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定阳长公主和沈云漪一行人离宫时,已是金乌西垂,落日熔金,天空被夕阳染得红红的,好像铺上了一层绮丽柔和的红纱,美得如梦如幻。

  沈云漪和定阳长公主两人坐在马车里,沈文浩提出想在外面骑马。

  定阳长公主见临近傍晚,没有烈日酷晒,便点头同意。

  沈文浩兴冲冲地骑上大马,就在马车一旁,跟着一起缓缓前行。

  定阳长公主躺在马车内的美人榻上,让沈云漪将在花园内发生的事都说一遍。

  沈云漪也不瞒着定阳长公主,从头到尾都说了,说完后,问出了心里一直存着的疑惑,“祖母,我跟福馨公主没什么交集,她为何要提前告知福柔公主要算计我呢?”

  这是沈云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定阳长公主阖着的眼皮子动了动,眼珠子好像正在转动,过了片刻,她睁开眼睛,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福馨可真是有心了。她喜欢你表哥。”

  沈云漪眨了眨眼睛,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萧景。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闪过,沈云漪就想狠狠拍拍她的脑瓜子,她是傻了不成。

  福馨公主和萧景可差着辈分,而且两人都是萧氏皇族中人。

  福馨公主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萧景啊!

  沈云漪在心里拨拉着她的表哥,她的表哥还真是不少,一时间真弄不清楚福馨公主喜欢的是她那个表哥。

  定阳长公主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打断了沈云漪内心的种种想法,“福馨喜欢的是你陆家表哥。”

  陆家表哥?沈云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很快,沈云漪又飞快眨着眼睛,她就只有一个陆家表哥,那就是陆毅豪啊!可是陆毅豪喜欢的是叶语嫣啊!

  “是不是在想豪儿那孩子喜欢的是叶丫头。”

  沈云漪的眼睛微微睁大,心里立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心几乎要从胸腔处跳出来,她眼珠子四处飘移,干巴巴道,“祖母,您在说什么呢?”

  定阳长公主坐直了身子,伸手一点沈云漪的额头,这一点颇用了几分力气,“还在祖母跟前耍滑头?你真当我不清楚你在去江南前就帮豪儿和叶丫头互相传递东西?”

  沈云漪顾不得额头上的微微的疼痛,脱口问道,“祖母,您如何知道的?”

  定阳长公主轻哼了一声,“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好在你有分寸,做事小心谨慎,没被其他人察觉,也不需要我帮你遮掩补漏洞。”

  沈云漪也不纠结定阳长公主是如何知道的了,坐到定阳长公主身后,讨好地挽着她的胳膊,“祖母,那您觉得陆表哥和叶姐姐的事能成吗?”

  定阳长公主直接道,“不清楚。”

  沈云漪不解。

  “其实前年的时候,豪儿就求了你姑奶奶(沈佳)他和叶丫头的事。”

  沈云漪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奶奶答应了吗?”

  定阳长公主好笑地反问,“你说呢?”

  沈云漪意识到她又问了傻话,要是沈佳同意了,陆毅豪如今和叶语嫣就是未婚夫妻了。

  “后来没过多久你姑奶奶就来找我和你祖父,说叶丫头是个狐狸精,狐媚子,不要脸地专门勾引男人。”

  沈云漪皱着眉头,反驳道,“叶姐姐不是什么狐狸精,狐媚子,也没有不要脸地勾引陆表哥。”

  定阳长公主看了眼沈云漪,“你祖父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你祖父对叶丫头还挺有好感,劝你姑奶奶同意豪儿和叶丫头的事。只是你姑奶奶死也不同意,说叶丫头丧父丧母,是个不祥人,只要她在,就不会允许叶丫头进陆家的门。”

  沈云漪的表情有些古怪,不是她刻薄,要戳人心窝子。而是沈佳不也接连丧夫丧子,前些年连儿媳妇也去了,只剩下她和陆毅豪两个相依为命。别人说起沈佳,怕是也喜欢说她是丧门星,克夫克子吧,她怎的就那么嫌弃叶语嫣呢。

  “福馨对豪儿起了心思,殷贵妃派人给你姑奶奶透了点意思。你姑奶奶大喜过望,当即就要答应。不过豪儿倒是对叶丫头情深一片,平时都不敢跟你姑奶奶争,可是在你姑奶奶要他娶福馨这件事上,跟她据理力争。”

  沈云漪问道,“争赢了吗?”

  定阳长公主没说话,沈云漪很快反应过来,陆毅豪绝对是争赢了。

  陆毅豪要是没争赢的话,这会儿他应该就是福馨公主的驸马了。

  “豪儿若是能说动你姑奶奶,他倒是有机会娶叶丫头。可若是说不动,他们两个怕是就——”定阳长公主摇摇头,不再多言。

  沈云漪一想到陆毅豪和叶语嫣两个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就为两人心痛,摇了摇定阳长公主的胳膊,“祖母您最厉害了。不如您帮帮表哥和叶姐姐吧。”

  定阳长公主低头看了眼沈云漪,淡淡道,“如何帮?你那姑奶奶别的本事没有,在你祖父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比谁都厉害。我要是来硬的,你信不信她能更硬。况且这到底是陆家的事,我插起手来名不正言不顺。”

  这说得也有理,沈云漪心里刚升起的一点火星又熄灭了。

  “再者,你陆表哥若是连娶到心爱之人的本事都无,那他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就是真的娶了人,他也护不住。”

  沈云漪有些古怪道,“祖母您的话跟师兄的话真是不谋而合。”

  定阳长公主眸光一凝,“你师兄?是秦墨尘那孩子吧。”

  沈家航曾经特地带着秦墨尘去见定阳长公主和沈锐,那样一个容貌出色,气质出众的男儿,让定阳长公主和沈锐无法不喜欢。更别提还有沈家航的面子情分在里头,那就更喜欢了。

  想到秦墨尘那脱尘的外表,极佳的才学,定阳长公主心里一动,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云漪。

  沈云漪被定阳长公主看得心里发毛,眨了眨眼,不解道,“祖母您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定阳长公主问道,“云漪,你觉得你师兄如何?”

  沈云漪想也不想地回答,“好啊!我师兄当然好了!”

  沈云漪松开挽着定阳长公主的胳膊,掰着手指头数秦墨尘的优点,“我师兄长得好,人品好,又聪明又厉害。年纪轻轻,就已经连中四元!而且是在江南那样文风盛行的地方连中四元呢!我师兄对我也好。”

  沈云漪自己也没有发现,她在说起秦墨尘时,小脸上好像发着光,一双眸子也熠熠生辉,粉嫩如樱花的唇畔也微微向上扬起。

  定阳长公主的眼底闪过丝丝的笑意,饶有兴致道,“对你好?唔——”

  沈云漪听出定阳长公主话里似含有其他意思,歪着脑袋问道,“祖母,师兄对我好,这怎么了?我可是她师妹啊。”

  定阳长公主笑笑,没再说话,“是没怎么。”

  定阳长公主触到沈云漪那还跟孩子似水灵清澈又灵动的眸子,无奈摇头,的确还是跟孩子一样,没长大呢。况且秦墨尘那孩子她也不熟悉,还是再看看吧。

  福柔公主的宫殿

  福柔公主一人缩在那张紫檀雕花拔步床的床角,脸上还残留着一道道未干的泪痕,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刚被打了二十五下板子的左手,此时那被打的左手已经上了药,也用白色纱布包了一圈又一圈。

  殷贵妃坐在拔步床上,绝美的面容上阴沉一片,偶尔看向缩在床角的福柔公主,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福馨公主坐在绣墩上,离殷贵妃不远;褚盈盈正恭顺地立在不远处,低眉顺眼,安静得仿佛能与空气融为一体。

  殷贵妃一只手握着拳头抵着额头,沉闷的声音响起,“福馨,将花园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要有丝毫隐瞒。”

  福馨公主应道,“是。”

  很快福馨公主的声音缓缓响起,屋内除了她的声音外,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福馨公主也没有添油加醋,而是实事求是,将个人说了什么话皆一一说了。

  福馨公主说完后,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便闭上了嘴。

  殷贵妃抵着额头的拳头放下,化拳为指,指着福柔公主,“你个糊涂东西!你跟沈云漪有什么深仇大恨,还特地跑去陷害她?你要是能陷害成功,也不说什么了。可你看看如今你都成了什么样!”

  想到平时捧在手心的女儿先是崴了脚,又被打了手心,殷贵妃如何能不心疼。

  福柔公主被满脸怒气的殷贵妃吓到了,又往床角缩了缩,一直靠到墙壁,无处可缩时才停了下来,哭着道,“您还是不是我母妃?我被人欺负了,您不帮我做主,竟然还骂我!?”

  殷贵妃被福柔公主这蠢货样气了个半死,真心怀疑她这样聪明的人为何会生出这般蠢钝如猪的女儿!

  殷贵妃到底心疼女儿,不再多指责福柔公主,阴测测的视线投向褚盈盈。

  褚盈盈一发现殷贵妃看向她,当即跪下,“是臣女的错。臣女因为一己私欲,又看不得沈小姐目无公主,竟挑拨公主对沈小姐出手,害的公主受罚。臣女实在是罪该万死,求贵妃娘娘降罪。”

  福柔公主这会儿也忘了哭,替褚盈盈求情,“也不是褚盈盈挑拨的,我就是不喜欢沈云漪那高高在上,目无尊卑的样子,所以才——”

  后面的话在殷贵妃的横眼下咽了回去,福柔公主咽了咽口水,心道,她现在自身难保,褚盈盈还是靠她自己吧。

  殷贵妃美眸喷火地瞪着跪在地上的褚盈盈,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拿她的女儿当筏子,把她的女儿玩弄于鼓掌之中!

  殷贵妃更恨的是褚盈盈被圆惠大师定为邪物的事,若是早知有这一出,她是万万不会同意褚盈盈当福柔的伴读。可惜太后发了话,现在就是想赶人也是不能了。

  褚盈盈低着头,感受到头顶殷贵妃那渗人的视线,不禁头皮发麻,心里恨透了将她害到如此境地的萧景和沈云漪。

  忽地,头顶上渗人的视线,还有沉重的压力消失了,殷贵妃笑意隐隐,满是和蔼温柔,犹如三月春风的声线响起,“起来吧。今日这事也怪不得你。方才是本宫见福柔受苦,气急之下才对你发作。”

  褚盈盈没想到殷贵妃对她竟一句重话也无,就这样放过了她,心里不由大为庆幸。

  褚盈盈起身后,殷贵妃又道,“今日你也累了,先出宫回家,好生休息两天再进宫吧。”

  “是,臣女谨遵娘娘教诲。”

  褚盈盈离了福柔公主的宫殿,在一处抄手游廊处遇到了来看望福柔公主的安王。

  安王身穿绛紫色麒麟锦袍,三千墨发用金冠竖起,他继承了殷贵妃的好相貌,但是容貌却不显得女气,反而格外俊朗迷人。只有十五岁的安王,他身上的王者之风尽显,令人恨不得臣服在他的脚下。

  随着安王一步步地靠近,褚盈盈能清楚地听到她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这是她此生选定的良人,也是她此生的依靠,是她实现所有的依仗。

  待安王来到近前,褚盈盈已经收拾好心情,对着安王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宛如从仕女图里走出的仕女,优美极了。

  “褚姑娘免礼,你是福柔的伴读,见到本王无须如此客气。”

  褚盈盈起身,抿着小嘴,潋滟的水眸轻轻扫过安王,就像抓人心的钩子,想将人心勾住,“礼不可废。再者——”

  褚盈盈说着,雪白的贝齿轻咬红唇,水眸里流出丝丝伤心难过,看得男人恨不得将她立即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今日臣女犯了大错,心里实在是愧疚难安。”

  安王看向褚盈盈的眼里带了一丝怜惜,宽慰道,“褚姑娘不必介怀。今日的事,本王也听说了一些,其实也怪不得褚姑娘。母妃也就是因为心疼福柔,这才迁怒了褚小姐。褚小姐放心,本王待看望过福柔后,便向母妃为你求情。”

  “那就多谢王爷了。王爷对臣女的大恩大德,让臣女何以为报。”

  安王向褚盈盈走近了一步,他比褚盈盈高,微微低头,语气低沉,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本王以为褚姑娘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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