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章 见面

　　进去送饭的时候，门口守着的太监想了想终究还是趁机跟皇上汇报，他压低了声音说到：“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又在外面等了一天了。奴才瞧着外面风雪大，没敢让娘娘就这么回去，便自作主张让御膳房送了晚膳到乾清宫偏殿。”他这么说的意思是想问问皇上要不要趁这会儿空挡出去看看，也好等娘娘吃完饭将人送走。

　　穆池闻言心中有些微惊讶，自己很久不见她了，怎么忽然日日往这里跑了？他皱眉问：“她可有说有什么事？”她忽然这样接连来找自己，大有见不到人便不肯罢休的架势，让穆池有些疑惑。

　　“奴才问过了，只是娘娘似乎不肯说。”他低着头有些为难地回到。

　　穆池想了想说到：“待会儿雪小一点了，你就亲自送她回去吧，告诉她，等朕有空了便去凤阳宫看她。”穆池也是被她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吓怕了，不得已先许下承诺，希望能把人送回去。

　　他面前的太监低头应了声是，只是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他想皇后恐怕没那么容易答应走，皇上这交给自己可算得上一件苦差事，只是皇上已经发话了，再说，瞧这满屋子的大人们，估计今日皇上连觉也是睡不成的，更何况是出去见她了，好在皇后虽说在见皇上这件事上执着地有些莫名，总归还是一个和善好说话的皇后，想来能体恤自己。

　　他没能在乾清宫内待太久，皇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胃口吃饭，不过喝了小半盅汤便放下了碗筷，他很机灵地将东西匆匆又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人收走，皇上撂了筷子，别管眼前这饭是不是好吃，自己有没有吃饱，坐下的几位大人也断没有敢捧着碗继续吃的，于是这顿饭吃的很快，他很快就指挥着众人收拾了东西退出来了。

　　沈雪林的饭菜也早已上齐了，只是她显然也并没有什么胃口，她瞧着满桌子的菜苦笑，到了她这般境地，多吃一顿少吃一顿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之前吃饭是为了活着，如今她不过一日光景了，难不成不吃饭，还能让自己更早一点死吗？

　　只是想归这样想，她若是真的不动筷子，身边这些宫女又要如临大敌一般费尽心思劝她，为免这些人还要搜肠刮肚地想说辞就为了劝自己吃一口饭，实在也太为难人，沈雪林还是吃了几口，如此也方便把剩下的赏给旁边的宫女。

　　虽说她吃的是少了点，但毕竟动了几筷子，旁边的人看了，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劝，却在她们开口之前，沈雪林已经起身了，得，开口晚了便没得劝了，没有皇后放了筷子离了席再把人劝回来吃两口的道理。

　　沈雪林正是怕她们又要啰嗦，所以干脆起身出门，瞧见正有几个人从乾清宫出来，她忍不住透过敞开一点的门往里看，虽说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知道那个人就在其中，似乎还真的能瞥见那熟悉的身影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就在沈雪林摇头自嘲时，乾清宫的大太监最后一个出来了，顺手带上了乾清宫的门，阻断了沈雪林往里张望的目光，他回过身来一眼瞧见站在门口往自己这边看的皇后还吓了一跳，还在跟在皇上身边还算沉稳，心里惊吓归惊吓，面上却一点不显，几步走到沈雪林面前，先行礼，又说：“奴才方才进去的时候趁机跟皇上说了娘娘在此等候的事，皇上吩咐奴才等雪小一点了亲自送娘娘回去。”

　　眼看着沈雪林就要开口拒绝，他不等沈雪林开口，连忙将后半句说出来：“娘娘放心，皇上说了，等他得空了，一定亲自去看娘娘。您瞧最近天儿也不好，皇上也忙，娘娘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何不在凤阳宫中等几天呢？”他自觉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如今她在这等着也是见不到皇上，反而每天这样来回，指不定哪天又病倒了。

　　沈雪林自然知道他说得句句在理，可只有一点，他不知道，她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到他有空的时候了，可是她心里盼着再见见他。

　　只是这话她知道不能跟眼前这个人说，不止不能跟他说，她没打算跟任何人说。

　　于父亲，她是一个不孝的女儿，死前还让父亲担忧实属不该；于皇上，她是皇后，也是妻子，本不该在他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来打扰他，更不能让他知道实情。

　　于是她只是微微地笑笑，也不表态，转身进了偏殿。

　　也不知是上天看沈雪林太过可怜，私心里想要帮她一把，还是这雪当真是为她送行准备的，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本来打算等雪小一点就把人亲自送走的太监如今瞧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发愁，不知道是不是还该把人送回去，偏偏他此刻也不敢推开门进去请教皇上究竟该如何，他耳朵尖，早听到乾清宫内隐约传来的争吵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瓷器落地的声音，不必想，敢在乾清宫内摔杯子的肯定是皇上，由此看来皇上心情可是大大不好，他不敢这个时候去触霉头，更不敢因为这点后宫之事去打扰皇上的国事，只好在门口徘徊不定，偏偏皇上那里不能请示，皇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进了偏殿便没有再出门，他想着这么大的雪，他进去催皇后走，似乎也并不合适。皇后再仁和慈善，毕竟也是皇后，他可还真是不敢赶人。

　　皇上在乾清宫内为了国事烦的焦头烂额，他在乾清宫门口为皇后这点事焦头烂额，门口走来走去，愣是想不出什么主意。

　　其实方法自然还是有的，乾清宫虽说是皇上寝宫，但是来人又不是别的什么妃子，是皇上正儿八经娶进来的皇后，皇后留宿乾清宫没什么可指摘的，只要皇上同意。

　　可这事儿难办就难办在，皇上他没同意，但要说皇上指定不会同意，那也不见得，毕竟他方才跟皇上禀报的时候，小心观察着皇上的脸色呢，好像丝毫没有因为皇后接连来这里等他感到厌烦，还特地叫自己亲自把人送回去，由此可见，皇上虽然没说把人留下来，也不算是过于厌恶，若是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无法把人送走，说不定便会做主把人留下来。

　　只是偏偏皇上他又没有明确指示，他若是自作主张把人留下来，皇上怪罪起来，他也担当不起。

　　一时之间，他实在为难，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甚至心一横，想着，干脆把人送走算了，毕竟皇上下的指令就是把人送走。

　　可是人到了偏殿门口，歪头一瞥外头这大雪，抬起来的手又死活敲不下去了。

　　就这样等来等去，雪没有停的趋势，天倒是越来越黑，想是他虽然装模作样的犹豫来犹豫去，心中却早已有了主意，拖到了根本没法把人送走的时候，他终于上前去敲门了。

　　来开门的是一直跟在沈雪林身边一个穿红衣服的宫女，看到是他连忙行礼把人请进来：“公公快请进。”

　　他也连忙还了礼，看了一眼里面刚起身的沈雪林笑道：“娘娘，奴才瞧着外面的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么晚了，路滑，恐怕不安全，娘娘若是愿意，奴才就派人去收拾收拾寝殿，娘娘在这里住一晚。”

　　沈雪林一听蒙了，她是不想回去，想着再等等，说不定还能见到他，反正她也不在乎多睡一会儿少睡一会儿，却从未想过留在这里，因为她心中明白，这是皇上的寝殿，她一时惊慌失措，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那迎了人进来的宫女先反应过来，连忙替沈雪林道谢：“如此就多谢公公了，方才我们还为难呢，天这样黑，路又滑，娘娘若是回去，我们也不放心，如今可好，娘娘留在这里，我们也不必担心了，真是多谢公公。”

　　她一番话说得真诚得很，连连道谢，很是客气，那太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道：“姑娘不必客气，应该做的。”转身出去安排寝殿了。

　　他刚走，那方才代沈雪林回话的小宫女带着笑意便忍不住几步走到沈雪林面前说到：“这下可好，娘娘不仅不必今日受风雪路滑之苦，明日还不必特地跑过来一趟了。”

　　沈雪林现在还是蒙的，听她这么说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头点过了，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似被人看穿了心事，每日就是巴巴地过来等皇上一样。

　　沈雪林的脸瞬间红了红，连忙回身坐下避过众人，假装在手忙脚乱地整理那刚绣好的荷包。

　　那小宫女悄悄从她身后凑过去，自她肩膀上低头一瞧，伸手一探便将沈雪林手中的荷包拿走了，沈雪林正在胡思乱想，骤然被她拿了手中的东西，惊慌失措之下连忙起身想要夺回自己的荷包，那小宫女难得看她有些高兴的意思，也是想逗她开心，便将荷包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看着沈雪林笑道：“娘娘这针线真是好，荷包不必说，定是给皇上做的了。”

　　沈雪林脸红着不肯回答，只伸手要拿回自己的荷包。

　　只是不知是沈雪林平日里待她们和善惯了，从未对她们冷过脸，所以沈雪林假装急了也没能吓住她们，反倒让几个胆大的丫头将荷包抢过去在几人手中轮流传看，沈雪林又被人挡住，根本抓不住那荷包，直急得脸红起来。

　　门口的太监去帮她布置寝殿了，这边偏殿里几位宫女闹得正开心，没有一个人听到乾清宫的大门开了。

　　穆池转动轮椅刚走到偏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嬉笑声，他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他印象中，这位皇后可不是什么活泼的人，果然，他仔细听了听，似乎并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穆池干脆伸手推开了偏殿的门，寒风一吹，不必听到开门的声音，里面的人也感受到了，顿时都停了下来，还以为是方才的公公去而复返了，回头却一眼瞧见在门口的皇上。

　　沈雪林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拉起自己身前一个还在发愣，不知道是不是吓住了的宫女，径直走上前去忐忑不安地请罪：“皇上恕罪，皇上驾到，臣妾未曾远迎。”

　　她方才骤然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太过震惊，反而顾不得去看他了，只匆忙走过来请罪，如今低着头在他面前跪着才想起来，她想见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便是此刻便死了，她也应该感激上苍，让她得尝所愿。

　　穆池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里面被那些大人吵得不耐烦了，走神的时候忽然就想起来身边人说过她在这里等过自己两天了，虽说已经吩咐了把人送回去，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鬼使神差地想出来看看她走了没有。

　　不曾想刚出门便听到偏殿传来的嬉笑声，他当时便不自觉地弯了嘴角，只是这一点点单薄的微笑消失的如此之快，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待他推开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几乎是飞奔过来，冲着自己直直跪下，穆池忍不住想，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皇后，见了自己必定是诚惶诚恐，先跪为敬，虽说她只是冒名顶替的皇后，但是穆池自问自己也未曾苛待吓唬过她，她却好像总是很怕自己似得。

　　他微微伸手示意她起身，自己转动轮椅往屋里走了几步，马上有宫女眼疾手快地上前关上了偏殿的门。

　　穆池回头看了一眼，才转头看向沈雪林，许久不见，听说她大病一场，如今看来气色倒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只是大病刚好就冒着风雪来等自己，穆池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索性问道：‘听说你昨日也来过了，已经在这里等两天了，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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