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许挑食
叶瑾煜很少会用外面的吃食,原因不外乎是那几个。
这个不吃的人布起菜来倒是乐在其中。
“你这是哪里惯出来的毛病,不许挑菜。”叶瑾煜给顾清若夹了一大筷子她故意挑剩下的芹菜。
顾清若皱眉看了半天,迟迟不肯下筷:“真的要吃?”
“不许剩。”
“傅大人说我不能……”
顾清若还没说完,叶瑾煜马上接话:“要不我马上让她来?”
……算你狠。
顾清若磨了磨牙,夹起一块艰难地放进嘴里,随意嚼了一下便生吞了下去,再猛灌几口白水冲淡嘴里的味道。
叶瑾煜看着直摇头:“又不是让你吃毒药,至于么?”
“还不如让我吃毒药呢,起码就难受一次,一了百了。”顾清若深恶痛绝地注视着碗里的一大摞芹菜。
真是令人绝望。
但是看着叶瑾煜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顾清若只能暗叹自己命苦,这是摊上了个什么人呐……
“店小二认得你?”顾清若疑惑不解,她怎么每次来都是要排队的,这位不仅没有要等的意思,小二还给带到了雅间!
叶瑾煜就这么暴露身份,也不怕有危险?
“那可不是认得我,不过是看南安王叔的面子罢了。”
“南安王爷?”顾清若更迷惑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沁芳斋是南安王妃的陪嫁,我不过是跟着王叔来过一回,小二就记住了。”
“这就难怪了。”顾清若道:“那这顿记你账上了!我要吃沁芳斋的卤鸭子和八宝糯米糕,剩下的就挑这儿卖得好的一样来半份。”
“你吃得完么?”叶瑾煜倒不是拒绝,只是这沁芳斋数得上的菜色就有十多样,他只怕顾清若吃不下。
“吃不完可以带走嘛,我连食盒都带上了,就在马车里。”顾清若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
何况她下午什么点心都没用,喝的药在肚子里滚了几圈,此刻饿得紧。
顾清若这才想起来,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一个雷就踩下去了。
“还剩多少,全都给我,一点不许剩。”
“哦。”顾清若应了声,暗道可惜。
“以后少和这些人来往,在野之人心思难测,谁知道他们暗地里都是什么打算。”
“知道了。”顾清若含糊地答了一句。
“晚膳用了么?”
“还没有。”顾清若乖巧道:“原本打算去沁芳斋的,便没有吩咐膳房准备。”她怎么知道叶瑾煜会来?
没想到叶瑾煜先起了身:“那就走吧。”
顾清若一脸茫然:“啊?”
“愣着干嘛,不饿么?”叶瑾煜顺势打量了她一眼:“这身也太素了,去换一身再出门。”
顾清若一边念叨着,这个时辰去已经晚了,沁芳斋定然是客满,不知要等多长时间才能吃上,一边在叶瑾煜的勉强挑选下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
两刻钟后,顾清若坐在沁芳斋的雅间里,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她之前说要干什么来着?用晚膳?
“哪里来的流言,荒谬。”叶瑾煜听完不过嗤笑一声。
顾清若知他爱茶,虽不甚会品,却也学了一门好手艺。放了东西,便挽袖仔细泡了一杯茶,递给叶瑾煜。
“你尝尝这茶如何?”
叶瑾煜闻着是没品过的茶香,接过来品了一口,道:“颜色瞧着不错,味儿差强人意。哪来的?”
“朋友所赠。”顾清若道:“我喝不惯这个味儿,用来制奶茶又可惜了,你若是觉得还好,便都给你带回去罢了。”
“这茶能值多少,前些时候看你用峨眉峰制奶茶的时候,怎么不见心痛。”叶瑾煜冷笑一声:“怕不是哪个相好的送的吧?”
顾清若:……她这是说错了什么,话题是怎么拐到这儿来的?
“冤枉啊,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而已,你见过的。”
叶瑾煜略一回想,脸色不免更加难看:“那个登徒子?”
“那我送你首饰摆件,古玩玉器,怎么不见你有多开心?”
顾清若理直气壮:“那怎么能一样?”那些东西再好再稀奇,都是“贵妃娘娘”的,跟她顾清若又有什么关系。也只能摆在栖凤宫中自己看一看,既不能带出宫中,又不能换成银子使,有与没有又有何分别。
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想到这里,顾清若忽然一愣,想必顾禾茹也是这么想的吧……
“是啊。”顾清若笑了笑:“你说的对,这世上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拦不住的。”
就像是她们的宿命一般,有可能姗姗来迟,但终将殊途同归。
“十里红妆啊。”顾清若浅笑着回想,道:“外面已经有了传言,说庆王妃的嫁妆,颇有当年太子妃出阁的盛况。”
当年的太子妃,乃京都第一才女,容色动人,圣旨赐婚,嫁的又是半君,可谓天下好事占了大半。
出阁那日,整个京都万人空巷,彻夜灯火通明。
叶瑾煜知道顾清若不想多说,一眼见到了摆在桌上的一些礼盒,好奇心起,问道:“这是什么?”
“准王妃送的,给我开开眼。不过这种俗物,怕是入不了皇上的法眼。”顾清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
“那我倒是要看看了。”叶瑾煜打开一个锦盒,眉头一皱,随即伸手噼里啪啦把一列全都开了,皱眉问道:“就这些东西?”
“是啊,我说了吧,都是些俗物,你还非要看。”顾清若摊手表示无辜。
“你四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叶瑾煜简直不能理解,她当顾清若是什么人?
顾清若走过去把锦盒一一盖好:“也不能这么说,虽然这些在宫中确实很一般,但毕竟是皇家的东西,外臣是极难获得的,要不是沾了庆王妃的光,我这还没有呢。”也不知道他刚刚粗手粗脚的,弄坏了哪个没有。
“你喜欢?”叶瑾煜不可思议:“就这种?”凤栖宫里随便哪个物件不比这些精美上十分,也不见顾清若有多稀罕,难道他从前看错了?
“值钱的东西谁不喜欢。”
明知是火坑,但面上的那一层繁花似锦足以魅惑人心。
“若不是那道圣旨……”
“这么多天,你终于说出来了。我还当你永远不会提。”
顾清若双眸清澈,注视着眼前这位天下第一尊贵之人:“庆王给了你交换条件罢。”而且这个条件,一定非常丰厚。
“是。”叶瑾煜不吝给出了答案。
“是什么?”顾清若追问。
“作为天子,朕不能告诉你。”叶瑾煜眼神深沉,话锋一转:“但……”
“不必了。”顾清若摇头:“这些事情,我本就不该知道。”作为臣子,暗中揣测君心,试探君意是他们的事情,能打探到多少是他们的本事。但让君王自己说出来……
顾清若不嫌自己命长。
“罢罢罢。”顾清若连忙揭过这个话题:“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你就是嘴硬。”叶瑾煜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嘴上说着不管,背地里赔了多少银子?”
顾清若摸了摸鼻子:“……那我总不能让别人看我镇国公府笑话吧。”正妃和侧妃不同,镇国公府要不给足了嫁妆,别人背地里还不定怎么议论呢。
更何况,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镇国公夫人掏空公中的银两来贴补顾禾茹吧?
“她自己拎不清,你也用不着替她可惜,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叶瑾煜这话说得平静,眼底无波。
顾清若不得不想起天家之争,无不是血痕累累,这些事情在他眼里,果真算不得什么。
就算不是天家,那些名门望族,世家亲贵,乃至平民百姓之家,真要争端一起,兄弟反目,父子决裂,也未尝是稀奇事。
天下熙熙攘攘,无一不是为名为利。
起风了。
顾清若见到第一片落叶从院中的树上飘落下来,心中这样呢喃着。
她回京的时候,还是盛夏时节,可见时光易老,流年匆匆。
“在想什么?”叶瑾煜从里间出来,便见着她站在窗前发呆。
顾清若回首嫣然一笑:“无事可忙,不过闲着愣神而已。”
“手这么凉,眼见天凉了,入夜丫鬟也不知道给你多加件衣服?”叶瑾煜脸色有些难看。
顾清若立刻帮丫鬟们解释:“是我吩咐了不让人打扰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必她们时时盯着。”
“如今倒是嘴硬,真病了我不准你告假,看你怎么办。”
嘴上说得凶狠,到底是看着顾清若加了件外袍,才揭过这话。
顾清若乖乖穿起衣袍,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外面的喧闹声便显得更加热闹。
在热闹的衬托下,只有淡淡风拂草木之声的若芳居,显得更加寂静了。
“外面可真热闹。”叶瑾煜如此说。
“可不热闹么,这可是庆王妃的出阁,天家喜事。这日后我见了她,都得行礼问安呢。”
“你不想给她行礼还不简单……”
皇城巍峨,黑砖金瓦,铸成了皓国最后一道魏巍金汤。
顾清若一出宫,就见到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瑶红侯在车旁,一见她便迎了上来:“姑娘怎么这么晚,老太爷和老爷都出来很久了。”
“有些事要办。”顾清若回了一句,冲老国公和镇国公点了点头。
上了马车,顾清若松了口气,问:“怎么想着过来接我了?”她出门的时候可没吩咐。
“是老太爷吩咐的,怕您伤刚好,骑马吃不消。”瑶红一边给顾清若舒缓筋骨,一边笑了起来:“您都不知道,夫人听说的时候都愣住了,还以为是老爷吩咐的,直问那传话的人是不是传错了。”
谁能想到一贯不准娇惯儿孙的老国公,会有这种吩咐。
顾清若掀开帘子,看了看前方老国公骑马的身影,仍旧如当年一般坚毅英朗。
“圣旨赐婚,天家恩典,若非皇上高抬贵手,臣纵有万般手段,也难让湘东王世子长出翅膀飞出这京都。”
“有意思,说说你的推断。”
“皇上从前说与淮阳侯有来往,那认识淮阳侯世子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再说了,我与淮阳侯世子素无往来,怎么就这么凑巧,知道了银台司的事情?”
“那你还答应他的条件?”
顾清若笑了笑,避开了这句问话:“总而言之,多谢圣上隆恩。”
“你都不听一下,就答应了?”叶瑾煜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但是顾清若并不在意,只要能让她回去,什么条件都可以。
“皇上心知肚明,又何必来难微臣呢。”
叶瑾煜沉默了半晌,挥挥手,道:“回去好好养着,自然有要用你的地方。”
“是,臣谢皇上隆恩。”
隆恩浩荡,不外如是。
顾清若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
叶瑾煜等了半天没听到殿门开合的声音,一抬眼只见她还立于殿中,身姿挺拔如松柏,似乎不管经受什么磨砺,都不能折损她半分。
“都下去吧。”叶瑾煜屏退左右,面无表情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多谢皇上,肯相助湘东王世子。”
“这跟朕有什么关系。”
北狄狼子野心,随时都会发兵压境,而此刻清河军却没有大将坐镇……
“知道了,朕会考虑的。”
考虑?
顾清若忍住嘴边呼之欲出的话,低低应了一声是。
这是皇城,她是臣子,以下犯上乃是大忌,她不能授人话柄。
顾清若漠然起身,道:“臣告退。”就在她转身离开,即将靠近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命令。
“站住。”
“皇上还有何吩咐?”
“朕可以准你回北境,但有一个条件。”
“可!”
数年前的岐山之战,顾清若不过是左前锋的一个统领,奉命埋伏在岐山山腰,那个时候,战事已经延续了五天五夜了。
援兵被截,粮草告急,危在旦夕。
若此战失败,则清河军主力大大削弱,在北境将不能再筑起坚实的防线,到时候连京都的安全都会一并受到威胁。
就在此时,一个重要的线报传递了回来,清河军借此一举翻盘,绝地反击,击退了北狄的大军。
北境重新进入到僵持的和平局面。
“皇上,请您圣裁。”
“要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么?北狄狼子野心,又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不止如此。”顾清若神色凝重:“收到北狄的钉子密报,北狄如今大王病重,诸王子虎视眈眈,怕是有人要拿我皓国开刀立威也未可知。”
“北狄王上病重?哪里来的消息,几分可信?”
“从前父亲在位时嵌进去的,父母亲人都在京都的庄子养着。不到关键时刻他是断然不会主动联系我的,这么多年,他也就给过我两次消息。上一次,便是岐山之战。”
“这就是你要奏的事情?”
“是。”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那就回去吧,朕只当你今日没来过。”
顾清若一掀官服,跪了下去,膝盖碰到地上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缓了一缓才道:“皇上,臣并非出于私心,请容臣详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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