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五章 日期
沈溪的态度很明确,也让军中很多人心里有些不甘心。
鞑子杀了我们那么多百姓,做了那么多奸淫掳掠的坏事,为何我们就不能在他们的子民身上报复一番?
还要帮他们重新建立秩序?
因为营地周边聚集了近十万鞑靼人,形势变得有些紧张,军中上下对鞑靼人的防备心理很重,各部族间的缓冲地带,都有大明骑兵巡逻,这些明军士兵手上都带着火器,一旦发现有不听招呼越界的情况,格杀勿论。
同时,明军营地所在的官山卫旧址周边三十里不允许任何部族进驻,防止变生不测。
这天晚上,沈溪在烛光照耀下对照地图研究当前草原局势,顺带分析图鲁博罗特和巴图蒙克的逃窜方向,有侍卫来报,说是前鞑靼汗庭派人来跟他“和谈”。
云柳介绍情况:“大人,来人是达延部四王子,还有巴图蒙克后宫里的女人,但似乎不是皇后。”
沈溪点头:“巴图蒙克的正妻,也就是满都海哈屯已逝去多年,这些年达延汗娶了不少女人,有什么古实哈屯、苏密尔哈屯等,在巴图蒙克失踪的情况下,这些人确实可以代表前汗庭跟我们谈判。”
云柳请示:“那大人见还是不见?”
沈溪一摆手:“先带他们去空置的帐篷等候,有什么话带过来便可……我暂时没兴趣见他们。”
因为现在明军已完全占据战略上的主动,所以即便是前汗庭派人来,在沈溪看来也不过是一群败军之寇递交降书,他这个主帅怎么都得拿乔一下,表现得太急切的话对后续计划实施不利。
接待工作,沈溪完全交由云柳负责。
过了半个多时辰,云柳回来把鞑靼人用汉文写成的国书递交到沈溪手上,然后说明当前情况:
“大人,那个女人是汗部什么昭使,还有这个四王子叫什么阿尔苏,他们说愿意归降大明,废黜巴图蒙克汗位,然后由阿尔苏来继承大汗的位置,以后每一年都会向大明进贡,汗位传承也受大明监督和敕封。”
沈溪仍旧看着地图,头都没有回一下,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嘲笑道:“这件事可以由鞑靼人自行做主吗?谁来当可汗,连我都做不了主,完全看陛下的意思……你便这么告诉他们吧。”
云柳问道:“那大人,是否把他们都杀了,一了百了?这个四王子,年纪不大,说话做事老气横秋,口气也很大,似乎野心勃勃。”
沈溪忍不住回头看了云柳一眼,不知为何云柳也起了杀心,不过对于诛除这个四王子阿尔苏博罗特,沈溪却并不排斥。
因为沈溪打定主意,要立巴图蒙克其中一个未成年的儿子为可汗,这也意味着这些成年或者接近成年的儿子必须除掉。
四王子阿尔苏博罗特是满都海哈屯所生,黄金家族血脉无比纯正,在三个兄长失踪或者死亡的情况下,他拥有最高的顺位继承权。此番主动来降,意味着阿尔苏博罗特也背叛了巴图蒙克,如此一来沈溪就不便下狠手,但心里却很清楚对方诚意不够,未来反复的可能很大。
“他有没有野心,我不想知道,我只确定一件事,他没资格当可汗,你只管把我的话带到,告诉他们,现在草原人的命运要由大明天子来做决定!”沈溪说完,又回头继续看地图,拿起纸笔写写画画。
云柳随即离开。
又过了盏茶工夫,云柳回来,告知沈溪,两名汗庭使节已离开营地。
云柳仍旧显得不甘心:“如此就让他们回去了,是否有纵虎归山之意?他们被大人羞辱,很可能会对我们不利,毕竟汗庭还有两三千骑兵。”
沈溪道:“那些骑兵现在已被分别编入军中,跟人质没什么区别……就算他们去召集人手,能找到多少人跟他们一起作乱?我不信这个什么四王子,敢冒险与我们一战。不过还是派人盯着,现在我们要提防巴图蒙克借助汗庭的力量跟我们谈判。”
云柳多少有些头脑,闻言惊讶地问道:“大人是怕……这个四王子跑来归降,有可能是巴图蒙克在幕后指使?”
沈溪点了点头,摇头叹息:“通过方方面面的情报,基本上可以确认,巴图蒙克往漠北去了,那里是鞑靼人的老巢,巴图蒙克或许想借助祖先的威望,跟我们周旋到底。半道上巴图蒙克或许会暗中给汗庭传递信息,让他们想办法与我虚与委蛇,最好下一任汗王是巴图蒙克和满都海哈屯所生的儿子中产生,这样整个草原大局不会改变,方便日后反攻倒算。”
云柳疑惑地皱起眉头,似懂非懂。
沈溪没有详加解释,再道:“派人去汗庭,把所有王子都接过来,只要是巴图蒙克的儿子,不管是否是满都海哈屯所生,全都接到我们营地中……这些人我有大用,只留那个四王子在汗庭便可。”
“大人为何单单留阿尔苏一人?”云柳惊讶地问道。
沈溪微笑道:“这样一来他们内部便会疑虑重重,或许有人觉得,我本来就属意立四王子阿尔苏为可汗,如此的话巴图蒙克还会相信这个儿子吗?”
……
……
随后云柳根据沈溪的命令,将巴图蒙克七个嫡子中的三个接到明军营地中,从老五阿尔楚博罗特到老七阿尔博罗特,三人都是巴图蒙克的皇后满都海哈屯所生。
除此之外,沈溪还将巴图蒙克跟另外女人生下的,非嫡传的几个儿子也一并“请”到,这其中就有阿武禄的儿子。
沈溪把人聚拢起来后,暂时给予优待,好吃好喝侍候着,看起来并没有杀人泄愤的意思。
沈溪现在所做任何决定,都关系着草原的未来,使得各部族的人心怀忐忑。
翌日,沈溪召集了一次简单的部族首领会议。
这次沈溪清楚地传达了即将召开汗部大会的意思,除此之外没有在这次会议上说太多事,有很多部族首领怕被沈溪设计陷害,甚至没敢来赴约。
那些没来参会的部族首领,全被沈溪把名字记入黑名单中,而大多数部族头领即便非常恐惧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参会,因为现在明军已完全控制官山周边局势,若沈溪真要大开杀戒的话,其实没人阻拦得住。
“沈大人,您干脆把巴图蒙克的儿子都给杀掉,我们才能安心……要不您留下一个可以继承汗位的小儿子就行了,至于那个阿尔苏,他今年十五岁,脑子里已经有成熟的想法,要是他羽翼丰满后报复我们怎么办?”
有部族首领知道沈溪没有捉拿阿尔苏博罗特到明军营地时,竟然提出抗议。
大概的意思,是要沈溪把巴图蒙克所有儿子一起除掉,而不是留下谁,让他们心中不安。
沈溪冷笑道:“本官要做如何决定,需要向你们解释吗?你们听着就是了……今日召集你们来开会,是想告诉你们,汗部大会将择期举行,到时候你们只管来参加,本官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在场部族首领议论纷纷,丝毫也不顾忌这里是明军营地。
那些一早便投奔沈溪的头领,觉得自己拥有更高的发言权,这些人想主导未来草原局势,自然对沈溪所立的草原大汗有所冀图。
但这些要求都不被沈溪采纳,对待这些心怀鬼胎的族长,沈溪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
“本官主意已定,三天后就在议事台举行汗部大会,你们若不来,等于说背叛大明朝廷,现在迁走时间还来得及,若到时候提出反对意见的话,意味着你和你们的部族,将就此在世间消失,财富和妇孺也会被其他部族瓜分……本官把话撂在这里,你们愿意听就听,不愿听的……今晚你们便可申请,带领你们的族人西迁,本官绝不加以阻拦!”
沈溪的话,看起来是给了在场部族首脑一个台阶下,但这些善于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保存自身的人精,可不觉得沈溪真的会放他们走。
跟图鲁博罗特威胁手下不同,现在草原各部族从上到下都没谁有胆量反抗沈溪,因为他们部族青壮基本都被抽调走,剩下的就算组织起来,也难以跟沈溪所部抗衡,还不如老老实实听从号令。
至少大部分人愿意听从沈溪命令,不过也有部分人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其中不乏暗中跟巴图蒙克有来往者。
……
……
会议结束,各部族的人散去。
这些人能平安回去,充分地体现了沈溪的诚意,那些没来参会的部族首领后悔之余,都打定主意以后不能再违抗沈溪的命令,否则后果难料。
也就在此时,沈溪终于等来朱厚照的御旨,朝廷的意思终于明确下来。
朝廷将在草原上册立新大汗的事情,完全交由沈溪来处置,从这点看朱厚照似乎对沈溪很信任,却朝廷却没有第一时间同意沈溪提出的提前结算功劳的奏请,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皇帝高高在上,脱离实际,不为臣子和出征将士考虑,这便是失职……难道他就没想过会有人背叛他?”
沈溪对于朱厚照的举动,多少有些理解不能。
但很多事,其实也属情理之中。
朱厚照是什么人,沈溪比谁都了解,上疏的时候便已经尽量说得清楚明了,让朱厚照克服懒惰和拖延的毛病,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前来送圣旨的,乃是一名锦衣卫百户,见沈溪看完圣旨后沉思不予,当即沉下脸喝道:“沈大人,陛下说了,让您早些回朝,不要在草原上多停留,您可不能屡屡违旨,一意孤行啊。”
锦衣卫上下虽然对沈溪敬畏有加,但此番出塞送圣旨到底代表了皇帝,加上这名百户是钱宁的人,自恃有靠山,话语中竟隐隐透露出一抹威胁之意。
沈溪没有加以理会,转身对马九道:“安排他们去休息吧,下一步就是召开汗部大会,确立新的可汗,然后带着新可汗回关内见陛下……你们这些使者可以在军中停留些日子,跟我一起凯旋,也可以先回去复命,本官要留在草原上处理些善后事宜!”
那名锦衣卫百户就想发作,但看到沈溪黑着脸看着他,心中一凛,及时地闭上嘴,然后带着人退出帐外。
旁边闻讯赶来,一直忍着没作声的刘序紧忙问道:“大人,陛下可颁旨犒赏三军?”
沈溪摇头:“如今我们出征在外,陛下即便想要犒赏三军,也要考虑我们一时间回不去,无法领赏……这件事延后了。”
沈溪的话让刘序很失望。
刘序在几名将领中已经算是识大体的了,没有发牢骚,只是脚步由轻快变得沉重迟缓,沈溪明白若是换作胡嵩跃等耿直的将领,可能都要骂娘了。
沈溪道:“别想那名多,先为汗部大会做好筹备工作,同时加大侦查网,提防巴图蒙克和图鲁的人马悄悄潜入官山地区,突起发难……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汗部大会顺利进行!”
“是。”
刘序说话时,声音中带着一抹难掩的疲倦。
辛辛苦苦为大明朝廷效命,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说是回去后再行颁赏,但回去后会变成如何模样,没有人可以保证。
等刘序离开,云柳掀开帘子进来,她在帐篷外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等云柳进来后,恭敬行礼:“大人,又有前汗庭的使者前来接洽,说是商议册立大汗之事。”
沈溪皱眉:“怎么,他们还不死心?”
云柳问道:“是否直接回绝汗庭使者?”
沈溪稍微顿了顿,这才说道:“现在都关心我要推举巴图蒙克的哪个儿子出任草原大汗,见见无妨,看看他们准备以什么条件跟我交换,你去安排妥当后我便出去相见。”
……
……
云柳先去做了准备,把前汗庭派来的使者安顿好,随即回来复命。
沈溪仍旧自顾自翻阅从前汗庭搜集来的案牍,不时提笔记录,浑然没觉得有人在场。云柳侍候在旁,没有打扰沈溪,因为是白天,外面营地显得有些嘈杂,而沈溪则好像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
过了许久,沈溪抬起头,看了云柳一眼。
云柳一直在凝视沈溪,见沈溪留意到自己,赶忙行礼:“大人。”
沈溪问道:“你在想什么?”
云柳一怔,随即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但面对沈溪却不得不坦诚交待:“卑职认为,大人选择的奏请功劳的时机……似乎不那名合适。”
沈溪把手上写好的一页纸放到一边,问道:“怎么,你从一开始,便预计到陛下不会同意我提出的提前犒赏三军的请求,不该对军中将士说及此事?”
云柳显得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确实如此。”
沈溪嘴角露出笑容:“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做事前确实应该反复掂量,谁说我没有考虑到结果呢?”
“嗯!?”
云柳不太明白沈溪的意思。
沈溪明知道朱厚照不太可能在沈溪领军班师前就犒赏三军,却主动提出来试图振奋军心士气,但现在朝廷没有按照沈溪的建议实施,对军中将士的心理肯定会造成重大打击,在云柳看来这么做根本没必要,甚至有点画蛇添足的意思,不如先暗中跟朝廷奏请,不要给将士希望再让他们失望。
沈溪语气平淡:“做事前应该合理有度,振奋全军将士军心士气没错,就算最后朝廷不允,导致军心受损,那也不是我的缘故,不是吗?”
虽然沈溪解释得不是很清楚,但云柳瞬间明白过来,这种恍然大悟也让她觉得很可怕,因为沈溪……似乎是故意激发军中将士对大明朝廷、对正德皇帝的不满。
至于沈溪为何这么做,云柳理解不能,就好像沈溪做的很多事都不是她能理解的同样的道理。
沈溪说话适可而止,似乎不想揪着这个问题继续跟云柳探讨下去,站起来舒展了下懒腰:“这次汗庭派来的使者是谁?”
云柳道:“依然是一位昭使,也就是巴图蒙克的妃子,还有几名随从,这名昭使显得很谦卑,表示只要大人能见她,一切都好说……另外,这个女人并非是之前几次到我们营地拜访的阿武禄!”
沈溪点了点头:“阿武禄是汉人,她对于汉人的规矩非常清楚,对于局势有着深刻的了解,要是她的话,事情倒简单多了……我知道哈屯是大汗妃子的意思,至于昭使嘛,我没多少研究,鞑靼人内部权力架构可真复杂……算了,先见过再说吧!”
“大人,她……此人到底是个女流之辈,贸然接见,是否合适呢?”云柳似乎有某种担心。
沈溪笑问:“怎么,你怕一个女人跟我谈判,我会对她做出某种妥协?若她真有这本事,那说明她有一定谋略和见识,或许能成为我在草原上所布的棋子!”
云柳低下头,不敢再非议。
沈溪道:“连曾经不可一世的阿武禄,我都觉得她没资格充当我的棋子,若这女人有那本事的话,倒是能让我对草原人高看一眼。”
“这是一个男权社会,就算女人再厉害,也会很快湮没在历史中成为传说。可惜满都海哈屯已死,不然我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个草原上最厉害的女人到底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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