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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 多情不负千年去


  此事乃江氏刻意所为,沈倾鸾也不过猜测,然等带路的宫人往偏僻的小径绕行一段,最后却入了本该沿大道直行的春华殿时,她心中的猜测便被证实了大半。

  “既已将二位大人送到,婢子就先行离开了。”宫人说着朝二人屈膝一礼,随后提着八角宫灯缓缓离开。

  因着有外人的缘故,江宴生有些话憋了一路,此时见人走了这才凑到沈倾鸾身边,小声问道:“你说这位美人会是何等风姿,竟叫陛下如此痴迷,连大央的律法也不顾?”

  偌大王朝,禁律无数,这天下臣民逃不掉,那后宫佳丽也逃不掉,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特地针对后宫中人的。

  于是照理而言,后宫女子虽仰仗着皇帝的宠爱而活,却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断然没有“一日封嫔两日封妃”这种仿若儿戏的做法,也不怪江宴生会如此惊奇。

  只是此处毕竟是宫中,不好多言,沈倾鸾虽觉皇帝此举定有旁的理由,却还是低声与江宴生道:“册封嫔妃虽有规矩,可说到底只是陛下的家事,仅因宠爱而得高位,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江宴生想想却也真是这个道理,于是没再多说,只随她一同进殿,就有宫人带他们到了席位入座。

  江氏设此宫宴,广邀朝臣,又使迎接的宫人替自己诉尽“苦楚”,那绕路专走小径的举措,也好似在说明她堂堂一个皇后,于丽妃面前也要伏低做小。

  可谓一言不发,却句句明明白白。

  于是入殿的诸多朝臣之中,有人面上不显,有人心里探究,更有人将不满都写在了脸上,愤慨地与周围人就此时谈论起来。

  沈倾鸾却只是端坐自己位上,捧一杯香茶细细品味,不多时随意一瞥,就瞧见身边人面色难看。

  “怎么了?”放下茶盏,沈倾鸾便小声问了一句。

  她今日是以京兆少尹的身份入席,而江宴生亦是没随父亲一起,这两人便坐在了相邻的位置,倒也方便问话。

  “你瞧前头那几个唾沫横飞的老东西。”听沈倾鸾问,江宴生便扬了扬下巴,指向十步以外扎堆的五六老臣。

  “丽妃?什么丽妃?听着封号就知是惯会以色侍人的狐媚子,也胆敢爬到皇后娘娘的头上来?”这声音不小,即便离得远些,但细细一听,沈倾鸾还是辨出了他的一字一句。

  “谈论主家的宠妾,也真是好大的胆子。”沈倾鸾嗤笑一声,也明白那五六个老臣为何这么大的年纪,却还是就能居于末席。

  这样口无遮拦,别说进官,没让人弹劾到死就已是十分幸运。

  然听得沈倾鸾的话,江宴生面上也更沉了几分,“他们是我江家的人?”

  “江家?”沈倾鸾挑眉。确实是江怀仁给她的印象太过刻板,倒叫她觉得江家都该是这样知晓进退的聪明人。

  “江家家大业大,光是皇都的这一支,就发散了足足上千人,其中甚至有不少官职在我之上。而眼前这几位,虽说地位都不高,在家族中更是只属旁支,可只要他们姓江,便是挥之不去的麻烦。”

  树大招风,即便只一小旁支被发难,也极其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江宴生会如此担忧也不无道理。

  只这一句解释的工夫,那头对于丽妃的不敬之语就说得更重了些,沈倾鸾已经料定他们的后果,反是偏过头来问江宴生:“对于丽妃,你是如何看待?”

  听她这么问,江宴生也微微蹙起了眉心,“如你之前所说,这不过陛下的家事,与我何干?”

  “那若路遇行人,听其有对陛下的大不敬之语,该处何刑?”

  “当押解入堂,仗刑三十,以观后效。”

  沈倾鸾见他记得仔细,当下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道:“去吧。”

  江宴生被她问起时,不过是本能地回答,压根没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沈倾鸾随口一声“去吧”,也叫他没能反应过来。

  “我上哪儿去?”他不解地问道。

  “刑罚不分场合,律法不言亲近,你既瞧见了对陛下枕边人不敬的狂徒,若不小惩大诫,岂非辱没了咱们都府的名声?”

  江宴生一听便是大惊,“你总不会让我在宫里行罚吧。”

  瞧他如此迟钝,沈倾鸾便忍不住翻他个白眼。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若私自行刑,只怕倒霉的就是你了。”又怕他仍不明白,干脆挑开了说,“口头警示就好,以你的身份,倒也合适。”

  解释地如此明白,江宴生又怎会还不清楚?于是长舒一口气抱怨道:“你与我明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的?”

  沈倾鸾不禁想起自己刚入都府之时,明明刘恪显也不大待见她,却在江宴生不满她官位在自己之上时,吹胡子瞪眼地骂了他一句自己不争气。

  “事事都要我说明,你还有什么长进?”沈倾鸾学着刘恪显的话骂道。

  江宴生只得摸了摸鼻子窘迫地离开,只是当走到那几人身前,便换上一副正色。

  那边是如何处置,沈倾鸾就没了兴致,转头就在周围四处打量起来。

  春华殿原是大央三朝之前的庆帝所设,用以接待外邦来使,可因当朝丞相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由阻拦,这春华殿也一直是空置。再加上冬日本就草木萎靡,此时一瞧,除却有人的地方还算热闹,别处都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倒不得不说江氏会选地方。

  沈倾鸾与江宴生来得不算早,因此没过多久人就陆陆续续来齐,各自落了座。

  不多时江氏携太子及几位公主过来,倒是没见皇帝的身影。

  “今日召众位前来,一是临近新岁,想着年前聚上一场,也好感谢众卿一年中为陛下分忧。”江氏坐于首位,拿起酒杯先敬众人。

  下头自是一片“为国尽忠乃臣之本分”的回应,但究竟这是真话还是鬼话,则无人能探究明白。

  一杯酒与众人相敬完,江氏轻轻擦了擦唇角,又是说道:“至于这其二,则是瞧着太子与几位公主都到了婚配的年纪,想与众卿说说,若是有合适的,也好交往交往。”

  若之前江氏不过隐晦提及太子的婚事,那今日便是摆在了明面上说。众位朝臣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皇帝年岁不算高,他所有子嗣之中,先是略小沈倾鸾两月、还未及冠太子,而后便是锦玉、绍华、昭月三位将将及笄的公主,至于其余的,则都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此四人,再加上一个身为皇帝幼妹的元缙公主,家里有适龄小辈的朝臣都琢磨了起来。

  “对于几位公主及太子殿下的婚事,不知皇后娘娘心中可有何打算?”一位老臣躬身行礼,先是问道。

  瞧着说话的乃是两朝元老,江氏便也对其看重两分,当下笑意盈盈地回道:“太子本宫倒是略有想法,但他心中不愿,本宫也不愿强迫,只得由他喜欢,至于旁的几位公主......”

  江氏说着朝后看了一眼,目光里满是慈爱,“虽说元缙是陛下与本宫的妹妹,可因年岁尚小,也如锦玉一般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自是想她们觅得如意郎君。”

  这话是真是假且先不说,总之对于江氏的“好意”,四位公主只能笑面相迎,而座下人亦是连连赞着江氏慈爱。

  “所以本宫也想了一个法子,不知众位可否听本宫一言?”江氏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得了众人应声说是,这才继续说道:“前边儿大院年久失修,空荡荡的好没趣味,本宫便着人修缮了一个靶场,自十步,二十步,直至百步,最远也要到院子的尽头。

  咱们大央从元帝时起,便以骑射最重,本宫带来的这四位公主皆懂射箭,自己会将手里的绣球栓在箭上,射入靶中。此时若有哪家的公子对公主有意,可上前取弓箭,由公主自行选三人上前一试,将绣球击落方算胜出,可与公主同游一日,表明心迹。”

  此法前所未闻,众人皆是听了个新鲜,而江氏瞧着众人满意自是欢喜,酒未一巡,便张罗开来。

  于是一半人随她们前去前头靶场,一半人留在席上看舞吃酒。沈倾鸾倒不准备去瞧这个热闹,只是还没等她端着酒与江宴生碰上一杯,就听江氏唤她。

  “本宫倒是忘了,今日宴上还有一位本宫十分喜欢的郡主。北姬,你也随公主们去吧。”

  毕竟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沈倾鸾不好推辞,下意识就在人群之中搜寻顾枭的身影。

  而见他正与奉常说着话,这才放心地应了下来。

  在渟州城待了八年,再加上幼时的练习,沈倾鸾的箭术虽不算出神入化,却也是十分了得。

  何况只要顾枭出马,多远也不算难。

  以江氏为先,身后先是跟着太子公主与沈倾鸾,再是仆从护卫数十之数,尾端坠着的才是对公主有意的各家公子与前来瞧热闹的人。

  靶场所设的大院周围挂满了宫灯,将这一处照得亮如白昼,沈倾鸾接过宫人送入手中的弓箭正在调试,却见秦琮当着众人的面来到自己身边。

  “本宫手上有伤,可烦请北姬郡主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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