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春心莫共花争发
黑云压城,雨水犹如刺痛人骨的银针一般细密地砸下,刺进人的肌肤中,阵阵刺痛。
刀鸑鷟与秦羽涅撑着的这柄竹骨伞较其他的更大,便很好地将他们二人都遮蔽在其中,看不真切他们的面容,这样一来便合了刀鸑鷟的意。
毕竟方才那三人进了博义城,此时应还在城中,她需要尽快寻个地方将方才的事都告诉秦羽涅。
“羽涅,我们先回刺史府吧,我有事告诉你。”刀鸑鷟建议到。
但秦羽涅抬首看了看这来势汹汹地雨势,似乎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道:“我们先寻一家客栈避雨。”
言罢,便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朝着博义城中最好的客栈走去。
他们二人站定在客栈的青檐之下时,终于不用再受那风雨的摧残,顿时倍感身心舒畅。
秦羽涅转过身面向刀鸑鷟,看着她已完完全全被雨水浸湿的衣衫,黏腻地贴服在身上,定是难受。
“哟,二位客官,好久不见啊。”这客栈便是他们那日抵达此处时入住之处,所以店小二自然是识得他们,“看样子二位客官需要立即将湿衣物换下,再沐浴一番,小的马上去将楼上的客房收拾出来,再为二位客官倒上刚烧开的热水。”
秦羽涅向他点点头,表示谢意。
刀鸑鷟被这大雨冲刷了许久,此刻竟在这盛夏之季冷地瑟瑟发抖,连嘴唇都开始有些泛紫。
秦羽涅看在眼中,不免心疼,只将手伸出去一把将她搂过,抱在怀里,紧贴着他的身子,盼着能让她感到一丝暖意。
秦羽涅的身子的确十分暖和,即便是淋了雨,也能向她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暖意。
她不自觉地向着暖源靠近,轻轻地朝着秦羽涅怀中蹭了蹭。
“二位客官,小店只剩最后一间客房了,还要请公子和您的夫人委屈一下了。”店小二走出客房便看见这样一幅图景,他忽然灵机一动,这般向他们说到。
刀鸑鷟因为店小二的“夫人”二字红了面颊,埋首在秦羽涅怀中不肯露出脸来,只想着等着红云消散,不然着实难为情。
“公子,你对你夫人可真是体贴啊!”店小二从楼上走下,看着他们二人仍旧紧紧地拥在一起,不禁出声感叹。
“小二,我夫人害羞,你便不要再说了。”秦羽涅自然知晓刀鸑鷟此刻的心思,见她这般躲藏在自己的怀中,便知她是难为情了,只得出声提醒小二。
“是是是,是小的多嘴了,二位快上楼去吧。”
“对了,麻烦你出去帮我们购置两套衣裳。”言罢,他便从怀中拿出两锭银子来交给店小二。
“你放心吧客官,小的这就去。”店小二将银子接过,便即刻撑伞跑了出去,融进大雨之中。
“走吧,夫人。”秦羽涅凑到她耳边轻声唤她,温柔的气息飘散在她耳边久久不散,一阵酥麻。
几乎是刹那之间,她的耳根便攀上深红的血色。
刀鸑鷟抬首瞪了他一眼,但那红着脸的模样却更像是娇羞的小娘子,眸光也丝毫无威慑之力,只能看着秦羽涅在她眼前笑的满面畅快。
秦羽涅见她着实害羞了,便不再逗弄她,拉过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阶梯,进入客房,又将门窗掩好。
“你先去沐浴,将浸湿的衣物换下。”
“嗯。”刀鸑鷟点点头,也不迟疑,便绕至屏风之后,“羽涅......”
“你不必担心,我在屋外守着你。”言罢,秦羽涅打开门,走了出去。
刀鸑鷟这才缓缓褪下衣衫,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上有许多过往在外闯荡时留下的累累伤痕,它们大多已经结痂,但却永远地印在了她的肌理之中,有着一道又一道浅浅地疮疤。
她将玉足伸入木桶之中,轻轻一点,放松整个身躯,将自己沉进水中。
温热的清水将她淹没其中,向她的肌肤传递着暖意,她只想在这难能可贵的片刻之中放松自己的神思,好好地在这热水中浸泡着,什么也不用去想。
而秦羽涅就在屋外守着她,这让她心安。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听见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她心下一紧,“谁?”不禁出声询问,警觉起来。
“是我。”秦羽涅清冷的声音绕在这屋内的上空,她忽然觉着自己此刻就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但得知是他后瞬时又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秦羽涅一手拿着店小二刚买来的衣裳,一手端着他吩咐客栈送来的姜茶,全数都放置在了桌面上,便准备离开。
他还未走出屋子,便听见刀鸑鷟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羽涅,我沐浴完了......”
秦羽涅一怔,目光投向桌面上的衣裳,顷刻间便明白了刀鸑鷟的意思,他缓缓地走过去将属于刀鸑鷟的那件捏在手中,朝着屏风缓缓走去。
水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清晰入耳,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面屏风,屏风上隐隐地勾勒出刀鸑鷟消瘦的身形,他的喉结忽而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口干舌燥,这短短的距离,竟让他生出漫漫长路的错觉来。
不知何时,他的手心竟然起了细密的薄汗。
他走至屏风后,将那衣裳担了上去,“鸑鷟......衣裳在屏风上。”他自己都惊异于自己声音的低哑,不敢再多做停留,快步走出了屋子。
刀鸑鷟觉着奇怪,他离去的太快,让她还未来的及反应。
她从木桶中站起身子,踩在木梯之上,将那挂在屏风之上的衣裳取下,这也是一件浅云色的衣裳,想是店小二按照她身上所穿买的。
她穿戴好后便绕过屏风出来,看见门上秦羽涅英挺的剪影,出声对他道:“羽涅,你进来吧。”
秦羽涅微微一愣,平定心绪后,这才推门而入。
刀鸑鷟沐浴之后,发丝也是湿的,披散在背后,秦羽涅执了布巾盖住她一头青丝,轻轻地为她擦拭起来。
刀鸑鷟便坐在凳上,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动作,沐浴之后的清香却随着一阵清风飘入秦羽涅的神思之中。
挥之不去。
他几乎是怔神地为她将发丝擦干,刀鸑鷟见状,却不知他怎么了,只得出声唤他:“羽涅?”抬起素手在他的双眸前晃动,却不想一把被他抓住,擒在手中,挣脱不了。
秦羽涅看着她出神了许久,眸中却是刀鸑鷟看不懂的情绪,只觉得他瞳仁的墨色比以往更加浓重。
“我去沐浴了。”秦羽涅忽然放开她的手,径直地走向屏风后。
刀鸑鷟有些不解其意,在他走后便独自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刀鸑鷟只听得“哗啦”一声,她猛然向屏风的方向看去,只见秦羽涅英挺坚实的背影透过屏风被勾勒出让人沉醉的轮廓,刀鸑鷟赶忙捂住双眸,转过头来。
却怎样也无法忽视此刻自己跳动的愈发澎湃汹涌的心脏,犹如擂鼓一般,即将蹦出胸膛,被赤裸裸地昭示在这朗朗青天之下。
就在她的双颊浮上一层薄红之际,忽然听见秦羽涅有些干涩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鸑鷟,我忘了将衣裳带进来。”
刀鸑鷟的血液似被凝固了一般,整个人也僵硬着身子动弹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回过神来,伸出手去将桌上那一身玄黑的衣袍拢在手中。
站起身来却又有些迈不开步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稳住了心神走至屏风前,只是她的高度怎样也不足以让她将衣裳挂在屏风之上。
于是乎,她便只得挪动到屏风的边缘,将拿了衣裳的那只手伸出去,“快拿去。”
秦羽涅勾唇一笑,走出木桶,看着她盈白纤细的手腕不住地在眼前晃动,他伸出手去轻轻捏住,却明显感到刀鸑鷟身子一颤。
他拿过衣裳,便将她放开。
刀鸑鷟感到手中一空,霎时松了一口气,匆匆地走至远离那屏风之处,背过身去,只怕看见自己不该看的画面。
她再次转过头时,秦羽涅早已穿戴好衣袍,只是那一头青丝并未高束,这是刀鸑鷟第一次见到他披发的模样。
如墨般的青丝服帖地落在后背,使得他看上去不再似平日里那般冷冽严肃,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浅淡的柔意,一双墨色的瞳仁清清冷冷地缀在英俊的面容之上,让人好想凑近了看看这银亮的星子究竟是何模样。
秦羽涅一边将衣衫规整好,一边抬首道:“把桌上的姜茶喝了吧。”
刀鸑鷟点点头,饮下一杯后又将另一杯执在手中,走至秦羽涅面前,递给他。
秦羽涅笑着接过,温热贴着指腹,他注视着刀鸑鷟海蓝色的双眸,忽然觉着若是日子就这般平静地渡过该是人生一大幸事。
“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秦羽涅捏着杯盏,询问到。
刀鸑鷟点点头,若不是秦羽涅提醒她怕是要将此事忘记了,“坐下说吧。”
待他们二人都分别落座后,刀鸑鷟压低了声音,开口缓缓道:“方才我独自离开时,在街市上偶然听闻有两人的谈论中有临安、玄天令这样的字眼,我想起那日在千金坊中听青洺大哥说起之事,便偷偷地跟着他们出了城。”顿了顿,“一路来到城外的那座城隍庙外,发现他们与一黑衣人接头,我便跟着过去偷听。”
秦羽涅剑眉一蹙,并未打断她。
只听刀鸑鷟继续道:“之后我便听见其中一人说‘上次的事大人不再计较,庄中事务希望你们尽快处理好。’,还有‘过些时日大皇子便会亲临山庄。’”刀鸑鷟将她听见了这几句颇为重要的点都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你确定没有听错?”
“错不了,虽然他们声音不大,但那城隍庙一带安静的很,我就贴在门边,听得一清二楚。”刀鸑鷟确信自己并未听错。
秦羽涅眸色一暗,“看来博义水患一事牵涉甚广。”
“你觉得此事可也与那云苍阑有关?”
“现下还不可定论,不过临安洛氏放出消息谎称伏龙山中有玄天令确是让人难以想到,这是此事与他们的联系究竟为何?”秦羽涅半眯眼眸,陷入深思。
“先别想了,过几日亲自去临安查探一番不就明白了。”刀鸑鷟见他神情严肃,想来此事又要让他竭力而为了,不禁想要替他分担。
“现下我暂时还脱不开身。”秦羽涅摇摇头。
刀鸑鷟灵光一动,“我帮你去不就行了?”
“不行。”秦羽涅想也未想,一口回绝。
“为什么?”刀鸑鷟皱眉,“不是你说要我学会强大起来的吗?若你一直将我护在身后,我何日才能独当一面呢?”
“我......”秦羽涅眉峰凝聚,只道,“我担心你。”
“你放心,我虽武功不如你,但保护自己还勉强能行。”刀鸑鷟看着他,笑颜明朗,“你若实在不放心,不如就尽快将武功教予我吧。”刀鸑鷟想起那日在穹玄山庄时秦羽涅答应过她的话。
“好。”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秦羽涅伸手将刀鸑鷟的手扣在手中,深深地望向她的眼眸。
刀鸑鷟侧耳倾听,忽然道:“雨停了。”
秦羽涅这才松开她,与她一同走至窗边查看,果然大雨已歇。
“我们回去吧。”刀鸑鷟偏过头去看着他,朱唇微启。
秦羽涅点点头,他们二人便并肩离开这屋子,在楼下刀鸑鷟又感谢了小二一番,这才离去。
“羽涅,你怎么会想到我在城外?”刀鸑鷟好奇,便询问秦羽涅。
“我将城中寻了个遍,也未见你人影。”秦羽涅解释到。
刀鸑鷟听后颇为内疚,一想到自己害的秦羽涅在这雨中寻了她许久,她心中便十分过意不去。
她刚想道歉,却忽然看见前方有两道熟悉的身影,那不是那两名想要追杀她的男子又是谁!
惨了,若是被他们发现可就麻烦了!她可不愿在这街市之上与他们打起来,伤及无辜百姓。
她一时间乱了方寸,秦羽涅见她举止有些异常,便开口问她怎么了,她却来不及向秦羽涅解释前因后果。
突然看见前方有一条小巷子,不由分说地便拉着秦羽涅躲了进去。
却不想那两名男子似乎察觉了异常,便也向着此处来了,刀鸑鷟暗道不好,但前面是条死胡同,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刀鸑鷟一手拉过秦羽涅的手将自己的腰搂住,又将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将自己藏进他的怀中,贴上了他的唇瓣。
秦羽涅周身一震,双眸骤然一缩,薄唇已与刀鸑鷟相交。
此时,那两名男子也站定在了巷子头,朝他们望了一眼,笑着离开了。
秦羽涅总算是明白了事情始末。
刀鸑鷟只一心想要蒙混过关,便十分专注地亲吻着秦羽涅,并未察觉那二人已经离开。
如同樱花一般的水唇冰凉而柔软,紧贴着秦羽涅的唇瓣,在他人看来就好似难舍难分一般痴缠在一起。
“他们走了。”秦羽涅贴着她的唇瓣轻轻地说话。
刀鸑鷟犹如触电般猛然清醒,与他唇瓣分离,刹那间满面飞红,颔首垂眸不敢去瞧秦羽涅。
“我......”
“我知道。”秦羽涅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可是偷吃过糖葫芦?”
刀鸑鷟不明白他的意思,抬起一张羞红的面庞来直勾勾地看着他,满面疑惑。
但秦羽涅却只是轻轻一笑,犹似春风吹拂柳絮,使人心中一阵酥痒。
“走吧。”他转过身先行一步,走在了她的前面。
刀鸑鷟迈开步子,忽然就明白了他方才话里的含义,再挪不动脚步,面庞犹如要滴下血来一般。
她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嘴唇,一股细细地暖流忽然就蹿入了她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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