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指挥
黎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清宁公主的话语。
他的手圈着清宁公主柔软的腰肢，目光却幽深，似乎穿过了房间内的重重帘幕，望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方小湄和自己初见的那个地方。
说来也奇怪，自己和方小湄算得上青梅竹马，可是第一次真正记住她模样的时候，却仿佛停留在了她将自己从工房中救出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才都深深印入了自己的眼里、心里。
清宁公主没有等到黎江的回话，立刻返头瞧着他，眼中净是戾气。
小内侍见状，身子抖了几抖，默默地埋头在地板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黎江被清宁公主狠戾的目光从神游状态中拉了回来，瞧了她一眼，忽然牵唇笑了笑，松开了箍在她腰间的胳膊，身子一展，便下了地。
他将敞着的衣襟闲闲地拢了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道：
“公主说的什么话，黎江不明白。若是公主对黎江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杀了我。”
清宁公主原本怒意满面，听到最后一句却是猛的一愣，瞧着黎江怔住了。
她喃喃地说道：
“杀了你？为什么？这样的荣华富贵，这样的恩宠加身，你却想着……”
黎江断然地截断她的话语：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想来想要借着公主求一份荣华富贵的人比比皆是了，不必非要多我黎江一人！我不过一介小小的草民，实在是承受不起公主的错爱！”
他的语气显得淡漠，毫无波动，反而更衬托出一份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恸之感。
清宁公主瞧着他美玉般毫无瑕疵的面容，配合他此刻清冷的气质，真是美得令人无法抵抗。她蓦地展颜一笑，起身走向他，伸手环抱住黎江的腰身，腻声道：
“好了好了，黎郎，本宫知道你不是贪图富贵的人！”
顿了顿，清宁公主又主动将脸颊挨上他的胸口，轻笑道：
“黎郎，若是本宫在京都那些玩儿伴们见了本宫今日的模样，一定会非常吃惊呢！黎郎，你真真是本宫的小冤家！”
黎江默不作声，只是默认地任由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周遭安静了下来，二人温存了片刻，清宁公主含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来呀，本宫怎么说也得替父皇办事，今日这方小湄为我朝立了大功，可不能委屈了功臣！吩咐下去，给他们家一些赏赐！”
清宁公主转头看向黎江，笑吟吟地道：
“黎郎，你说，本宫赏赐她些什么好呢？”
黎江显出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来，淡淡道：
“公主想给的，必是好的。”
“黎郎真没什么主意？”
黎江深深地看着她，忽然笑道：
“公主对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我在这里，一直在。”
清宁公主唇边泛起一抹弧度，伸指点在他的鼻翼上：
“是，谅你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黎江笑而不答，眼神却暗了暗。
…………
楚南天即便步行，速度也是极快，但因为他要带着方沁湄，故此不得已选了一辆马车，载着方沁湄一同前往平民区。
除了他二人之外，锦衣护卫们各自换了平民的服装，或隐蔽，或坦荡地跟随着马车前行。
楚南天信步当车，大步流星地走在马车旁。
方沁湄从车窗处掀起车帘一角，看了一眼一脸傲色的楚南天，默默地叹了口气。
楚南天满面不虞地转过头来，盯视着方沁湄道：
“何故叹息？”
方沁湄支着下颌，低声道：
“咱们这些人，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到平民区去，任何人也瞧得出来身份有别于平民百姓吧？尤其楚大人您这样的，嗯，昂首阔步，雄姿英伟，是唯恐旁人瞧不出来您乃是我们大周朝的第一高手？”
楚南天脚步一顿，蹙眉道：
“你说得似乎还颇有几分道理。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方沁湄再度叹了口气，捂着额头喃喃道：
“这会儿，咱们从山庄出来，只怕早落进有心人的眼里去了。难道你们出门前都不做计划和安排的吗？也，实在太自信了吧？”
楚南天脸色沉了沉，淡声道：
“我楚某行事，自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下，哪有我楚南天去不得的地方！”
哦，行，感情您是龙傲天来着。
方沁湄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楚南天是龙傲天，他自然有他傲慢的资本，可是自己，身娇体弱的，不能跟他冒这个险！
方沁湄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
“楚大人，我们不是要去打架，而是去查一个失踪的大食公主，一群失踪的异族人。如此雄赳赳气昂昂地过去，只怕是会打草惊蛇吧！咱们还是谨慎些，您说呢？”
楚南天眉头紧皱：
“你们这些妇人，实在多事！”
方沁湄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楚大人，若您实在觉得此举令您的形象受损，不如就让小女子自行前往探查如何？”
楚南天嗤了一声，仰头看天：
“也罢，楚某功力大进，倒是疏忽尔等泛泛之辈，终究资质有限，难以与人相争！就先依你的吧！”
呵呵，感情是功力大进以后，飘了啊！这是恨不能在自己脸上写上几个字：我是大高手，快来看啊！
方沁湄心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恨得牙痒痒，勉强压下后抬头甜笑道：
“好，马车请停一下。”
车帘掀开，方沁湄坐在马车上，微笑着拍拍手：
“请诸位都停一停，过来一下。”
她选择停留的位置，正好是一片小小的树林。各位分散在马车四周的锦衣护卫们闻声向马车集中而去，而就在这群人的前方，一株高大的树木之上，连飞缓缓地压下眼前的枝条，从树叶的空隙间看着那个笑颜如画、正在向周围众人轻声诉说什么的小小少女。
一个风华渐盛的小小少女。
连飞的薄唇抿了抿，唇角挑起的一丝微笑，迅速变成了讥诮。
裴玉明，忽然发现，你眼光不错呢！
方沁湄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片刻后，便有人离开了树林，向后方跑去。接着，不多时，山庄中便驶出了三辆与方沁湄乘坐的马车一模一样的车子，很快地向树林驶来。
马车来到林子中，并不稍作停留，而是很快地按照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方沁湄乘坐的马车也在其中。
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向着四个不同的方向行驶，仅只是旁观的人，已经无从判别哪辆车上分别乘坐了什么样的人。
而傲慢的楚南天，也消失在这四辆马车之中。
连飞沉默地看着方沁湄的这通布置，露出了一抹深思的眼神。
她好像天生就懂得故布疑阵，奇怪，裴玉明连这种事也教她吗？
…………
津南城，沿着津南河的水流往下游走，便会自然而然来到平民区。
随着车轮碌碌滚动的声响，一辆造型毫无独特之处的马车驶入了津南城最大的平民聚居区。
车上，正是方沁湄与楚南天。
楚南天端坐在车厢中，脸色冰冷，双目紧闭，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
方沁湄则小心地通过车帘的缝隙观察着外界，她发现，自己对津南城终究是不够熟悉的。
外头的街道上，虽然谈不上车水马龙，不过也相当热闹，各色装扮的行人或散漫，或匆忙地行走在街市上。因为并不是集市之日，所以这个平民区的街道人流不算密集，但该有的也都尽有了。
随着马车的行进，方沁湄在街边又瞧见了妇人们云集的水井洗衣处，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
在云城洗衣服度日的时光，好像已经是隔世那般的遥远。
街边传来妇人们的笑谈声，方沁湄心中微动。
若是要打探消息，在市井之间是极好的去处，另外便是酒肆茶坊，以及，青楼。
青楼，是了，谭仙儿还在自己家中……方沁湄双目微垂，微微一笑。
无论自己愿意或者不愿意，在这个时空中，好像都要和他们打打交道。
对了，自己想着要在中秋之日好好开业的设想，还能不能实现呢？
一定会实现的！
方沁湄握了握手掌，给自己打气。
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难道不是为了那一刻吗？
她这儿正想着呢，楚南天蓦的睁开眼睛，目光坚硬犹如实质一般向车外瞧了一眼，低声道：
“我方才听到这市井间有人说了异族言语！”
方沁湄眨眨眼，笑了，看着楚南天道：
“如何？小女子的法子还算得用吧？照理来说，异族人即便是居住在津南城中，也该集中在更为中心的城区，因为那里的设施等更为齐备，很少人会选择居住在这般嘈杂普通的平民区。所以，假设在此处发现异族人，很有可能是有问题的。”
楚南天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让外头的队组跟上去，定好位置，再决定要不要跟进。”
方沁湄一笑，轻轻敲了敲车板，小声唤来人手做了安排。
楚南天心中也是有些感慨，他原本对方沁湄的安排和想法颇不以为然，只是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先将就着先试试看罢了。没想到她倒是真有些小想法，用在了合适的地方，竟也就有了效果。
马车在街市上转了一圈，选了一个适合观察的巷子口停住了。
静静地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去循声盯梢的人已经回来，隔着车帘禀告道：
“是一高一矮两名异族人，他们进了前方第五条胡同处，属下已经四下看过，那条巷子里都是些卖日用杂货的，还有一家金店。”
金店！楚南天和方沁湄对视了一眼，都瞧到对方眼中的振奋之意。
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明显的线索，楚南天一向阴沉的面孔也不禁好看了几分，他极为难得地冲方沁湄点点头：
“如此甚好，我们一同过去吧！”
方沁湄却一笑，伸手一拦：
“不！楚大人，您身上杀气太盛，只怕打草惊蛇，还是让民女先去打个前站吧！”
楚南天眼睛一眯，似乎有些意外：
“瞧不出，你倒是个有胆色的！楚某之前小瞧你了！”
哦，不，我想离你这个煞星远点儿，你这个沉迷在自己的力量中无法自拔的杀手！
方沁湄默默腹诽，脸上却是笑得十分真诚：
“愿为大周朝效劳，小女子毕竟是大周的子民！”
楚南天点点头：
“难得如此，你去吧，放心，楚某必能护你周全！”
方沁湄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车帘，下了车，与一位穿着普通富商服装的锦衣护卫并肩缓步向前走去。
两人堪堪走到那条巷子口，方沁湄就觉得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前头一闪，她不禁一愣。
那莫非是，陈娥儿？
只见前方，一个身穿浅绿色百蝶穿花百褶裙的美人正持扇款款而行，所过之处，满地艳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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