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
女婿做了皇帝,于很多当人老丈人的相比,这算是人间第一得意事了。如果,这位皇帝只有他一个老丈人,薛睿喆或许真这么以为。
可惜呀,不过是三千个老丈人中的一个。
“你要留在京城?怎么忽然想留在京城?”傅晓晓不解。
“阿黛是皇后啊,儿子还小,谁给她撑腰?”薛睿喆说。
傅晓晓沉默了,她犹豫了半晌道:“你我这个年纪,回到现世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何苦……”
“放不下。”薛睿喆叹息一声,“我活着就要护她安全。”
“可你现在的身子也不适合在朝参政了。”
“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薛睿喆自信道。
之后,赵浚成葬礼,新皇祭告天地正式登基,女儿阿黛授皇后宝印,掌管大齐后宫成为国母。
在全国贺新皇登基之际,北辽皇帝被人毒死,他的儿女还小,皇后、宠妃争斗多年又是外族,一时间北辽争权夺利,彻底内乱起来。
薛睿喆上书皇帝,想趁北辽大乱时将曾经属于大周的北地出兵收复,他那个女婿胆小如鼠,不允。
北辽内乱只持续了一年,另一游牧民族迅速侵占北辽草原上的国土,逼得他们不得已迁移,竟将大周的京都当成自己国家的心脏。
不得不说这是极大的侮辱!
曾做过大周子民的老臣无一不向新皇进言,如今北辽势弱,内乱刚止,正是挥兵北上收拾旧恨的良机,错过此时又待何时?
新皇却抓了只鸡,斥责其吃着大齐的俸禄,却要大齐子民为前朝思报旧怨,难道还念着大周……云云。
罢官免职,罚俸一年。
都已经罢官免职了,何来的俸禄可罚?
这要说新皇抓得这只鸡,正好是薛睿喆。
他授封承恩公,领着鸿胪寺卿的官职。皇后还在,这罢免的自然不是承恩公的官职。
薛睿喆脱了官袍离开皇宫时,在宫门前被一女官叫住。
“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薛睿喆知道自己这女儿要说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跟着去了。
他没有见到女儿的面,阿黛隔着马车帘同他说话,开口便是训斥。
“爹爹,娘亲说您是为了我才拖着病体重新站立朝堂。可您看看您给我惹了多大的祸事,女儿如今在后宫艰难求存,您外孙的兄弟们陆续出生,他们的母亲有各自的心肠,女儿不知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拢住皇上的心。您今个儿就把他给惹了,他前脚罢免您的官职,女儿后脚就被收了皇后宝印。爹爹,您当真是为了女儿好才留下的吗?”
薛睿喆看着那车帘,久久地看着,忽然说:“你知道,当年爹爹在北辽太子府当幕僚时在想什么吗?”
“爹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在跟您说眼前。”
“老子跟你说得就是眼前!”薛睿喆怒气勃发,“若不是我在北辽左支右绌,大齐能安稳几十年?你知道将一个私生子拱上皇位有多难?但凡,北辽换一个人坐上那位置,那百万铁骑就打过陵江,打到大齐皇宫来,你和你男人能好端端坐在锦绣堆里指责你老子?”
“承恩公慎言。”伺候在马车边的女官高傲地提醒。
薛睿喆被这个提醒弄笑了,“你们不会以为当年北辽没打过来,是因为害怕大齐的实力吧?”
“父亲,就算您在大齐建国时出过力,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女儿跟您说得是眼下,眼下女儿要拢住您女婿的心,让您外孙登上太子的位置。您能不能消停些,让女儿在皇宫里的日子舒坦些?”
薛睿喆张口欲辩,忽然就没了开口的欲望。他叹息一声,躬身为礼道:“娘娘说得是,下臣明白。下臣府上还有要事,这便走了。”
不等阿黛说什么,薛睿喆转身离开。
走在颇有规模的繁华大街上,他笑了,那笑容是苦涩的,近乎癫狂的。
他离开傅晓晓十年,十年里的一大半时间他都在为北辽那个私生子打算。
忽而塔是当年侵犯大周边界的领军大将,如果他只为大周已死去的平民及士兵复仇,大可以一把匕首捅入,或者一袋耗子药了结,但身为北地当年的统帅,他更想要的是那片中原几十年上百年的繁华安定,活着的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为此,他成为忽而塔的智囊,因为他清楚北辽那些实力雄厚地部落首领不会服气一个私生子当领袖。
果不其然,忽而塔登位后所有的精力都在平衡各方势力,他没有多余的精力骚扰大齐。
但是,赵浚成和他的儿子都是鼠辈,他将一片坦途展现给父子俩看,他们却只会偏居一隅,不敢奋进,不敢拼搏,怂得让人很想将他们打一顿。
如果当年的开国君主是大哥戎子豪,或者二哥赵浚孝做了皇帝后能多活几年,这一切都会不同!
大齐不必向任何人称臣,他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可惜……
这时候,别国只怕通过这个事件认识到了大齐的怂包本性,之后的几十年,大齐将成为更多国家的钱袋子、供养站,薛睿喆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回到承恩公府,远远他便看到了傅晓晓站在门前。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薛睿喆便觉身上似有千斤重向他压来。
“方才派去接你的马夫自己回来了,不是被罢官免职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晚?”
“被皇后娘娘唤去听训。”
“阿黛说你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傅晓晓看他脸色沉沉就知道不可能什么都没说,她也不拆穿,只道:“走吧!给你准备了一些吃得。”
“对不起。”薛睿喆苦笑。
“我知道。”傅晓晓跟着笑了笑,“早有预料。”
“不能指望任何人,谁都指望不上。”薛睿喆笑得越发苦涩,“我这一生努力到最后终究一事无成。没当成你的依靠,还要连累你来照顾我。”
“咱们走吧!不要呆在京城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何苦以我们的观念指手画脚,也许……”
“也许大齐不会是寿命最短的国家,也许咱们外孙或者重外孙眼光独到,能看明白我做得这些事。”薛睿喆抹了一把脸,“可我看不到了呀!我曾以为,有生之年能让埋在北地的英魂葬回故土,我曾以为我做了那么多,他们动动手指就能将大功揽尽,我也不求世人知道我的功绩。就是这样还是不能,还是不能……”
越说越伤心。
傅晓晓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他,只将人带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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