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往生湖
沈昭紧紧盯在他拉着青延的手上,冷哼一声,侧过脸去,却是吩咐赫舒这几天照看好宗内事务,对闻清徵道,“师尊,我陪你一起去。”
闻清徵不置可否,没有答应也不拒绝,沈昭便跟在他们身边,三人一行出了魔宗。
沈昭知道闻清徵因为自己瞒他的事还在生气,他看着师尊和青延说话却不搭理自己,心里憋闷极了,又没法把前面的那人拉到身边,说你能不能理理我。
沈昭虽这么想了,但奈何还有别人,撒不得娇,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对旁人嘘寒问暖。
闻清徵一直都对青延很好,自戚怀香还经常去他那里的时候,他便常常会问青延的近况,有时候戚怀香都还笑他对青延比自己还要上心。
但闻清徵生来对青延有一种亲近感,那种亲近感说不出来,也许,是感觉到了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孤独的、不知如何去爱的人。
青延是因伤丢了一魂二魄,而他是因为自幼修行太上忘情道,所以对感情之事都很迟钝。某些方面来说,惺惺相惜。
闻清徵知道戚怀香待小青如同亲人,一个少些言语和常人感情的亲人,他待青延也是如此
所以在知道他满身是血闯进来的时候,闻清徵便无法不气沈昭竟然瞒了他那么久。
闻清徵只是拉着青延,他们出了魔宗便在青延的描述下,在戚怀香平时常去的地方寻着,但却一无所获。
青延说他已经都找过几遍了,但都没找到戚怀香去了哪里。
闻清徵心头乱极了,他不知戚怀香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了青延许久,青延才沉默着说戚怀香身上的蛊虫反噬了。
闻清徵愣了很久,青延在一边慢慢地说着,说他这些天修为一天比一天弱,身体也一天差过一日,他找了很多大夫,却都没用。在他有一天出去找大夫的时候,戚怀香走了,杳无踪迹。
沈昭本跟在他们身后,离着一段距离,不想偷听,但那声音细细碎碎地漏进他耳朵里,他不想听也不行,听到最后,只是下意识去看闻清徵的脸色。
闻清徵浑身是生人勿近的气场,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稍微一碰就要被割伤,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感到害怕。
沈昭听到青延说戚怀香因为要离开柳眠迟身边而和他做戏的时候,忍不住嗤笑一声,冷冷道,“有什么用,伤了别人还伤了自己,不如大大方方地告诉他自己要死了,安稳过完剩下的年月。”
“你不要说了!”
沈昭陡然噤声,因为,那是闻清徵说的话。
闻清徵眼眶微红,沉声道,“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就算是做出这样的抉择,也肯定是有难处的。
沈昭紧抿着唇,冷冷看他为戚怀香辩护的样子,心头妒火正炽,但看到他红了的眼角又不禁被丝丝缕缕的愧疚淹没。
他是不喜欢戚怀香,怕他把师尊拐走,但不得不承认,师尊这次肯定是生气了,而他也没有什么能逃避的借口。
戚怀香之前就来找过师尊,应该是想见他最后一面,但他却没有和他说,这是他的罪责,他逃不过。沈昭现在只希望能快点找到戚怀香,要不然,如果让师尊连他最后一眼都没见到的话,沈昭不敢想象那后果,师尊大概会恨透他的。
但找来找去,却都不知戚怀香去了哪里。
沈昭也烦透了,他们寻了好几日,几乎要将玄清小世界翻了个底朝天,沈昭派魔宗的属下去找了,却都一无所获。
“他还能去哪儿?就没跟你们提过别的什么地方吗?”沈昭又一次听着被派出去的属下们徒然无功的禀报,问道。
“…不曾。”
青延有些迷惘,干裂的唇浅得有些苍白。从来都是戚怀香如何说,他便如何做,戚怀香很少会跟他说其他有关他的事情,他也不知戚怀香喜欢哪里。
闻清徵蹙着眉,仔细思索着,陡然抬头,道,“去往生湖。”
往生湖坐落于玄清小世界北疆一处孤山里,之所以被称为往生湖,是因为那里虽四季如春,风景优美,但却很少有人涉及,那荒无人烟的地方被称为往生湖,传说是人与天地最接近的地方。
天穹湛蓝纯净,微风阵阵传来了草木的清香,还带着湿润水汽的味道。正中央的大湖清澈如毫无杂质的宝石,与天幕交相辉映,御剑从上俯瞰时正看到那湖水如水滴状,恰似一滴掉落人间的泪珠。
相传,这里是仙人垂泪所成的地方。
闻清徵慢慢走在往生湖畔松软的草地上,循着记忆去找,很快地到了一处隐蔽的树丛里。那树丛茂密蓊郁,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是隐隐闪着微光。
沈昭抬手,指尖黑气一动,那树丛便自动退开,露出远处的人影来。
青延眼眸一缩,几乎是立刻便掠起轻功到了那人身前,他声音都在颤抖,喃喃道,“主子……”
“……”
戚怀香正微眯着眼睛,慢慢地数着天边第七百六十四片流云,陡然看到了青延,“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转身,看到了雪发青年和他身后的那人。
沈昭引着闻清徵走到他身边,轻声提醒着,“师尊,到了。”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和戚怀香交错,看到戚怀香顿了顿,下一刻却是朝他舒展开了笑意,那笑意虽淡,却柔软,让沈昭感觉有些不自然。
沈昭和戚怀香一向不搭腔,自两人还在清净峰的时候,便一直是在闻清徵面前伪装和平。沈昭知道戚怀香在师尊面前说过自己多少坏话,而他自己也没少弄死他那些视若珍宝的蛊虫,关系不能再僵,却没想到他在这时候,蓦然像是不再介意两人之间的事情,如春风解冻。
像是,感激他带来了闻清徵。
沈昭有些内疚,不对上他视线,只是看着闻清徵,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我在外面等着,师尊和戚先生说吧。”
他说着,瞥了一眼青延,命令性地,喊,“过来。”
青延却不理他,只是跟在戚怀香身前,乖顺却又执拗地守在他身旁。
戚怀香看到他眉眼间的倦意和苍白的唇,不知他为了寻自己耗了多少心力,一时间有些愧疚,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轻声道,“小青,去吧。我们想单独说一会。”
他的手如今已经瘦弱到不剩几两肉了,苍白的手背上只绷着一层薄薄的皮,让人看着眼前一热。
青延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离开,却是和沈昭走的两个方向。沈昭觑他一眼,也不在意,长腿一迈便走到远处的湖边,不去听那两人的交谈。
如果现在还不表现得大度点的话,他觉得自己就会彻底没机会了。
戚怀香看着青延慢慢离去的背影,在心中叹息着,苦笑一声,“我早就跟他说过的,散了万蛊教就许他自由,以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何苦再来找我。”
闻清徵坐在他身旁,轻声道,“小青一直很依赖你,你不该不告诉他一声便走了的。”
戚怀香却是看着那一抹青影,摇摇头,不再说话。
正是如此,他才要离开,让小青适应一下没有他的生活。他把青延拘得太久了,像他这样修为的妖修哪个不都是活得恣意潇洒,称霸一方,他如今想放青延离开,奈何他却不走。
他开口,声音依旧和平常一样,说什么都像是调情,不那么正经,问闻清徵,“你和沈昭如今怎样了?他把你从饿鬼道就出来了?消息封锁得挺紧,若不是我派人去饿鬼道那边查,还猜不到呢。”
闻清徵‘嗯’了一声,道,“不是那么好。”
即连是他,也不知道沈昭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了。是情人,还是爱人……
戚怀香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声音中满是笑意,“我早就说了,他不是什么容易招惹的人,你偏不信,现在是自食其果了吧。”他看着青年面容白皙,带着健康的红润,昔日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少了几分,知道沈昭待他还是好的,心中宽慰许多,放下了些心。
而闻清徵却抬头,漠然道,“你便是能看破那些又如何?自己的事情都还管不好,昔日是如何跟我说的?”
“嗯?”
戚怀香怔了怔,没想到闻清徵这个寡言少语的人会来质问起他了。他想起那时自己对闻清徵说,他才不会答应柳眠迟呢,他有那么多美人在侧,哪个不是软玉温香,怎么会跟一个死脑筋的木头在一起。他那时还很笃定自己是不可能和柳眠迟结为道侣的。
而今,却是自己反悔了。
戚怀香回忆着以往的事情,笑了一声,道,“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他的神色迷惘,却在回忆时带着柔软的笑意,视线幽幽地落在远方,叹了一声,“我本来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的。”
但,心动了就是心动了,他无法否认,亦无法狡辩。
闻清徵听着他说这些,只觉心中酸楚,忍不住把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声音中满是痛惜,“你为何要那样做?难道和小青在一起作了戏,你便觉得他就能放下你了?”
“管他呢?”
戚怀香挑了下眉,想笑,但是虚弱得连笑都要耗尽力气,他只是慢慢倚靠在闻清徵身边,慢慢诉说着,“我就是要他恨我,要他看不起我,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娶妻生子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闻清徵心中陡然升起怒气,斥他一声,却又心疼,感觉靠在自己身上的戚怀香都没什么重量,只是一碰,便觉得手下都是快要散架的骨头。
“知道。”
戚怀香低着头,像是被训斥的稚童一样,轻声道,“你知道的,他是柳家的家主,是要有个后嗣的。我之前答应他的时候,想着,左右我还剩几十年的时间呢,便陪他一段。之后的路,他便自己好好地走,过他该过的生活。这样,我就算是死也不觉得遗憾了。”
“……”
“只是,这几十年太短了。”
戚怀香轻声说着,眼角微红,“我本以为,还能再多过个几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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