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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起初不敢相信,不断的追问缘由,医生见她可怜都尽量避着。可每到夜里她还是喘不过气来,只能遵循医生的嘱咐在医院休养几日。

  然而几日后再寻他时,却见他冷眼看着自己,她的心似乎是跌入谷底的寒凉,只能哑着声音质问:“北地既然还有一个人,那我算什么?”

  他听至此处,忽从腰间拔出枪直抵她的额头,硌得自己疼痛难忍:“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不问问你那青梅竹马一口一个汀芜的周世远!纪汀芜,孩子没了也是你自己做的孽,是你一手造成的,现在你便可回那周世远的身边罢!”

  他移开枪,朝自己头上方开了一枪,吼道:“我霍伯赢的孩子竟得你如此轻贱么!”

  她吓得不敢动弹,后来才得知自己住在医院的那几日,霍伯赢来寻过自己,恰又看见了那一箱子的信件,才知自己身边还有周世远这个人。

  周世远确是自个儿小时的玩伴,几年前父亲也送他同自己一起去英国,后来在军校习了一年多,因南北两地战局愈发对霍家不利,他才修学回国去了。

  久而久之,她以为回国便会不再联系,哪知周世远仍是寄信过来,她并不喜爱这个人,只当是敷衍,未曾回过一封,全是留着待来日退回而已,却被他看了去。

  “你不信我了?”他没有说话,仿佛这话像是问她自己,又像是这一切浑水都有她搅出一般。过了好久,她才苦笑道:“伯赢,我们离婚罢。”

  他霎时僵住了身子,枪不由得掉在了地上,退了几步,冷不丁的笑出了声,转而又面无表情的说:“好。”

  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怕一睁开满眶眼泪就会掉下来,只等他捡起枪,身边再无丝毫声音才敢缓缓睁开眼,任由蓄积已久的眼泪扑朔扑朔的往下落,见他果真走了,强撑着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伏在地上捂着胸口断断续续的哭。

  可那些终归是往事,既然成为往事,便是过往之事。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一步一步的走过,如今不再是那年在英国时的模样,不会再出现自己孤零零躺在路上的场面,不会出现最后伏在地上哭的场面,她已经回来了,回到了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南地,她已经远离了千里之外那黯然伤魂的地方。

  外人看来,也看不出什么。回来后,她仍是留过洋的小姐,正值大好年华,却在此刻,大梦支离。情这一字,像是一把不光滑的短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刺入心脏,痛的她寝食难安,苦不能言。

  她突然惊醒,枕头半湿,才发现昨夜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窗户开着自己也没有盖被子,浑身通体发冷,她裹紧被子不住的发抖,心里突觉又要开始生病了,这一病下去,便是一月之久。

  期间周世远来找过几次,她都谢绝见他。只是自个儿待在卧房翻看着这些年他寄来的一箱子的信,从最初的青涩口吻写至如今的深沉稳重,字里行间除却家常琐事南北战事便是思及幼时两人之间的趣事,他的的确确是长大了,性子也成熟了,不再是当年追在她后面一口一声阿芜姐姐的毛头小子。看了一下午的信,她狠下心差人端过来火盆,将信尽数投入里面,一把火给烧个精光。

  火光中恍惚看见霍伯赢站在信前,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这一封封家书,清冷的目光再也移不开来。她站在窗户前又看见周世远还在外守着,双手提着她最爱的甜食,低着头踱着步子。周世远有些失落,又实在摸不透是什么缘由。问了几个纪家的熟人,也不知道。他只道是她在外面呆的久了,性子也变了,自然瞧不上这儿的人了,恐怕连两人之间幼时的情谊也忘得差不多。他又想到那哪里算是情谊,无非是鉴于纪督军和自己的父亲交情深罢了。自己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然她,大抵上只是赏了份薄面。

  他悻悻地走开,只留下些她爱吃的点心。可是他又有点不放心,毕竟自个儿又是真心真意的欢喜她。但纪宅的人有意在拦着,终归是无可奈何,只好又坐车回家去。前几日为父亲料理军务时,恰见桌子上有一叠皱着的报纸,他随手拿来看去,上面赫然写着:“霍督军幼子留洋归来,正式接受北地正统督军。”

  标题下又罗列着霍家这些年的战绩。他的手一颤,自己是知道这位人物,前些年同他一起留过洋,同在英国的那所军校时,霍伯赢便有些名气。一来都说他军姿英挺,枪法了得;二来人人皆知他父亲在北地的位置不可撼动连纪正庭也需敬上三分。可是他不早该习完那三年学就早该回国吗,为何却多呆了三年?他心里疑惑,却也不敢猜测。想到汀芜亦是多呆了三年才回来,中间似乎有着不可得的关联,他用手拧着眉心摇摇头便回去了。

  纪正庭方回来,就见她卧在躺椅上捧着书,摇椅旁放着喝了一半的白开水。他本是轻手轻脚的怕惊扰了她,但她仍是察觉了。纪汀芜笑说:“父亲回来了。”

  她起身和纪正庭相互抱一下又坐在椅子上,父亲问:“在英国那边习的怎么样了?”

  “习的是中外文学史,教书的帕丁森先生倒是讲得极好。”

  “我听世远说在英国时平日里你常去福利院照顾孩子?”

  “这六年平日里闲暇时间那么多,我总不能一直呆在学校。我想着不如去那儿,孩子们纯真烂漫,我看着他们这心里也喜欢。”

  纪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几日有时间么?周家的人要请咱们吃顿饭。”

  她又捧起了书,恼道:“往日便说好了的,我不想与他在这么纠缠下去,所以便狠了心不再理会他,好让他日渐打消这个念头,这顿饭我去不得。”

  纪父过了会儿一口气又是顺不出来,不住的咳嗽憋得面目通红,她皱了眉递了杯白开水,语气这才缓买了下来:“我走的时候便嘱咐你要多休息,不可过度操劳,现下倒好了,得了病罢?”

  “最近确实扰心,自打霍伯赢回来了,已经攻下了辽弗和杜陵两地,南北地战事又是吃紧,他又是一头填不饱的豺狼虎豹,这小子才不过二十八野心便比天还大,日后我若撒了手,你大哥这不成器的如何对敌北地的大军?”

  纪父打量着她的神色,又说:“我也撑不了几年,这督军的位置正打算留给周世远,他也绝不是什么外人,他一家老老小小跟我打拼了这么多年,心忠的很。若你与他一处,我以后也放心了。阿芜,你如果还是想不通,就当是给他一份薄面,权作是家常便饭庆你留洋归来可好?”

  她端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回想起父亲为此担忧数日,不免这心里还是软了下来:“说在何处了吗?”纪父笑道:“百乐门。”

  她合上书,有些不满:“那地方那么吵闹,父亲怎么想到在百乐门设宴?”

  “放眼咱门南地,这百乐门里头咱们的人才最多。”

  纪汀芜笑出了声,用书掩住了嘴:“父亲那么厉害,难不成你还怕会有人要害咱们?”

  “我是怕有人会害周家的人,谁都知道世远日后会是这南部的督军,设宴在那里,谁会胆子大到在咱们的地盘做事?”

  “又是世远,干脆你把他收为干儿子算了,我怎么也没见你对大哥这么好。”

  纪正庭弹了下她的头:“嘴上还是那么不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是什么样子,前日里我让他随世远一同去杜陵,哪知他这蠢子竟被霍骁骗去,霍家的人拿你大哥要挟,还把他关押在狱中,说是犯了事自己不过是秉公执法以泄民愤。世远来找过我许多次,说卢申在那恐会不安全,纪家不能损掉一个孩子,就撤兵百里,撤兵之际霍骁就攻了上来。杜陵就在那一日被攻下。”

  他讲到杜陵又是止不住的咳嗽,赶紧端了杯水喝下去:“你说我能不生气吗。”纪汀芜不免觉得又气又好笑,卢申性情纯良,虽生就一副老成的面容,可做事总是如此。

  她笑道:“明日我随您一同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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