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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奸雄


  周先生虚虚实实与裕王二士唇枪舌战,不落下风。

  容宿坐在一旁脸色初是焦急,数次张口欲言却难插话,到最后已经十分难看,所幸他还有几分理智,在裕王看向他时低头喝茶,遮掩表情。

  而此时,裕王心中对他已经下了判定。

  处处急于表现,又无一语定乾坤之能,恐难成大器。

  周斌也好似知道自己身份败露,言语之中锋芒更显,处处“越俎代庖”,略容宿而做主。

  但裕王手下也并非无人,几番争论都没能让裕王交出世子。

  周斌当然知道裕王不信任容王。

  事实上,坊间甚至有传言,说陛下三子及昭煦太子接连出现意外,乃是容王所为,就连一年前裕王庶子病逝都有人说是容王下的手,所以裕王岂能轻易将唯一的嫡子交到他们手上。

  想要事成,还需一些偏方。

  比如一旁成功装傻充愣的容王四子,容宿。

  “时候不早了,诸位还是先用膳吧。”裕王送客。

  容宿率先起身,有小厮上前替他推开房门。

  屋外已黑,王府小厮正在由远及近地掌灯,故此房门前漆黑一片。

  容宿敏锐地脚步一顿。

  王府大宅岂会在乎那点蜡烛,早在落日时便该掌好灯才是,何况今日有客到访,断不会出现让客人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周斌跟在他身后出门,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似是为了印证他们心中所想。

  夜幕中火光一闪,一道箭朝容宿心口激射而来,粼粼之光,恍如夺命杀星。

  容宿瞳孔骤缩,下意识肩头一沉,却又在电光火石间硬生生拧了回来。

  箭光已至,却是他身后周斌急喝一声:“四爷!”

  周斌不顾生死,拼命撞开容宿。

  漆黑夜幕下的近距离接触,让周斌听到容宿那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错了!

  他瞬息明悟,却为时已晚,脑中的声音和前胸的钝痛一起冲击着周斌让他懊悔不已。

  性命攸关之时,谁主谁从,尽数写在裕王眼前。

  区区一支夺命箭,便将他们精心布置的骗局全破了!

  纵然可以理解为他周斌是在忠心护主,但裕王等人对容宿的忽视也注定荡然无存。

  无他。

  只因能让周斌拼死保护的少爷,绝对不会是个不得容王宠信的庸才。

  这对于他们此行的目的,显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容宿自然也明白当中的厉害关系,顿时戾气大盛,旋身一转便抽出门前侍卫手中佩刀,直冲箭光来处。

  “杀我容家内臣,拿命来!”

  “箭没有头!”暗处藏着的人仓惶喊道。

  容宿浑做未觉,大刀凶悍劈下,简直比屠夫还要干脆,似乎定要叫行刺之人血溅当场。

  “咔刺啦……”

  大刀与宝弓把手交错,擦出一串火花,火光之下照出秦韶慌张惨白的脸。

  “世子!”暗中数道身影冲至,在秦韶手中宝弓被容宿劈落之前及时赶到,架住容宿的刀。

  容宿依然杀机凌冽,一眼望来,气势如虹。

  “谁人杀我容家臣,都得死!”

  秦韶被他巨力震得双臂发麻,再看容宿厉目生威,与前世别无二致,肩头下意识颤了颤,向靖卫身后挪了一步。

  “世子勿怕,属下断不容任何人伤您分毫!”一黑衣靖卫开口,挑衅似得冲容宿抖了抖手里的宝剑。

  裕王也大步上前,声里七分怒火:“谁人敢伤我儿!”

  便是如今不需秦韶继承大业,她也是他的掌中宝,是谢氏为他留下的唯一血脉。

  岂是谁人都能喊打喊杀的!

  此刻,秦韶嘭嘭乱跳的心脏才老实两分。

  没错,她现在不是容宿手中任他摆布的棋子了,她是裕王府的世子,还在渝州城裕王地界。

  她怕什么!

  秦韶挺了挺脊背,拿出自己的说辞:“父王,孩儿只是在院中玩耍,用的是无头白磷箭,射的是那只野猫!”

  随她指点,一只野猫从树上蹿下,消失在王府灌木丛里。

  容宿回头,便见周斌被人从地上扶起,除了胸口衣襟被烧焦黑和一些擦伤外,并无大碍。

  说到底容宿也是权倾朝野的容王四子,秦韶便是再大胆也不会在自家的地盘上刺杀他,平白惹那一身腥。

  “这……”容宿一时语塞。

  “我也不知是无头箭,还请裕王及世子……恕罪。”容宿好不情愿地拱手告了一声罪。

  周斌眼睛一转,也跟上容宿的步调,捂着胸口装出一副很是虚弱的样子:“按说双方都有过错,还请王爷不要追究。”

  裕王脸色微沉。

  此事的确出乎他的意料,秦韶好端端地竟然出来射箭,这绝不是巧合,但此时人前,绝不是教子的时候。

  裕王正欲开口让这件事过去,就听一旁秦韶探出头来指着容宿道:“你明知道箭没有头!父王,他明知道的,不然他为什么不躲?”

  容宿分明已经从火光上看穿那是无头的白磷箭,才敢硬挺着不躲,却又佯装怒急攻心,做出莽汉之举想继续迷惑人心,好从中谋利。

  真真是老奸巨猾!

  被秦韶一语戳穿真相,容宿眉头上扬,一眼扫去,火光下的世子爷浓眉大眼,乌溜溜的瞳孔映着闪烁的光。

  待他想进一步看清楚时秦韶却挪开了视线。

  容宿微微蹙眉,他发现世子似乎在他的视线下如坐针毡,不但躲躲闪闪地盯着地面,人也不经意间退到了靖卫身后,显然是对他避之不及。

  这可半点不像方才威风八面,一箭破掉他辛苦伪装出假象的人。

  而秦韶这一息声,裕王自然顺水推舟将这篇揭过,只令人好酒好菜招待容宿及其随侍。

  容宿收回探究的目光,拂袖而去,周斌也目光深深地看了秦韶一眼,尾随而去。

  他断断没有想到,裕王府最难搞定的竟然是这看起来怯生生的病秧子世子。

  回到别院,容宿吩咐人为周斌请个大夫。

  周斌心中有愧,摆手说:“属下无碍,只是四爷,这世子敢兵行险招,还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绝不简单,您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我倒是觉得……”容宿摸着下巴,眯起眼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他是真的怕我。”

  周斌:“……”

  他摸着还在阵阵发疼的胸口,真的很想问一句:

  是什么让您生出这样的错觉来?

  ……

  裕王书房。

  “掌灯的事,是你的主意?”裕王问。

  “是。”秦韶答。

  “白磷箭,也是你想出来的?”

  秦韶点头。

  裕王打量那只箭,皱眉深思。

  秦韶却主动进言:“父王今日也见到了,万不能对容宿掉以轻心,更不能把骋儿的住所泄露给他!”

  提到秦骋,裕王脸色微变,联想到秦韶储君之问,脸色更加难看:“看来你是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渝州了。”

  秦韶点头:“我不去长安,骋儿也不能去!”

  “荒唐!”裕王拂袖。

  他与皇帝一母同胞,如今皇帝没有嫡系子孙,便叫他的孙子继承,也不算辱没先人。

  若是秦骋不去长安,岂非要把江山皇位拱手让予旁人!

  “出去,抄《说难》百遍!”裕王呵斥。

  秦韶告退,裕王却难安心,负手踱步许久,请来了王府座上宾玉成老先生询问容宿其人。

  听了来龙去脉,玉成先生摸了摸长胡子,道:“此子若非当真是个愚莽痴汉,便是这世上顶顶之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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