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线
无形的丝线提拉着她的躯体，哪怕意识比往常更加清醒也无法撼动分毫。
青钢剑从掌间滑落，落到地上砸出沉闷的响声。
恐惧再次升起，贺绮看见缕缕颤动的烟雾自元神钻出，向五楼的一间房涌去。
她被控制着向前迈步，楼梯位置的提高使视野也随之扩大。贺绮从未拥有过如此庞大的视野，她好像升至了空中，在上俯视着人间。
阳景楼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客人们的每一次愤怒、内心深处的恐惧都化作轻烟，与她的汇聚在一起，涌入五楼的那间房里。
她看不清那里的细节，但能感受到一个影子——掩盖在纱帘下的剪影——在对她微笑，烟雾编织成颤动的黑线，涌入他的身体，提拉着贺绮的躯壳。
所有的情绪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黑线占据了阳景楼，从街道涌进来。
郁槐在四楼停下来，她若是抬头就能看见楼梯转角处的贺绮，但她没有。神识无法察觉到现在的贺绮。
救救我……贺绮在心底呐喊。她看见郁槐的身上也钻出暗粉色的轻烟，彷徨？紧张？因为爱恋产生的？你在做什么啊，救救我，求你了。
但郁槐没有听见贺绮的求救。她在靠近自己房间的走廊上停下，扶着栏杆凝视下方。她的眉头蹙起，像是在思考什么，眸中有幽光闪过。
丝线拉扯着贺绮向上走去，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这时郁槐才抬起头，她盯着楼梯凝神想了会儿，转身进了房间。
贺绮与一名修士擦身而过，她竭力向对方求救，但身体没有传达出任何信息。如果他细看，会发现贺绮的动作比常人要僵硬。但他也惊慌失措，很快就逃开了。贺绮看见他身上有浓郁的黑气。
她离那间房已经很近了，这里汇聚的黑线密集得像流水一样。贺绮对抗着牵引她的力量，她回想起饮用离魂酒后的感受，拼命使元神下坠。
动作似乎真的慢了一瞬，她抓住救命稻草，挣扎着摆脱控制。
纱帘后的剪影轻笑，对贺绮自不量力的举动感到有趣。他牵动丝线，强烈的抗拒感再次袭来，令她踉跄着走了几步。
“很不错。”他说，声音温润，又带着致命的蛊惑。
仿佛什么东西收敛起来，贺绮的元神骤然下坠，阳景楼和街巷消失了，她的视野出现短暂的晕眩，然后局限在眼前的房门。
结界晃动，里面的人站起。
她依然可以看见那些黑线，牵引自己的无形丝线垂下了，但身体的控制权仍在对方手里。她像是块被遗忘在海潮边的礁石，尽管想要逃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浪花将自己淹没，冲刷成细碎的沙粒。
但出奇的，在此刻，她心中的恐惧消失了。
温暖的潮水冲刷过元神，将那些黑线一一斩断。它们脱落了，贺绮猛地退后一步。
门开了。
青衣男子站在对面，惊异地望着她。
贺绮感到潮水退去，令人窒息的情感再次浮现，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跑开了。
她迅速下了五楼，在转角处捡起自己的青钢剑，扑到郁槐房门前，拼命地拍着它。
结界消散，女子坐在一堆阵盘里，神色同样惊异。
她身边散落着一根纯银蜡烛，上面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但还有余热残留。
郁槐慌忙将它们收起，“你来干什么？”
贺绮扫了眼阵盘和蜡烛，没有解释，拉起她道：“跟我走。”
她拽着郁槐下了楼，当离开阳景楼的时候，青衣男子在五楼静静地看着她。
“去雾雨宗驻地。”她催郁槐用飞行法器。尽管女子始终惊奇地看着她，但还是依言办了。
银绸托起她们，贺绮这才放松下来，捂住腹部弯下腰。
“怎么了？”郁槐过来扶她，发现贺绮的耳侧有鲜血流出。
她靠在郁槐肩上，口鼻也溢出鲜血。
郁槐施了个净尘术，聚拢清水为她清洗血迹。她让贺绮躺在自己腿上，取出颗丹药喂进她口中。
药液混合着鲜血咽下，化作暖意平复她体内躁动的灵力。郁槐按住她的百会穴，将自身灵力注入，帮助理顺她的灵力。
贺绮的身体如今糟透了，当牵引她的丝线被斩断时，被禁锢的灵力也同时爆发了。它们在青衣男子的蛊惑下变得极为敏感，方一挣脱束缚就疯狂破坏着经脉。
如果仅是如此还好，灵力的躁动总是可以抚平的。但贺绮的元神也受到感染，虽不像灵力一样疯狂，也震荡得让她无法忍受。
贺阳的长期训练起了作用，贺绮没有被双重折磨压垮。虽然她痛苦不堪，但还是坚持着理顺灵力和元神。
郁槐的帮助也至关重要，她不断安抚着贺绮的灵力，喂她治疗经脉和元神的丹药，直到银绸降落在雾雨宗驻地前。
“能起来吗？”她问。
贺绮已经恢复了点力气，点点头表示可以。
郁槐扶她下去，将飞行法器收起，却没有立刻送她进去。
“怎么了？”贺绮意识到不对，低声问。她突然感到极度恐惧，害怕这一切只是被操控的幻象。
“不要告诉他们。”郁槐传音道，“他们对付不了。”
贺绮看着她，“你知道他是谁？”以她现在的状况，传音非常困难，但贺绮还是坚持着施术。
郁槐皱眉，扶她慢慢向驻地走去。“我待会再和你说，总之不要告诉他们，说你受伤了。”
她进了驻地，将宗门令牌出示给那里的雾雨宗修士。
贺绮虚弱道：“我受了伤……”
她才说了半句，忽然又闯进来一人。他气喘吁吁地撑住桌面，“我，我遇到了魔族！”
贺绮瞪大眼睛，认出他是自己在阳景楼五层擦肩而过的那人。
他明显没认出贺绮，手舞足蹈道：“我在阳景楼遇到的！魔族！太可怕了！你们一定要救救我！”
驻守修士被他弄得愣住，忙道：“坐下讲，怎么回事？”
他抽出把椅子坐下，神色依然慌乱。“我在那里睡觉，他潜入我的梦里，太可怕了！我简直不敢想，要是我没醒过来，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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