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会师
看着火光冲天,姚守信对张岊道:“这是党项在这一带最后一座坞堡,烧掉之后,我们便就沿浊轮川回转吧。从这里逃走的党项人,大都去了石州、夏州一带,听闻那里已经点兵,不可久留。”
张岊点头:“我们来毁这一带堡寨,事情既已做完,自该回转。此地离麟州横戎堡不远,要不多待一天,分些军粮给他们。这么多粟米,带回去也无大用。”
粟米是党项军粮中的高级货色,一路下来缴获的没有烧掉。积攒起来着实不少。但在宋军中,粟米只是普通军粮,带回去没多大意思。铁路已到火山军,河曲路物资不缺,实在看不上这些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效用快马过来,下马叉手道:“将军,三里外有宋军赶来,要与将军相见!”
张岊道:“既然来了,自然该见。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效用道:“说是并代钤辖、管勾麟府路军马司苏安静。”
张岊吃了一惊:“苏钤辖位在我们之上,又是内臣在外领兵,自当我们迎上去。”
管勾麟府路军马司向由并代钤辖兼任,属河东路经略使司,一路钤辖地位当然不是张岊和姚守信能比的。而且张岊本就是麟府路驻泊都监,苏安静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敢怠慢。
带了亲随,张岊与姚守信向东而来,没多远,便迎到了前来的麟府路兵马。
翻身下马,张岊与姚守信迎上前,到苏安静马前叉手:“我等见过苏钤辖!”
苏安静急忙下马,上前拉住张岊的手道:“如何敢当?二位带兵远行数百里,几日内破浊轮寨,焚西贼寨堡二十余,为天大之功。我得经略相公军令,带兵严守边境,防西贼溃兵窜犯。今日得消息,二位已攻破附近贼人寨堡,特带酒来与二位庆贺!”
说完,命手下抬了酒来。取出大碗,倒了两碗给张岊和姚守信,自己端了一碗,高高举起:“此碗酒为二位将军贺!西边贼人寨堡尽毁,麟府从此无忧!”
三人饮了酒,随从收了碗,张岊谢过,吩咐士卒过来把酒抬走。
这一带的二十余座寨堡,平常驻不了多少兵马,最重要的作用是作为党项进攻麟府路的基地。党项大军从兴庆府来,穿过千里大漠,没有寨堡休整,人困马乏没有进攻能力。没了这些寨堡,麟府路从此安全,不再受党项大军威胁。
麟州地处黄土高原与沙漠的交接地带,向西土地渐平,有河流经过的地方,可开垦耕地。宋朝依惯例,两国交界处设为禁区,不耕不种,党项多年侵耕形成这些堡寨,成了麟府路的心腹大患。麟府路的粮饷从河东路运来,沿路地形崎岖,损耗巨大,只能支持少量的驻军据险而守。从与党项开战开始,便就有多次放弃河外三州的动议。这次把党项的堡寨彻底摧毁,才算真正让麟府路安全。
进攻这一带,明显是麟府路出兵方便。只是他们用不来野战火炮,对寨堡没有办法,才由河曲路出兵。这话不好直接说出来,韩琦的命令,只是让苏安静谨守。
三人回到河曲路大军驻扎处,苏安静看着废弃的堡寨里熊熊大火,叹口气道:“煞是可惜,好好一座堡寨,攻下来只能废弃。这里地势平坦,不能防御西贼。”
张岊道:“钤辖说的是。这些堡寨贼人占得,我们却占不得。石州贼人,太易过来搔扰。”
宋军在这里不能驻扎大军,而且增援不易,是鸡肋之地。
三人在交椅上坐下,苏安静问了张岊这几日的战况,听说窖里挖出来的粮食全部烧掉了,不由叹息道:“太过可惜。麟州军粮全由并代运来,价钱昂贵,不如送给麟州。”
张岊道:“烧掉的军粮,全是大麦、青麻子之类,只合作马料。得到的粟米,钤辖带回去,作为你们军粮。我们回金肃军还有数百里路,带着不便。”
苏安静听了大喜:“如此谢过二位。天寒运粮不便,麟州这些日子粮食不宽裕。”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可惜烧掉的那些粮食。马料怎么了?麟州的马料也是从外州运来的。
两军会合,苏安静又带了酒来,张岊吩咐军中取出路上带的牛肉羊肉,用大锅煮了,与苏安静的兵士分享。战事已经结束,官兵尽情享用酒肉。
张岊、姚守信和苏三静三人围着一块大石,算作桌子,上面摆了酒和两个大肉盘。喝了口酒,张岊吩咐取了面饼过来,分给苏安静,道:“这是我们路上的军粮,白面制成,烘得极透,可放一二十日而不腐坏。只是战事顺利,每过寨堡都能得到粮食,一直到今天都没动用,早干得透了。钤辖,这饼泡在肉汤里极是美味,你也一起尝尝。”
苏安静接了面饼,拿在手里如同石头一样,道:“何必如此麻烦?这饼如此干硬,不如路上带着粟米,煮了岂不比这好下咽得多?”
张岊道:“这些军粮,是防赶路紧急,没有时间埋锅饭。里面加得有盐,泡开即可以吃,其实极是方便。对了,我们带的还有肉干呢,都是一样意思。不想这一路上都有鲜肉,只好原样带回去。”
牛羊赶着拖慢速度,路上缴获的全部宰了,每到晚上都有熟手做成酱肉和酱骨头。只有马匹和骆驼等牲畜,用作驼畜,运输缴获的物资。每天最少攻一座寨堡,多时一天攻破四五座,张岊和姚守信两军每天都有新鲜肉,自己带的肉干,路上制的酱肉,全部成了存货。
把干饼泡在汤里,两人饮了酒,捞起来放在口里。这饼耐泡,满满的汤汁,依然有嚼劲,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苏安静吃了奇道:“不想这干饼,看起为难入口,泡过之后却是美味非常。”
姚守信笑道:“这有个名目,经略称为羊肉泡馍,本就是美味。其实何止羊肉泡了好吃,用牛肉汤泡了一样好吃。只是本朝自来禁杀耕牛,牛肉汤也只能当作羊肉汤来卖罢了。”
几人一起大笑,吃肉饮酒。
宋朝不止是禁杀耕牛,大牲畜一律禁,牛、马、驴、骆驼都不能作为普通肉食。不过天下从来不缺卖牛肉的,京城里马肉公开在卖,马驴本来管的就不如耕牛那样严。
入夜,驻地点起了无数堆篝火,士卒分派了守卫人员,其余人尽情围着火堆享用酒肉。高强度的战斗之后,终于迎来了放松的时候。
不远处的小山包上,李三狗红着眼,看着不远处欢闹的宋军,对身边的梁三锤道:“不想河曲路的兵马如此强劲,夏国堡寨,都如泥糊的般,对他们全无阻碍。我们带着族人投来夏国,没了这里土地,以后如何过活?倒不如当时忍得一时之气,在河曲路快活!”
梁三锤道:“说这些有什么用?莫忘了你曾经掠汉人为奴,留在河曲路非死即流!现在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渡过现在难关要紧。带着族人到了夏州,那里的守将却让我们回来察看宋军动静,显然不安好心。我们不要露了行藏,只管看着宋军退去,回去报了就好!”
李狗儿道:“我也觉得那夏国守将不安好心,只是想不出道理。”
梁三锤冷哼一声:“有什么想不出来的?我们此来,路上出事没了性命最好,平安回去,他不定还要安个什么罪名,害我们性命。我们没了,就此吞并了我们的族人,这不明摆着!”
宋朝是编户齐民,对党项部族人口没有兴趣,夏国境内的党项可就不一样了。人口就是财富,他们又是不同族,把首领除掉,吞并人口,不知多少人打这样的主意。
李狗儿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跳动的篝火,心中五味杂陈。现在后悔也晚了,回不去了。没出来之前只是可能吃官司,现在回去叛国罪逃不掉。河曲路这位经略,下手太狠,连点念想都不给人留。
沉默了一会,李狗儿对梁三锤道:“如此说来,此次我们岂不是没了活路?”
梁三锤道:“现在由不得我们,只盼国相舍不得这一带每年收的粮食,点起大军前来。有大军从兴庆府来,附近的守将不敢奈何我们。寨堡都被拆了,国相要重找人屯田,就用着我们了。”
听了这话,李狗儿松了口气,拍着沙堆道:“这么多土地,一年收多少粮食!国相如何放手?他一定不会放手的!那里重新开地,必然用到我们!你说,是也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推身边梁三锤的肩膀。
梁三锤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面围着火堆喝酒吃肉的宋军。
哪个知道国相没藏讹庞会怎么想?这里是他私财,当然不愿放弃,但出动大军可不容易。更何况这里是他家私财,南边夏州附近也有他的部族,谁知道他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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