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章 荒漠之中
三人落座后,穆长峤开门见山地说到:“外面早有人传宫中的那位皇后并不是真正的安阳郡主,真正的郡主早就逃离了京城,偏偏在这个时候,宫中的那一位皇后死了,本来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今日见到你才知道,靖国公府竟然还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主动提起靖国公府,安阳知道是为什么,他一个前朝太子藏身在这里,无非是谋划着复仇而已,他一开口就提起靖国公府也不过是希望勾起自己的仇恨,太子果然是太子,即便他说他是穆长峤,他的心也还是太子。
只是他本不必如此费力气,灭门的仇恨,她怎么敢忘记片刻呢?
“外祖母他们不过是要保我安全而已,这一点,太子想必也是感同身受。”安阳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她有灭门只恨,他又何尝不是经历过灭门之痛呢?
果然,即便隐忍谨慎如穆长峤,在听到她主动提起此事也忍不住面上带了怒意,只是安阳却并不怕,他的怒意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而是冲着真正害死吕家满门的人,所以他越愤怒,对自己来说,越是一件好事。
穆长峤看着安阳忽然笑了:“说好了不提太子,长乐怎么又忘了?”
他转变如此之快,让安阳有些措手不及,连忙笑道:“长峤提醒的是,我一时忘了。”
他急于转移话题,安阳也从善如流,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只是想提醒穆长峤,不要想着利用她,他与她有同样的遭遇,若是出于同病相怜,她也许可以与他联手,但若只是想要利用她,绝对不可能。
“你们两个,能不能说正事?”吉努看着他们两个笑来笑去地打哑谜已经不耐烦了。
穆长峤笑道:“自然。靖国公府以谋逆罪满门抄斩,长乐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为了报仇?”
安阳收起了笑容,看着他反问:’不然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穆长峤被她问住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长乐说话爽快,之前倒是不曾发现。”
安阳提醒他:“吉努将军方才提醒过,长峤就不必再寒暄了。”
穆长峤再次被堵回来,却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敛起笑容正色道:‘长乐打算如何复仇?”
“看得出来,你很得吉努将军的信任。”长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起身看着屋中的摆设淡淡说到。
她忽然转换话题,连穆长峤也摸不清楚她究竟想说什么,她终究是在深宫长大,得穆泽真传,耳濡目染,说话真真假假,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猜到她的目的的。
穆长峤只好回到:“吉努将军愿意信任我是我的荣幸。”
安阳轻轻笑了,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看着穆长峤她问到:‘即便你得吉努将军信任,也不见得会得到单于的信任,或者,我该问问,你可见过单于吗?”
穆长峤被她问住了,她猜的不错,他之所以能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这里的守将吉努比旁人更简单一些,但是再往里走,去见单于,他目前还没有这个把握。
安阳一看他沉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看着穆长峤笑道:“我所谋之事甚大,恐怕吉努将军做不了主,所以即便你能说动吉努将军,也不见得能帮上我什么忙。”她说得直接,一个边城守将还不够格帮她报仇,她要见的人是单于,在进城之前她就想好了,只是穆长峤的出现在她的预料之外,暂时打断了她的计划而已,但是她的计划并没有改变。
穆长峤犹豫一下试图说服她:“你的身份并不适合直接去见单于,何不将你的计划和打算告诉吉努将军,让他代为传达呢?”
他一直以来藏身在这边城,成功取得了吉努的信任,不仅让他帮自己隐瞒身份,还令他对自己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但是他暂时还不敢冒险去见单于,藏身的这些日子让他明白,有些时候不必露面,一直躲在幕后一样能完成自己所愿。
安阳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似乎是看穿了他想要小心掩饰的心虚。
“只怕此事吉努将军做不了主。”安阳看着吉努笑道。
吉努不耐烦道:‘什么事你先说。”
“我要面见你们的单于。”安阳也同样干脆。
“不行。”吉努还没有说话,穆长峤已经先一步开口拒绝了她的请求,只是他到底是担心安阳的安危还是怕她见到单于之后泄露他的身份就不一定了。
安阳只是回头轻轻看他一眼:“不必担心,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泄露。”
她就这样轻易拆穿了他心底隐藏的担心,让穆长峤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干笑了一声他看着安阳说到:“我只是担心以你的身份去见单于是不是太危险了一点?”
安阳似乎并不怎么领情地说到:“这就不劳烦你担心了。我不怕死。”她看着穆长峤轻轻笑了。
穆长峤一看便知道她并没有说谎,她孤身一人进城,方才吉努冲着她砍过去的时候,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下她根本没打算躲开,只是他看着安阳正色道:‘你若是死了,可就没有人帮你报仇了,据我所知,你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
安阳看着他点头:“是。”
穆长峤看着她,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她好像并没有隐瞒什么,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最终他放弃般地将目光从安阳脸上移开,轻叹了一声:“我不如你。”
安阳看着他也正色道:“是我不如你。”她从小生活的虚假的安稳,荣宠中,真相被拆穿之后,她还有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的外祖母,在羽翼之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本质上懦弱又担心,复仇这么重的担子压在她身上,让她时刻都想着逃。
穆长峤盯着她问:’你真的要去见单于?”
安阳也认真点头:“总要去试一试。”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若是我真的死了,记得请吉努将军将我带回来,不必送回中原,就葬在这边城就好。”
穆长峤看着她,她随意地笑着,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还记得初见她时,清冷到显得淡漠,与如今笑意盈盈的她判若两人。
最终他看向吉努,弯腰行礼:“请将军带她去见单于。”
吉努不可置信地看着穆长峤,再看看安阳,又看向穆长峤问:“你确定?”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搞不懂穆长峤到底在想什么。
穆长峤又重复了一遍:‘带她去见单于吧。”他想他能理解安阳的感受和想法,同样的一夜之间遭遇灭门惨剧,自此流离在外,再也不敢轻易以真实身份和面目示人,他想他能懂得她心中的坚持。
安阳感激地看他一眼,看向吉努说到:“吉努将军不必担心,即便单于要杀我,也必定不会连累将军。”
吉努听她这么说当即不高兴了:“我怕什么连累?”
”那将军何不直接带我去见单于呢?”安阳紧跟着反问他。
“去就去,现在就去。”吉努当即表态,安阳看着急匆匆地这就要起身带她离开,恨不得以此证明自己才不是怕被她连累的吉努忍不住笑了笑,说实话,虽然刚见面没多久,但是她对这个头脑简单性子直接的吉努将军越来越有好感了,大概是因为他与刘成实在太像了吧。
看着也要跟着出去的穆长峤,安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长峤也要同去?”
穆长峤点头:“我不放心你们两个去。”
看着穆长峤十分纠结,十二分不放心的神情,安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该如此担心,毕竟一个是头脑简单到被她随便用话一激就要带她去见单于的人,一个是本就不怕死,甚至抱着求死的心去见单于的人,这样两个人说要去跟单于共商大事,他能放心才怪,若是吉努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前朝太子也要失去庇护,自然要跟过去。
不过安阳看着他调侃:“长峤不怕我到时候在单于面前拆穿你的身份?”
“你不会的。”他也看着安阳笑了,只是转眼就说到:“即便你拆穿我的身份,也不意味着我必死无疑,你说是不是?”
安阳笑着点头:‘自然,毕竟长峤能在这里藏身这么久,实在令人佩服。”
吉努已经一个人远远走在了前面,他真的不想听这两个人不停地说废话,这些穆长峤和安阳之间的哑谜,你来我往,在吉努看来都是废话,要说正事干脆说就好了,所以他不喜欢中原人,跟他们说话都费劲,本来觉得这个前朝太子不一样,初见面就自报家门,让他觉得这小子不一般,结果现在看来,也是啰嗦。
突厥人逐水草而居,连单于王庭也并没有固定的居所,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他们主动出击骚扰中原边境,极少有人会乘胜追击进入草原,迄今为止也只有安阳的父亲曾经率部找到过突厥王庭,重挫其兵,也就是在那一次大胜归来的途中,他与两个兄长都失踪了,平民喜欢神话,也喜欢塑造神话,定远侯在百姓心中已经成了一个神话,可是皇上不喜欢百姓心中除自己之外还有活着的神,他在百姓心中成了神,便不能再留在这个世上了。
出了边城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安阳本以为她曾经走过的那片沙漠已经够大了,大到她身处其中不辨方向,如今策马在这荒原上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一望无际,身处其中好像顺着任何一个方向走最终走到的都会是世界尽头。
烈日骄阳,不出半日,安阳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风沙刮得她的脸生疼,她心中嘲笑自己,说是在外逃亡了这么久,其实一直以来有郑武照顾她周全,也并没有真的让她受过什么苦,说到底如今的自己与当初那个在深宫中养尊处优的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一路默默忍受着背上,脸上传来的疼痛,等到穆长峤回头问她要不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的时候,一眼看到她被晒到通红的脸忍不住皱眉:‘要不要停下里歇一会儿?’他问安阳。
安阳没有坚持,点了点头,跟着他下了马。
好在这里有几棵小树,勉强有点树荫,安阳将马拴在一棵树上后便迫不及待地躲在了树下,并不是她娇气,而是她觉得自己脸上,背上那种火辣辣的疼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穆长峤看着她逃也似的飞奔到树底下默默叹了口气,将马拴好后跟吉努说了一声:”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
吉努不解:‘我们不是带了水壶吗?你这么快就喝完了?要不你喝我的吧,这里可不容易找到水源。”
穆长峤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到:“没事,我就随便去走走,很快就就回来。”
吉努不放心:“这里可不是能闲逛的地方,如果迷路了可就回不来了。”他知道穆长峤没事的时候总是习惯闲逛,但是这可是在荒漠,可不是适合闲逛的地方。
“我不走远。”穆长峤说着已经拿上长剑准备出发了。
吉努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吧。”
穆长峤回头看了一眼在树底下喝水的安阳提醒他:“你还是在这里看着她吧。”
吉努回头看了安阳一眼,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穆长峤:“那你自己小心点,别走远,快点回来。”
穆长峤点头,看了一眼安阳便离开了。
安阳离他们远,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两个人在一起嘀咕了半天,穆长峤看了自己一眼就走了,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想着他该不会临阵退缩了吧,旋即又笑自己想太多了,放下手中的水壶,安阳看了一眼吉努,他正在树下闭目养神,并没有看自己,她悄悄掀开衣袖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胳膊上已经是通红一片,可想而知背上与脸上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看这情形,从边城到单于王庭至少也要几天的路程,她走得匆忙,没有做任何准备,唯一随身的带着只有这把表哥在临行前送她的匕首,它已经多次救过她的命了。
她想了想从衣袖中掏出匕首,从自己衣服上割下一块布,随意蒙在自己脸上,至少能挡住一些风沙和灼人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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