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反常
“左爱卿多日不见,清减了不少,公务虽重要,可也要注意身体。”
“多谢陛下关爱,臣有今日全仰赖陛下信任,政务之事不敢怠慢,只怕有负君父所托。”
“昔年在江东门,朕思念先帝母后,食不能咽,寝不能寐,你当时劝朕,说是身体是GM的本钱,唯有将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其他。朕听之心情才稍觉宽慰。
鞑虏肆虐中原,夺我祖宗之地,可其倒行逆施,迫我中原子民剃发换衣冠,不顺则屠,更是宣告天下,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GM,顺乎天而应乎人,当真是极大笑话。
当时,朕便想,这天下乃汉家之天下,即便朱家不再为天下主,朕亦要保重身子,来日革清之命!”
朱慈烺嘴里说的话热血沸腾,可眼里的神情却是柔软,似是陷入了往日的时光里,那些在江东门卫所里,与她论道天下的场景总是能令他神思飘荡,心底发软。
细细想来,这一辈子,自他懂事起,在江东门的日子竟是他过得最舒心的时候。
“所以啊……爱卿你是国之重臣,爱卿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事事亲力亲为,来日北伐还少不了爱卿助朕。”
左弗眼皮跳了下,心想,这人怎么了?
忽然说这些……
有点肉麻的感觉。
不过既然他是君,自己是臣,这演戏总免不了的,所以她立刻装出感动的样子,跪下参拜,“陛下如此关爱臣感动不已,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爱卿,快起来,你多日奔波在外甚是辛苦,来呀,赐座。”
“陛下,不可。”
左弗道:“诸同僚都站着,臣不可坐着,多谢陛下厚爱,陛下的恩情臣至死不敢忘。”
你们真是够了!
朝堂上诸臣都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是上早朝,不是来互诉衷肠的。
左弗也是纳闷啊。
这朱慈烺怎么了?
自打上回的事后,他对自己也是公事公办,虽看着恩宠还在,可自己却是能察觉到他心态的变化。可现在……
忽然之间温言软语的,又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臣外出两月,已经将南京各州县的线路考察清楚,这是施工图纸,还请陛下过目。”
左弗也受不了诸臣那怪异的脸色,连忙岔开话题,将准备好的图纸递上去。
应天府在京城,虽说自己还是地方官,可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一些大工程的实施还是要主动报备的。
朱慈烺点点头,让高庸将图纸拿过去,翻看了一会儿后道:“应天如今为我大明中枢,若是道路不及琼州的确也影响天朝脸面,这事你放心大胆去做吧。”
顿了下又道:“这事事关我大明威仪,也不可全让应天府各州县承担了。这样吧,朕内库还有些钱,晚点拨款六十万两白银于应天府,户部再拨款四十万两以作修路之用。”
“臣替百姓谢陛下恩典。”
户部官员听了这话,心里很难过。
都没问他们,直接就要拨款,而且还将他们的嘴顺带着堵上了。
皇帝老爷从自己内库都掏钱出来了,你们好意思说没有?
所以本想添堵的户部大佬们只好闭上了嘴,捏着鼻子认了。不认也不行啊,天子已经表态了,而且国库只用出四十万,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真不是大数目。
尤其是,大明财政这几年都非常不错,还是比较宽裕的。
估计出来说没有,会被打死,所以还是算了吧,老实点,免得又被刻薄天子记恨上了。
左弗谢恩过后,便将自己的计划又解释了一番,然后道:“陛下,臣觉得这路修好了可以在各州县入口设立收费关卡,收上来的钱用以维护。行路者免收,马车按数量收费,拖货的按货物重量以及价值收费,臣已经拟了一份收费标准……”
左弗又递上一份收费资料,然后又继续道:“每个州县入口设立一个,图纸上也标明了,这样道路维修的钱就有了。”
朱慈烺仔细看了下图纸,又看了下收费标准,发现收费并不高,而且只在各州县出入口设立收费点,对百姓并不会造成负担,便是点点头,“爱卿办事朕是放心的,就这么办吧。”
说话间又拿图纸和资料传下去给几个内阁大臣过目,然后又道:“我大明也多有设立路卡,甚至有人以此来盘剥,爱卿设立三三制监督制很好,可以杜绝盘剥,且比起以往,关卡数量大减,百姓商贾负担要轻不少。
且沿途还有形似驿站一般的服务区,商贾入驻不但能获得租金还能增加税收,这些费用应足以用以道路维护了。”
几个内阁大臣看了图纸和资料后,不由频频点头。这图纸他们看得不是太明白,不过经过文字介绍后,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这个服务区的概念真不错,按照左弗的设计,原有的关卡少了,那么收的钱自然就少。可在沿途多设立几个服务区,提供热水,洗澡,购物等服务,那么就可以对入驻的商贾收取租金。
商贾赚了钱,还能收税。如果觉得这样还不够,那么服务区也可以由朝廷来经营。应天府可以增加一条财政的来源,朝廷也能顺带着多收点钱。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这服务区会有生意吗?吕大器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他一脸担忧,哪里晓得左弗听了后却是笑了起来。只见她躬身作了一揖后,道:“老大人,以后这几条官路将成为我江南最繁忙的道路,老大人不用担心服务区没生意。”
顿了下又道:“其实即便不开这服务区,仅收过路费也足够了。你们看货运的收费标准,那是按照物品价值和重量来收费的,如果是泡货且价钱还高,收费标准又不一样。
这些都是在琼州实施过的,所以老大人不用担心。想要富,先修路。这路一旦修好了,乡民进城容易了,官道自然就会繁荣起来。而且,乡民一旦过上好日子了,必然也会有其他需求,我已经准备了许多自行车,届时乡民出行也方便。对于自行车,我们是不收费的,只要人能到处走动便能带动消费,商贾钱赚多了,国库自然也就有钱了。”
左弗说着便又简单将经济运作的原理说了一遍,一群户部的人都听傻眼了。
一个经济之学竟有这多门道?
那几个得罪左弗的官吏脸色铁青,总觉左弗说这话时目光时不时地往他们身上瞄,好似嘲讽。
“唉!”
吕大器听完摇摇头,“经济之学竟有这多门道,若是我等早早有人钻研这些,先帝怎会被军费难住啊……”
说起先帝,一群朝臣立刻跟死了爹妈似的,戏精纷纷附体了,附和着吕大器抹泪捶胸的,都在惋惜。
“所以啊。”
左弗才不理这些戏精,继续道:“不要总说阿堵之物不好,没了这个,百姓要饿死,朝廷将无法维持。圣人不一直说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由此可见,圣人并不反对世人追求财富,只是不义之财不该取罢了。”
又来解说圣人语吗?可偏偏这说话还很站得住脚,且自家命脉被人捏着,所以哪怕心里不服气,脸上也只能笑嘻嘻了。
“诸位同僚,大人不必难过,我大明这几年国库丰裕,我等只要继续努力,北伐指日可待!届时,必能安慰先帝在天之灵!”
左弗可受不了这场面。
当年崇祯跟大臣募捐可没募捐到什么银子,结果闯王来了,搜出来一大堆,现在在朝堂上的,有许多人跟那伙人也差不多,所以哭什么哭?哭给谁看呢?难怪朱慈烺对他们刻薄呢,有些时候这些人的虚伪的确叫人恶心!
朱慈烺想起崇祯,也是眼睛有些发红。只是他已习惯了将情绪掩藏,稳了稳心神后,便是点头道:“你们要多跟左爱卿学习,若天下人人一心为公,先帝的悲剧又怎会再发生?百姓也不至于因此颠沛流离,受尽苦楚。
左爱卿,你且放心大胆去做,朕全力支持你。哪个敢在这件事上使绊子,推诿,届时不要怪朕不讲君臣之情!”
这算警告了!
而且是很严重的警告!
潜台词就是:你们要在这件事上给左弗难堪,那么他就会让你们难堪。
左弗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忽然全力支持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下了早朝,出了奉天殿,她便向孙训珽走去,道:“去吃点东西?”
孙训珽点点头,“走,我也饿了。”
张景瑄一直守在长江,徐汉被他家里的婆娘折腾得不轻,请旨天子后,便也去了张景瑄那儿,哥俩一起守长江防线去了。
所以,现在这二位也长年看不见,如今朝堂里往来的人也只有孙训珽了。
那些小官虽拥护她,可她身份到底摆在那儿,偶尔与这些官吏聚餐可以,但要天天混在一起,对她和这些官吏都不好。
所以,当有事搞不明白时,她也只能找孙训珽。毕竟,这家伙深谙人性,懂权谋……
左弗虽可坐肩辇出入宫廷,但她习惯走路,所以不是特殊情况一般也很少坐肩辇。她就这样,与孙训珽并行着,一起出了宫。
无特殊事情,其实早朝时间并不长,而为了不至于在殿前失仪,几乎所有的大臣都不怎么会喝水吃东西的,顶多也就是用一个鸡蛋垫垫底。一般都是等早朝结束后,才出来吃早点。
在宫外的区域内,有许多的小吃店,许多官吏下朝后都会来这儿吃东西。左弗与孙训珽寻了个小食店,买了豆浆,茶叶蛋,小笼包后便是打包带走,直接在马车上吃。
这过程二人都十分有默契,甚至都不用言语,便异口同声地要求打包,然后提着东西上了马车。
人流太大的地方不适合交谈,尤其是要说隐秘的事的时候。
上了马车,孙训珽拿出从惠民超市买的除菌湿巾纸给左弗,道:“擦擦手再吃。”
左弗点点有,擦过手后,喝了口豆浆便道:“你说今个儿是怎么了?忽然这样,我这心里都毛毛的了。”
孙训珽擦好手,将油纸包着的茶叶蛋拿起来,在小案几上轻轻一敲,将茶叶蛋剥好,递给左弗后,挑了挑眉道:“还能怎么了?自是认清状况了。自打那日你用高产稻威胁了诸臣后,那位就怪怪的,你难道都没发现吗?”
“我倒真没怎么注意……你也晓得,我难得去上朝……”
“你也知道你难得去上朝?”
孙训珽夹着一个小笼包,放到左弗面前的小碟里,感叹道:“你大概是我大明官威最大的官了。整日缺席,那群人想找你茬都难,为公务嘛,谁能说得出屁话来?”
“你也吃啊。”
见他不停忙活,左弗也不好意思,忙也夹了个小笼包给他。
孙训珽嘴角弯了弯,只觉心情格外舒畅。
真是怪了。
以前在青楼,在家里,都有婢女伺候吃东西,可她们一点也不能让自己高兴。可她给自己夹个菜,送个东西,能让自己开心好久,这妮子,果然是自己的克星啊。
咬了一口小笼包,将汤汁吸干净,慢慢将小笼包吃下后,他才道:“天下以农为本,这农之本如今握在你手里,这天下还有敢与你抗衡的人吗?关键你还有左家军。”
左弗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她瞪大眼,“他难道现在才知道吗?呵,我以为他早该知道的。”
“他知道是知道,不过他没想到,你敢用这个威胁朝臣,且朝臣那日居然屁都不敢放一个,所以……”
孙训珽学着左弗的样子,耸耸肩,摊手道:“威严既无法令人臣服,那便只有用恩典感化了。将所有的恩典加在你身上,你即便有异心,你也受不起良心谴责。即便过了良心那一关,你也过不了天下人那一关,毕竟不说天下人了,就说这朝堂上的,都觉对你恩宠过头了啊!”
“唉,这算计怎么就没停的时候。”
左弗摇摇头,“他又何必如此呢?我要这天下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国泰民安,百姓能吃饱肚子,孩童有书读罢了。”
“在那个位置上,不想是不可能的……”
孙训珽喝了一口豆浆道:“看着,很快就会来询问你的婚事了,届时,你想嫁给谁,他都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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