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三 塔斯米，想知道生命的真正意义吗

　　瓦伦丁北堡东北，紧邻内海的小渔村外，塔斯米穿着朴素的平民服装，挥着铁镐，在直径上百米，深十多米的大坑底部忙碌。

　　这是暗月之光成为“四零四小队”后的第五天，他们出人意料的迎来了第一件任务，可内容却是……拾荒。

　　当然不是普通的拾荒，他们是来打扫战场的。

　　赤魔突袭神皇堡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当时整个瓦伦丁的天空都是战场，赤魔战机、帝国飞舟和浮空舰的残骸洒遍了瓦伦丁周围。

　　赤魔在战后一直不遗余力的搜寻遇难者和战机残骸，在帝国越来越严密的防御下，回收队伍也出现了伤亡，才停止了派遣小队渗透进来直接回收的行动。

　　确认赤魔不再突袭残骸所在区域后，各方拾荒团才开始动手。

　　一般人可没有拾荒的资格，赤魔战机的残骸不仅有稀奇的魔导器具，珍贵的魔导金属，还有价值更高的乘员遗体。每一处残骸都是难得的资源，按照地域划分，早早就归于帝国权贵所有。

　　这处小渔村就属于波迪娜公主的“资源区”，一架赤魔战机坠落在这里，零件碎片洒满了村子每个角落，主体则在村子外炸出骇人的大坑。

　　四零四小队跟其他公主的佣兵小队都来了这里，冒充苦力挖掘。这也是其他权贵的通行做法，跟赤魔有关的事情，哪怕是拾荒，都不可能交给一般人甚至泥腿子去做。

　　而且公主对赤魔的东西非常感兴趣，还特别交代赤魔成员的遗体要妥善对待，那是一项难得的资源，可以通过中间人，在赤魔那边换来难以用金钱买到的东西。

　　这样的事情，当然要交给手下人干。

　　大姐头昨天去了狮王城召唤新的伙伴，只有安卡蕾、希伊丽和塔斯米在这里。两个女孩子都是沉静镇定的人，四零四小队在公主手下的各支小队里也是边缘角色，倒不至于出什么事。

　　塔斯米非常认真的工作着，来拾荒之前他也开始了非常刻苦的训练，已经掌握了战士的又一个零级技能“指刺”，可以让指头变得坚硬，足以在木板上刻字。

　　这个技能看似无用，却是塔斯米步入新时代的里程碑，他现在可以使用包括自动魔导枪在内的各种新式武器，以及魔导器具。

　　不过塔斯米还是习惯不了新时代的训练方式，他仍然习惯用自己的紫铜长剑，通过百次千次的挥舞，朝更多的技能和更高的级别迈进。虽然被大姐头教育说跟乌龟爬没什么区别，但唯有如此，他才觉得是靠自己得到的，而且自己也能掌握的力量。

　　现在他抡着铁镐，一下下挖的样子，还真跟他挥剑没什么差别。

　　周围的小队不时响起欢呼声，显然是找到了有价值的碎片和零件。塔斯米跟安卡蕾、希伊丽一样，依旧没什么发现，但他们也不急躁，依旧默默的忙碌着。

　　之前塔斯米已经犯过急了，却被安卡蕾教育了一顿。不是说这样的任务可以偷懒，而是这种纯看运气的事情，没必要跟其他小队比，勤勤恳恳的完成才是最重要的。

　　当做是练剑吧……

　　塔斯米这么想着，又一镐下去，当啷一声似乎挖着了石头或者金属。

　　他心跳加快，蹲下身扒开泥土，刨出一条纤巧的金属手环。上面还残留着其他东西烧焦了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像护腕样式的随身助手。

　　塔斯米努力压住欢呼的冲动，好奇的打量这个东西。他现在也有随身助手了，不过是腰带样式，需要用交互设备连接。这种护腕型号像是很古老的冒险者助手，还得抬起手臂进行操作。

　　如果这是赤魔的随身助手，那么这里肯定埋葬着一个赤魔成员的遗体。

　　塔斯米这么想着，摩挲金属环，冰冰凉凉的，肯定是非常珍贵的魔钢。

　　然后他嘶的抽了口凉气，掌心居然被划破了，还带着微微寒意，让他的手掌麻了半边。

　　“小心点！赤魔的东西古怪得很！”

　　安卡蕾的声音响起，也不由他分说，扯过他的手清理伤口。

　　白玉般的脸颊离得极近，漆黑发丝轻轻挠着塔斯米的脸，可他使劲忍着不动弹，少女身上的清香令他无比回味，极为秀丽的侧脸也恍惚跟另一个少女的容颜重合在了一起。

　　“好了，这个放我这里，放心不会吞了你的功劳。”

　　安卡蕾没注意少年的反应，给他包扎好了伤口，推推他示意继续干活。

　　感觉手掌还有点麻，似乎有什么东西渗进了身体，不过仔细感应又没什么，塔斯米暗笑自己太胆小，换了只手握铁镐，起身继续。

　　运气接踵而至，距离随身助手不远的坑里，塔斯米又有了发现。

　　那是个比脑袋大了一圈的金属球，泛着银白光泽，似乎像秘银做的。

　　塔斯米把金属球从坑里刨出来，发现下半部分已经损坏了，露出密密麻麻的线路，还有已经干涸了的未知黏液。

　　他摸索了一圈，无意中触动了两侧的什么开关，金属球咔哒弹开，一个东西落出来，停在了塔斯米脚下。

　　在那瞬间，塔斯米的心灵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冻结住了。

　　那是颗齐颈而断的人头，浅绿短发，面容俏丽，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比他和安卡蕾还要小。可惜两眼紧闭，毫无血色，额头还有一处几乎贯通到脑后的可怕伤口，嘴角和鼻孔也溢出血丝，已经干涸变色了。

　　美丽与死亡同时冲击而至，令塔斯米发起了呆。

　　然后他生出无比惋惜的念头，他想起了之前死去的麦妮、琪琪，还有没有亲眼看见但必然也遭了毒手的利奥娜。

　　她们都是多么美丽多么青春的女孩子啊，却死得那么惨。

　　眼前这个少女，肯定是赤魔的成员，她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她和麦妮、琪琪一样青春美丽，却依旧被死亡吞噬了。

　　哪怕是发生了这么可悲，这么令人痛惜的事情，战争还是要继续下去啊。

　　凡人为什么总是纷争不息呢？

　　人生一世，又是为什么活着呢？

　　为什么……

　　塔斯米心神恍惚，这时候心中一个奇异的声音响起。

　　它低沉的问：“你想知道人生的意义，你想真正的活着吗？”

　　塔斯米下意识的回答：“当然想！”

　　那个声音说：“很好，启动迁移程序，开始测试灵魂资质与倾向。这会花费一段时间，但不影响日常行动。”

　　等等……这是什么！？

　　塔斯米猛然醒悟，刚才那声音是什么！？

　　意识凝聚，他才看到自己捧起了那颗头颅，而头颅正在急速干枯，美丽尽失，变得恐怖狰狞。

　　“塔斯米！”

　　安卡蕾冲过来一把拉开他，头颅落在地上，溅起一片骨灰般的烟尘。

　　“你没事？真的没有？”

　　安卡蕾确认塔斯米没问题，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被赤魔留在这上面的陷阱迷惑了。”

　　希伊丽靠过来，惊喜的道：“太棒了塔斯米，你的运气真是没话说。怪不得其他小队始终没找到赤魔成员的脑袋，原来启动了切头器。”

　　说到切头器塔斯米也记起看过的资料了，赤魔成员在伤势无法挽回的时候还有保命招数，那就是让头盔切下脑袋，等待同伴救援。只要时间隔得不太长，还有救活的机会。

　　可惜，这个少女赤魔没能等来救援，而且看她头上的伤势，恐怕切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不过刚才那声音……

　　塔斯米仍然不解，刚才是自己的幻觉吗？

　　“各小队注意，特级威胁目标进入现场，注意遮掩身份，不要跟对方产生任何冲突！”

　　行动指挥忽然用法术传来警告：“切记！绝对不准跟对方发生冲突！不管对方怎么责难怎么挑衅都不行！如果有人忍不住，抱歉没人会帮你，连尸体都不会给你收。”

　　希伊丽赶紧把脑袋和切头器塞进坑里，扒来泥土盖好，安卡蕾也拉着塔斯米双膝跪地。

　　“是审判庭的人……”

　　安卡蕾脑袋压得低低的，塔斯米听得出她是咬牙切齿的说这话。

　　一队骑士自远处悠悠靠近，他们骑着壮硕的白马，而且是有翅膀的龙马，同样披着金甲，照着黑红相间的罩衣。

　　领头的三名骑士里，左右两人高举两面大旗，一面是秩序女神旗，一面是代表秩序教廷的诸神旗。中间的骑士则举着巨大的十字架，那是代表审判与刑罚的绞架。

　　骑士们的身躯裹在金灿灿的精金铠甲中，那只是装饰性的，内层还有真正起到防护作用的圣像铠甲。铠甲外还有一层黑色罩衣，胸口和背后都有白色的十字架图案。

　　秩序教廷审判庭，是教廷在秩序之手外的又一支武装力量，同时也负责审查和监督秩序神职者的信仰和忠诚。当然更随时充当教廷的手臂，在整个帝国境内清理异端，以及为女神收集奉献所需的一切资源。

　　三个开道骑士之后，是一个裹着纯白披风，身材矮小的骑士。不过只看那迥异于他人色彩的披风，就知道这是个大人物。

　　审判庭最底层的“巡察官”是黑色披风，中层的“审判官”是血红披风，而高层的“大审判官”则是纯白披风。整个秩序教廷只有九位大审判官，直接受两位枢机主教统领。

　　“艾……”

　　安卡蕾咬着牙，只吐出了一个字，塔斯米之前恶补了瓦伦丁的形势，马上明白过来，这位大审判官应该就是跟大姐头还有安卡蕾在北方结下了深重血仇的艾丝迪丝。

　　“安……塔斯米，你也来。”

　　希伊丽靠了过来，悄悄拉住安卡蕾，她偏着头盯住白披风后面某个红披风，身体微微颤抖，想要一跳而起的样子。

　　塔斯米赶紧靠近安卡蕾，借着斗篷的掩护，拉住安卡蕾另一条胳膊。

　　骑士们策马来到大坑边，白披风下马，长鞭卷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敲着手套。

　　“那位公主殿下没在这吗？”

　　声音居然脆亮稚嫩，就是个不比塔斯米大多少的少女。

　　白披风用鄙夷的语气说：“我还以为她会在这里办场祭悼仪式，像死了爹娘一样，对着赤魔的尸体哭泣呢。”

　　面甲揭开，下面还有一层面甲，只露出一双碧蓝眼瞳，像沸腾的海洋一样，目光所及处，无人敢与她对视。

　　“那个，大姐啊”，旁边一个红披风用少年腔调说：“公主殿下要哭也只会当着赤魔哭嘛，怎么会干这么没脑子的事情呢，哎哟！”

　　白披风抽了红披风一鞭子：“瓦弗你又皮痒了么？要不要我罚你跟他们一起挖？”

　　红披风脱手套：“好，我这就去挖！”

　　前后几个红披风同时用拳头和剑柄揍他，他赶紧讨饶：“开玩笑开玩笑……”

　　安卡蕾的身体都热了起来，目光落在了另一个红披风身上：“库……”

　　白披风……大审判官艾丝迪丝转头高声道：“你们挖到了赤魔的尸体吗？那是神敌异端！”

　　“哪怕只有一只手，也该叉在枪尖上，高高竖起，让所有人都看到，跟吾主作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拾荒者”们一片沉默，艾丝迪丝也是随口一说，哈哈笑着，转身要走。

　　刚转身，她就感应到了什么，再转身时，目光落在了塔斯米三人身上，毕竟这三个挤得太近，中间那个还一直在抖。

　　更可疑的是，这三个披风兜帽，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艾丝迪丝迈步，一步就下到坑底，再大步朝他们走过来。

　　安卡蕾把嘴唇咬出了血，手已经放在了腰带上，准备摸出特制的魔导短枪。

　　希伊丽不敢开口，就死死拽着安卡蕾。

　　塔斯米不知为何，原本让身体和脑子僵成一团的紧张和恐惧消失无踪，脑子无比清灵，无数方案掠过，再抓住了一个最为清晰的方案。

　　他忽然一把从安卡蕾怀中的布包里抢出之前发现的手环，冲向艾丝迪丝，嘴里叫道：“审判官阁下！这是我找到的赤魔物品！我把它献给阁下！”

　　这一嗓子叫过，还回头对两人呸道：“我宁可献给审判官阁下，也不让你们拿到！”

　　然后他天晕地转，竟是被艾丝迪丝一脚撂倒。

　　艾丝迪丝的精金战靴踩在塔斯米胸口上，碧蓝眼瞳里闪烁过惊讶，再是无尽的笑意。

　　“公主殿下是没人用了吗？连这样的小屁孩也收？”

　　“哈哈……哈哈……”

　　“真是笑死我了！”

　　她又轻轻挥脚，塔斯米高高飞起，却轻轻落地。

　　手环落到她手里，端详了两眼，随手丢了回来：“我再赏给你！”

　　大概是没了搞事的兴致，她飞身上马，带着骑士们离开了现场。

　　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安卡蕾和希伊丽才软在地上，吐出口长气。

　　指挥的传讯声在塔斯米耳边响起：“小子，你这运气……”

　　指挥的语气都像是劫后余生，已经没力气感慨塔斯米的好运了。

　　拾荒行动结束，佣兵们回到营地，四零四小队也让其他人记住了。

　　小队还收到了消息，等大姐头带人回来，就执行下一项行动。

　　“去白鸟王国？”

　　塔斯米他们毫无头绪，只知道那是在万里之外的西费恩。

　　地狱位面，归队堡……

　　地狱位面军奥图检视新加入队伍的赤红英灵，走到一具娇小的少女骷髅身边，诧异的问：“你是……温丝莉对吧，你的魂火很没精神啊，出了什么事？”

　　那个少女骷髅敬礼：“报告司令官，我的尸体还没找回来呢，这让我有些担忧。”

　　奥图肩上的敏丝咯咯抖着下巴，少女骷髅摆手：“不不，敏丝阁下，我不是担心坟墓空着，我是怕那边的人把我的尸体弄出什么花样，你知道，那帮宗教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而且我的随身虚灵还在那呢，那是虚灵公社给我弄的什么可迁移型虚灵。我死的时候切头器也正好启动了，大概是搞坏了它的判断回路，它没有跟着我下来，留在上面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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