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梦魔（六）

　　车迟国位于大胤西北，地处要塞，属于兵家必争之地，常年发生动乱，为寻求庇护，车迟国与大胤以和亲的名义达成联盟，车迟国七公主宇文玥嫁给了长自己十数岁的大胤皇帝独孤晋。独孤晋是一个英俊又风趣的帝王，大婚当晚，红烛摇曳，他在她的耳侧跟她说道：“你比我见过的任何姑娘都要美丽。

　　车迟国虽是小国，但宇文玥生长在礼法森严的环境，她并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如何回应一位帝王的热情，她过于紧张和羞涩，她没看到独孤晋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于是皇帝将他的注意力投入到皇后身旁的侍女——她和宇文玥长得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一双妖娆的褐色瞳仁，像宝石一样灼灼的发着欲望的光。

　　“她叫玲珑，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宇文玥介绍道，甚至因为能找到一个话题和独孤晋谈天而感到高兴。

　　独孤晋敷衍的点点头，继续把目光投向玲珑。

　　独孤晋是一位英勇的帝王，和宇文玥心目中想象中的英雄一模一样，更何况是从此以后车迟便有了大胤的庇护，再没有什么人能比以后的她更幸福。

　　然而，宇文玥却猜错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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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许欢问道。

　　“她是一位仁慈而贤能的皇后，却不是一位合格的妻子，因为在龙榻上，她并没有如独孤晋所期待的那样风情万种。那时的大胤王朝已经达到了巅峰的强盛，除了后宫三千佳丽，独孤晋时常以微服私访的名义去狩猎世间绝色的女子。

　　从此，皇后的寝宫内便很难再见到皇帝的身影。可宇文玥没有发作，因为她并没有一个强大母国可以作为后盾，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深爱着她的丈夫。”

　　“后来怎么样了?“许欢似乎听出了兴致。

　　“后来，皇后还是怀孕了，与此同时皇帝的所有猎艳行动突然宣告终止，他温柔体贴的每日待在皇后的寝殿，宫里人都说皇后生的第一个儿子就是未来的储君。

　　然而，事实是，皇帝用几分钟时间向皇后表达爱意，几分钟时间亲吻他未来的子嗣，然而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拥抱那个失手将调羹掉在他身上的女子——玲珑。

　　皇后的容貌绝美，却因为怀孕而显得枯凋，而和她相像的玲珑，此时却美得艳光四射，而且她善于调情，独孤晋没有去细想，究竟经历过多少男人才能调教出这具让人色授魂与的身体，他沉迷于从未有过的激情和活色生香的身体中——玲珑了解男人，独孤晋从未真正得到过玲珑，他急切的像是初恋的毛头小伙子。

　　宇文玥每日听着皇帝和玲珑的欢声笑语，独自一个人枯坐着，仿佛一只离了水的玫瑰，越发的枯凋。玲珑甚至在帮她梳妆的时候忍不住嗤笑，是啊，铜镜内曾经相似的两张脸，一个因为爱抚而显得活色生香，一个却因为愤怒和悲伤而渐渐失去颜色。

　　“从小你就喜欢抢我的东西。”皇后看着镜子里玲珑的眼睛，静静微笑：“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让着你。”

　　“是的，皇后殿下，谁让您总是守不住您手里的东西呢？”玲珑认真的梳理着皇后的长发。

　　“小时候你喜欢扮公主，但是，一次都没有扮成。”宇文玥故作轻松的微笑：“有些东西即使我给你，你也拿不到，你信不信？”

　　这一次，玲珑没有说话。某一天，在皇后沐浴的时候，玲珑故意将地板擦满香油，宇文玥如玲珑预想的那样，滑倒了，腹中的龙胎终究没有保住。”

　　许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得笑笑：“这故事真长，饭熟了吗？”

　　妻子回头看了一眼，高压锅正在火热的蒸腾着，然后摇摇头：“没有，你继续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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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玥倒在凤塌上痛苦，指着玲珑说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和陛下的孩子。”

　　独孤晋坐在宇文玥身侧，安慰道：“皇后，我们还年轻，这只是个意外，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玲珑！是她！陛下，请杀了她！”宇文玥哀求道。

　　独孤晋答应了，但却没有去做。宇文玥失去孩子之后每天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不知今夕何夕，然而还是有一天被午夜的欢笑声惊醒，她擎着蜡烛，一步一步穿越了宫廷长长的走廊，她看见她的丈夫正抱着杀死她孩子的凶手……

　　皇后呆在那里。然而这呆滞只有一秒，突然有一股巨大的能量瞬间充斥在她周身。

　　“请接受我吧！”

　　蜡烛的光将皇后的影子拖得无比巨大，额头上的羊角开始显现。那一刻她听见魔鬼的降临的声音。

　　皇帝和玲珑回过头，看到了皇后青色的脸。

　　皇后拖着裙摆离开了，她怕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扑上去做一些让己都感到害怕的事情。

　　“请接受我吧！”

　　那声音仿佛一声叹息，被皇后踩在脚下。

　　之后的日子，宇文玥日渐消沉，她浑浑噩噩度日，那些近臣怀诡谲的目的，奉迎着美貌且迷蒙的皇后，睡与醒没有任何区别，每一次空虚的放纵之后都是更加强大的空虚，有一天她从宿醉中醒转，很久没见的阳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床侧站着一个人，高大，英俊，她慵懒的想，这人真像她少女时期幻想中那个能把她从严苛礼教中拯救出来的英雄，然而当涣散的意识聚拢，她才发现，站在她床头的人是她的丈夫，大胤王朝的皇帝。”

　　独孤晋差使侍女：“扶皇后起来。”

　　“今晚为了庆贺朝将军平定边塞，朕大宴群臣，朕要在宴会上宣布一件重要的事，皇后和我一起出席。”独孤晋说道。

　　宇文玥睁开迷蒙的眼睛：“您又需要我了，陛下？”尽管她努力嘲讽的笑着，还是难以掩饰那种因为深爱而忐忑的颤栗。

　　宇文玥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还是去了。

　　在宴会上，皇帝高调宣称，宇文玥，不过是为了谋求富贵假冒皇后的女人，而真正的王后是美貌绝世的——玲珑。

　　大臣们都知道皇帝的说法何其荒唐，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宇文玥说一句公道话，荒诞的宫廷秘史从来不是大臣们能够关心的。

　　宇文玥被侍卫拉下皇后宝座的时候，她并没有丝毫挣扎，她看着迎面走来玲珑的脸，高贵的，美好的，盈盈挂着泪滴。

　　她恍惚间想起，十多年前，父王将玲珑赐给她作贴身侍女，为什么她们两人会如此相像？难道她也是父王的女儿？她不止一次的这样猜测着，而那时的玲珑也是这样一付看似楚楚可怜的表情，她怎么能被这样的外表蒙蔽了眼睛？就是因为父王无法给她公主的身份，宇文玥百般的迁就她，甚至一起带着她来到大胤……

　　侍卫拖着凄惨的“假皇后”离开了宴会的现场，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那一天，她仿佛又听见有人轻轻的在耳边低吟：“请接受我吧！”

　　宇文玥被扒干净衣服，沦为几个侍卫泄欲的工具，最后她被塞进了满是钢钉的木桶里，从山坡上滚落，每一次颠簸，那钢钉就深深的嵌进皇后的骨头。她哀嚎着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才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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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里静默无声，许欢勉强的笑道：“不都是坏女人受到的惩罚吗？怎么到你这……”

　　“坏人怎么会受到惩罚呢？即使是完全对等的条件，她够坏就每次都能赢，如果想要坏人受到惩罚，只有一个办法！”妻子静静的笑着：“让好人变得更坏！”

　　厨房里传来隐约的香气，许欢动作夸张的吸吸鼻子：“什么味道这么好闻啊？我要尝尝，快点，我快饿死了。”

　　“可是故事还没讲完。”妻子微低着头，眼睛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还没完？这不已经是结局了吗？”

　　妻子起身去盛了一碗汤喝一碗米饭，她说那汤是木棉花薏米猪骨汤，南方的做法，许欢喝了一口，粘稠而芬芳，他从未喝过这样美味的汤。

　　“一边吃饭，一边听我把故事讲完，好吗？”妻子说。

　　许欢有些发寒，想要拒绝，对上妻子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妻子继续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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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大胤王朝依旧繁荣富强，皇帝停止了猎艳寻欢，与新皇后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他们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公主，一个小王子，十分漂亮，没人记得曾经也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死在宫廷的斗争与倾轧中。

　　后来有个传说在民间兴起，说在极北之地的小寒山中住着世间最美丽女人，皇帝对这样的传说虽然嗤之以鼻，但他还是去了，极北小寒山，山峰陡峭，呈现上宽下窄的陀螺状，非高手不能达，独孤晋恰是一个武学奇才，他凭着一身绝世武艺怕登上了峰顶，在一块巨大的冰窟中，竟然真的睡着一个宛若九天仙女的美丽女人。她的肌肤像牛奶一样洁白光滑，她未着片缕，只有一头如墨的长发，遮住了她神秘窈窕的身体，独孤晋屏息走过去，像是怕把美人从梦中惊醒。转瞬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女人如蝴蝶翅膀一般的长睫忽闪了一下，然后睁开了，那是怎样一种美，竟然一下子攥住独孤晋的心神，久久无语。她缓缓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独孤晋将她带回皇宫，百般宠爱，终于有一天，皇后对心腹内侍说道：“将那个女人杀死，取出她的心肝。”

　　内侍不辱使命，不仅杀死了美人，还带回了她的心肝。年老色衰的皇后，面对托盘上美人的血红的心肝，回想那年轻到毫无褶皱的皮肤，突然嘴里蔓延开一股食欲。

　　是的，食欲。

　　皇后狼吞虎咽的吃掉了那带血的心肝。

　　年轻，美貌，丈夫的爱情，一切一切，她都想据为己有，就像曾经她把那位皇后的一切据为己有一样，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贪婪的女人。

　　皇后享受的吃完了那血红的盛宴之后，如醉酒般的倒在桌子上，而她的勇士们则远去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墨的长发，深色的双眸，她美得就像初生的朝阳。

　　她挑起餐盘上的沾血的刀叉，发出很轻的笑声，突然开口说话道：“夺走我的家庭，杀害了我的孩子，吃掉了我心肝的人，是你吧，玲珑？”

　　皇后惊愕的瞪圆了眼睛，这才发现，眼前女人的面貌，长得跟死去的那位皇后，一模一样。

　　“不可能的，你是输家！你不可能有机会......”

　　女人仰起头，笑了：“是啊，我已经死在了满是铁钉的木桶里了，我本来没有机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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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接受你。”

　　失神的宇文玥，在血污中抬眼，在濒临死亡的时刻，接受了高阶恶魔【嫉妒】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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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轻柔的笑着：“你知道，你吃下的是什么吗？”

　　“是你那对漂亮孩子的心肝啊！”

　　皇后的眼睛骤然瞪大：“啊！”

　　灯光迷离中，侍卫们鱼贯而入，跪倒在女人的裙底：“您有什么吩咐？”

　　妻子笑吟吟的问：“你猜，她说了什么？”

　　许欢摇摇头，他终于觉察不对，刚饱腹的胃一阵痉挛：“你不是我老婆！你是谁？”

　　妻子站起身来，美丽的仿佛上天精雕细琢的脸，她温婉的笑着：“把她切成一段一段，扔进锅里，我要为陛下做一顿晚餐！”

　　许欢猛地起身跑到厨房，打开那冒着热气的大锅，莲白的头颅浮在那里，已经不会再鲜妍媚笑，不会再痴缠娇嗔，她浮肿的躺在浓汤里，与菜市场砧板上的猪头肉没什么两样。

　　“你，你，你！”

　　“我是你的妻子啊！”妻子站起身来：“我是你接受了恶魔【嫉妒】力量的妻子，在你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的时候，我和这个故事的主角一样，听到了恶魔的召唤！”

　　“你不是我老婆！你是谁？”许欢一屁股坐在地上。

　　“男人把女人变成卑微的玩物，而女人自己把自己变成恶魔！”妻子一步一步走向许欢，再也不是那温婉贤淑的模样，五官明明还是那个五官，却美艳的惊人：“你为什么怕我？说到底，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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