不付出点儿什么是不成的！我肯接手，都是你的福气！”

　　连飞露出一脸傲然来。

　　呵呵，真会给自己贴金。

　　摸清了他的真实意图，方沁湄很有些不以为然，便垂了眼皮，晃了晃酒坛：

　　“酒喝完了，夜也深了，连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事情没谈完呢，就要歇息，不是我的习惯！”

　　连飞眯了眯眼睛，虽然口鼻间散发着淡淡道酒气，一双斜飞上挑的眼睛却眸光清冷，半点儿酒意也没有。

　　方沁湄不想和他继续聊下去：

　　“连大人，我想，我们家的人多半也出来找我了！”

　　连飞眼中掠过一丝怒气：

　　“方小湄，别认为我会提第二次建议！给你个梯子，你不接，别等以后掉下来后悔！除了做些玉器给人家当当摆设，你拿着那条矿脉有什么用？”

　　方沁湄抬头，认认真真说道：

　　“连大人，我方小湄人小，肩膀窄，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用各位贵人们的话来讲，大概就是蝼蚁一般的人，可有一样，我挺喜欢自己做的事的。不知道各位贵人喜不喜欢自己做的事呢？”

　　这个问题问得连飞一怔，皱着眉头道：

　　“什么喜欢不喜欢？像我们这样的人，若是有资源不争，有机会错过，行错踏迟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谈什么喜欢？”

　　他脸上蓦的掠过一丝怨毒的笑：

　　“也只有你们这些女人，才会心心念念什么喜欢不喜欢！”

　　方沁湄半点不觉得惊讶，淡然点头：

　　“瞧，我猜就是这样，果然如此。这条矿脉若是在您手里，是能很快变成银子，然后呢？让我大胆猜测一下，或许，会发动一次战争？”

　　连飞的眼眸陡然变得冷酷，戾气一闪而没。

　　方沁湄仿佛没有瞧见他的神色变化，只继续淡淡地说下去：

　　“也就是说，会变成收割人命的东西！可落在我手里，或许没有谁大富大贵，也没有谁走上权势巅峰，可却会留下许许多多美丽的物件，拥有自己独特生命的物件儿。或许多少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在权势巅峰流连过的人都化为尘土，我们这些工匠，我们这些小小蝼蚁所创造的物件儿还在世间流传呢！从这个角度来讲，难道我们的生命，不是同样具备了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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