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九 红石的半身人
卧室兼库房的山洞里，货物从天花板到地板，再到墙壁，占据了所有伸手可及的空间。半身人博尔迪瞅了片刻，打消了挪开东西腾出地方的念头。
堆在最外面的是普通的弩箭、羽箭、弓弦、弩弦和各种零件，在他这家冒险者杂货店里，这些东西卖得最多，得摆在方便拿的地方。
几个木头货架占了山洞小半面积，上面摆的全是圣水和药剂，可不能随便动，一瓶就是好几个银便士。
床边是有初级附魔的刀剑和护甲，大多只是初级锋锐术和硬化术。石蜥山既不是交通要道，也没有什么遗迹，除了一些魔兽外，就只有满眼暗红色的山峦。对本地猎人和专门奔着食铁虫、魔眼蝶、石化蜥蜴这些魔兽来的冒险者来说已经够用了。
山洞另一面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装的全是从魔兽身上取下来的魔导和炼金材料。看起来像垃圾场，可每一个罐子装的是什么，博尔迪都心里有数。如果弄乱了一个，他就全部抓瞎了。
床头堆满了没办法再细致分类的货物，跟材料罐子一样，博尔迪可不想搞到必须重新清点一遍。对一个已经一百二十岁的老半身人来说，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原本他是有帮手的，七十年前他用材料跟一个野法师换了具魔法傀儡，可惜只用了五十年就报废了。跟人类相比，半身人多出来的一倍寿命，有时候也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漫长到麻木的生命里，偶尔也有那么一点火星迸现。
博尔迪最终选择把手里的卷轴铺在床上，打开后一米长半米宽的面积，铺满了整张床。
卷轴外层是皮质的，里面贴着一层微微泛黄的纸。
粗看是纸，细看又不像，毛绒绒的，听石蜴城冒险者公会的人说，是魔化蛛丝纸。
博尔迪按下一侧轴筒顶端的按钮，那层毛茸茸的蛛丝纸亮了，显现出一副跟通缉令差不多的速写画。一圈魔法阵的中心是个女人。魔法阵的外圈有一行字：“罗文娜魔导工坊，魔法让视觉飞翔”。
他从空间戒指里摸出一片水晶，巴掌大小，如果是人类的话，也就两根指头长宽。
把水晶插进卷轴的轴筒里，博尔迪施放了一个洞察术。作为知识之神希格玛的一级牧师，这是他唯一会的神术。更多时候他是靠红石半身人的天赋技能，以及在商业神殿当学徒时练出来的口才讨生活。
画面动了，一面星辰环绕的盾牌出现，中间是一颗龙头咆哮着，喷吐出橘红的烈焰，下方是“欧提尼影业”几个字。
魔化蛛丝纸并不光滑，博尔迪凑得太近，图像看起来像是一颗颗细小的光粒拼在一起，但比那些空气幻景清晰明亮。
白裙红发的少女出现，光影变幻，投射在脸上，让他像雕塑般呆滞，眼睛却亮得像夜晚的萤石灯。
当红发少女转身，露出美丽如女神般的面容时，博尔迪嘀咕道：“芙蕾雅公主……真是太美啦……”
然后他发现少女脸上多了一团浑浊的黏液。
“该死！这可是九个金蒲耳啊！”
他吓得赶紧退后，避免把更多口水滴到屏幕上。
找来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拭屏幕。还好，跟冒险者公会的接待说的一样，蛛丝纸不沾水，不留痕。
放在床上看是不行了，博尔迪正寻思着换地方，脚步声由远及近。
四个人，步子很小很快，从脚跟落下到脚掌全部触地的时间跟自己差不多。
是那帮小子，应该能很快打发……
博尔迪直接往外走，没舍得关掉幻境卷轴。再开得用神术，他虽然是一级职业者，但年老体衰，一天放不出几个，得省着用。
山洞外是用木头架子搭起来的一座建筑，挂着“博尔迪杂货店”的招牌，四个半身人叽叽喳喳的嚷着，兴高采烈的进了商店。
“喔，弗洛多、皮克、戈米斯、山姆……”
老半身人热情的招呼道：“你们终于从山里出来了，一个没少，太好了，我一直为你们担心呢。”
四个半身人身姿挺拔，脸颊光滑，光着的大脚板毛茸茸的，炫耀着半身人的青春活力。
长着一头卷发的半身人说：“老博尔迪，你担心的是我们弄不到东西吧。”
他把背包往地下一丢，招呼同伴：“让他看看咱们的收获，今天得把老博尔迪的店子搬空。”
鼻子又大又尖的半身人显得很急切：“博尔迪，那把风暴弩你没卖给别人吧？”
四个人里最矮最胖的那个说：“博尔迪爷爷，天使之羽还在吧，就是弗洛多看中的那对刺剑。”
旁边的清秀少年说：“那个太贵了，以后再说吧。”
胖子拍拍自己的背包：“金蒲耳不够的话加上我的，反正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看着一件件东西摆上柜台，老半身人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
“你们还真是丰收了呢，石化蜥蜴眼球、肝脏、心脏、背皮，食铁虫牙圈，魔眼蝶幼虫……希格玛在上，阴影螳螂的翅膀！还是三级的！”
老半身人抽了口凉气：“你们居然还活着！”
卷发仰起下巴：“我的敏锐！”
尖鼻子拍胸脯：“我的敏捷！”
“还是那样，你……”
老半身人指着卷发说：“戈米斯发现了这家伙。”
又指着尖鼻子说：“皮克捅的致命一刀。”
他再指着清秀少年和胖子：“弗洛多当的诱饵，山姆保护弗洛多。”
“我也没做什么”，清秀少年腼腆的说。
“总之，你们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祝福，看来你们要梦想成真了”，老半身人笑道，再双手下压：“别急别急，风暴弩和天使之羽都在。有这些材料，店里随便什么东西你们都能买到。”
他接着说：“不过，你们确信真要买一天只能射十来次的魔导弩，跟食人魔的木棒比只有牙签大小的刺剑？”
在四个半身人的疑惑目光中，博尔迪从柜台下拿出一把怪异的武器。
像是没有弓身的魔导弩，前半截的圆圆铁管泛着黝黑光亮，后半截应该是弩托的东西换成了轻便的铁条。
直直的长条小盒子插进铁管下方，后面还有个握把，上面有块区域像是镶嵌了无数细碎的钻石，晶莹迷蒙。
“戈米斯，你想要的二级风暴弩得一百二十个金蒲耳，这个……”
老半身人单手举着这柄怪异的武器，比了个射击的姿势：“菲尼魔导枪，三级！风暴群岛魔导工坊的最新产品，只要五十个金蒲耳！”
“魔导枪！我们见过这个！”
尖鼻子皮克叫道：“在山里我们碰的那队冒险者，就是用这个远远的把一窝狂暴蜥蜴活活射死了！”
胖子点头：“是啊，他们射起来像弩箭不要钱一样，把我们吓坏了。”
“吓坏了的是你和弗洛多，我们只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才躲着他们的”，卷发戈米斯从老半身人手里夺过枪，兴奋的道：“我仔细看过他们射击的动作，知道怎么用！这里面有子弹吧，我出去试试！”
戈米斯拿着枪出了门，皮克急切的道：“还有吗还有吗？五十个金蒲耳的话，我们这些材料应该够买四具了吧？”
“是四枝”，老半身人装作不确定的说：“能不能买下还得算过之后才知道。”
清秀少年弗洛多问：“博尔迪爷爷，有了这个，魔导弩什么的武器是不是都没用了？”
“哪能呢？魔导枪现在只有三级的，英雄以上的职业者该用什么还是用什么”，老半身人说：“不过有了这玩意，就算是六级英雄，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管对上多少强者都不怕。”
“是吗？真是太好了”，胖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也就是说，以后我们遇到英雄级别的坏蛋，也不必那么害怕了？”
“六级英雄，也怕这样的武器？”
弗洛多抚摸着老半身人又拿出来的魔导枪，感慨的道：“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
“是啊，曙光之星升起来了”，老半身人也很感慨：“时代变了嘛。”
外面响起铿铿的魔导枪射击声，还有戈米斯的哈哈欢叫。
皮克憧憬的道：“真不错，有了魔导枪，以后我们可以跟更强的魔兽战斗了。”
“还要当猎人？”
老半身人叹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听老博尔迪一句话，该考虑过平静点的日子，甚至结婚的事情了。”
“平静的日子？那多没趣啊”，皮克不以为然。
弗洛多有些茫然：“我也想过，可不做猎人，就靠这些金蒲耳，以后要怎么过日子呢？我们还要活一百多年呢。至于结婚，我们遇到的女孩子，只喜欢有很多冒险经历的大人物……”
“弗洛多，喜欢你的女孩子很多啊”，胖子山姆说：“不冒险了也有很多办法过日子，你家还有一片不错的田地，我可以帮你种地。”
“你们俩个啊，就是没志气”，皮克不屑的说：“村子里就我们几个是见习猎人，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还要活得跟那些平凡的人一样，一年到头累死也就吃饱肚子而已。”
山姆挠头：“但是……”
老半身人摇头：“皮克啊，冒险者是赚得多，可冒险者面临的危险也比平凡的人大得多啊。你们的导师是三级游侠，很强了吧，结果呢？”
弗洛多脸色变得沉郁：“导师就因为多喝了点酒，没逃开狂暴蜥蜴的石化射线。这次我们也挺危险的，山姆差点就死了。”
“还不是好好的吗？”
皮克嘴里这么说，脸上还是浮过一丝后怕。
老半身人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纸：“我还没来得及贴，不过附近的本地人里，就你们几个是职业者，也没必要贴了，直接跟你们说就行。”
他展开一张纸，是张告示：“你们也该知道，风暴群岛的魔法师们回大陆了。他们开了很多魔导工坊，招收各种职业者当学徒。见习级别的，每个月最低三个银便士，还包吃住。”
“三个银便士？”
皮克鄙夷的道：“这点钱能干什么？”
“不乱花的话，已经很不错了啊，而且吃住都不要钱，村子里的皮匠一年才挣三四个金蒲耳”，山姆拿起告示仔细看。
“给魔法师当学徒？据说他们都是把学徒当试验对象的坏人啊”，弗洛多从山姆手里抢过告示，认真的说：“你不准去！”
“都是哄小孩的，你们还信，魔导枪就是这些工坊做的”，老半身人又展开一张告示：“还有招募移民的，种族不限，会说通用语就行，见习级别的分房子和田地，还有很多工作机会。”
山姆又接了过来，他认字不多，艰辛的念着“哈～德朗～王国～普雷尔～伯爵领。”
皮克冷哼：“贵族？就是城主那种人吗？那都是坏人！”
弗洛多也认同的点点头，还补充道：“哈德朗王国，我听导师说过，好像很偏僻，比咱们红石联合公国都穷。”
“总之吧，你们该好好考虑以后的日子了”，老半身人语重心长的说：“泰索洛斯神说过，不幸总是会踩着幸运的脚后跟来。你们这次撞了大运，还要继续冒险的话，下一次会遇到什么，可就难说了啊。”
三个半身少年都沉默了，泰索洛斯是半身人的种族守护神，虽然已经陨落了，但祂的告诫依旧如神律一般，深深影响着所有半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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