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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我只有你了


沉闷的雷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点急密地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薛度云在薛伯荣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每一次都磕得很响亮。

        磕一下,我的心里疼一下。

        盯着此时的他,我既恍惚中仿佛又有些了然。

        薛度云没抬头看薛伯荣,他只是笔直地跪着,平视着前方,恭敬而不卑微。

        “爸,这一顿饭是与您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好好与您吃过饭,说过话了。儿子亲手做的菜,买的酒,您吃饱喝足,不孝子要亲自送您离开了。”

        雷雨声里突然多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撞开,一群警察从门外冲了进来,很快就将整个饭桌团团围住。另有几个警察朝着楼上冲了去。

        薛度云起身,拉着震住的我退到一边。

        薛伯荣没有躲,也没有反抗,任一个警察拿着手铐将他铐上。

        此刻他竟然很从容,或许在刚才薛度云反常地与他心平气和地喝酒聊天的时候,在刚才薛度云在他面前弯膝跪下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

        可是我没有猜到。

        我没想到薛度云给我的公道来得这么直接,他竟然把正义和亲情划分得如此清楚。

        “你们放开我!”

        楼上传来温碧如惊慌的声音,没一会儿,就看见双手被铐在背后的她被几个警察带了下来。

        看到薛伯荣也被抓了,她又震惊又害怕又垂死挣扎。

        “你们凭什么要抓我?”

        其中一个警察出示了一张逮捕证,看着他们义正言辞地说,“薛伯荣,温碧如,现在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们跟十七年前的一场车祸有关,根本我国法律的有关规定,现在对你们实施逮捕,如有不服,可以提请上诉,带走!”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但我想他们心里对这件事一定清楚明白得很,所以当听见警察的说辞,温碧如不再叫喊挣扎,只是脸上已经血色褪尽,身子摇摇晃晃似是有些站立不稳。

        可是,是什么足够的证据?

        薛伯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地朝着薛度云看了过来。

        薛度云醉了似地靠着墙,红着眼望着自己的父亲。

        他应该是很痛苦,却又努力地压抑着,不想把那份痛苦表露出来。

        薛伯荣看儿子的眼神没有怨怪,很平静。或许这十七年的日日夜夜,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吧,所以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完全清楚自己的罪行,所以对他来说,多活一天都是赚。在终于伏法的这一刻,他也没有什么好激动的,好挣扎的。

        他被警察带着离开的时候,步伐很从容,倒是温碧如一直在哭,在不甘地挣扎。

        他们终于离开,整栋房子突然变得好安静,好空荡。

        唯有雷声和大雨敲打着玻璃窗的声音,响亮而清晰。

        望着那满桌的狼藉,想起父子二人刚刚坐在那里对酒聊天的样子,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薛度云此刻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眼睛上,耳朵脖子都是红的,应该是醉了。

        虽然他只是这样安静地躺着,可我就是觉得能看透他内心的难过。

        刚才的那三个响头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块淤青,他刚才磕得有多重,就表示他内心有多痛。

        我走近他,他拉我在他身边坐下。

        醉意迷蒙的眼睛望着我,扯了扯嘴角,想朝我笑,可是他没有成功,嘴角的弧度很快就收了下去。

        他抱住了我,紧紧地,如一个缺爱的孩子在索取温暖。

        “沈瑜,我现在只有你了。”

        他悲伤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心上,我已经完全搞不懂我此刻是个什么感受。

        没有报仇雪恨的痛快,反而有一种压抑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靠在他的胸口,心痛地说,“我也只有你了。不,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薛度云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也嘶了。

        “沈瑜,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没说话。

        今天薛度云手里拿着一把双刃剑,伤了父亲的同时也伤了自己,而背后的推手是我。

        事情发展到今天,我们已经身不由已地狠狠互相伤害了。

        “好吗?”他又复问我,比刚才多了几分不安。

        我咬着唇,正不知所措时,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我坐起来,看清来人是薛离。

        他淋得浑身湿透,红着眼,冲到几步远的地方站住,盯着躺在沙发上的薛度云,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你们还有彼此,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他冲过来,一把掀开我,把薛度云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薛度云没有动,也没有反抗,任他拽他,任他的拳头落在他的脸上。

        其实我知道,薛度云并没有真的完全醉得一塌糊涂,可他此刻就是像一团烂泥似地,任薛离在他身上发泄,手都没有抬一下,更何谈反抗。薛离拽他,打他,他的嘴角青了,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薛离你放开!”

        我冲过去,把薛离拉开。

        薛离拽他的那双手一松掉,薛度云就又倒了下去,睁着空洞而迷醉的眼,望着天花板。

        我心疼地捧着他的头,回头瞪着薛离。

        “你凭什么打他?”

        薛离坐在地上突然泄气了一般,眼眶红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像是个打架打输了的孩子。

        “凭什么?凭他不是人,抓走的不是他的妈妈,可爸爸总是他的爸爸吧?”

        我的情绪因着薛离的举动而跟着激动起来。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抓他们?造成了别人的苦难,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薛离瘪着嘴,看起来特别难受,这会儿想要打架的那份冲动也没有了。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摆满的餐桌,一步步失魂落魄地走过去,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那瓶刚开的茅台只倒出了一杯,薛离直接拿起瓶子就送进了嘴里,仰脖子一气儿地猛灌。

        喝完一会儿,他一放下瓶子就开始哭,哭得像个孩子。

        边哭边说,“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可能是因为他喝得太猛,刺激到了喉咙,导致他现在发出的声音有一种如被火烧过的嘶哑。

        我起身,从包里翻出那本日记,走到薛离的面前,递给他。

        “这是于老师生前的日记,你看看就明白了,于老师他真的很爱你。”

        薛离缓缓抬起手,拿起那本日记,两滴泪水滴下来,落在了日记本上。

        “爸!”他哽咽了。

        我准备扶着薛度云离开,好不容易把他扶起来,将他的手臂架在我的脖子上。

        走了几步,我又停下,回头对坐在餐桌前的薛离说,“你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你把她们都忘了。”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扶着薛度云,一步步走出了薛家。

        雨已经小了,地面因刚才的那场大雨积水一片。

        我把薛度云扶进车里,叫来代驾,把车开回了家。

        我扶他进屋,张姐和罗姐瞧见都赶紧过来帮着扶,一路把薛度云扶上了楼,放在了床上。

        等我上去时,他似是已经睡了。

        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应该是真的酒劲儿上了头,扛不过去了。

        我去打来水,用毛巾给他擦手擦脸,让他可以睡得舒服一些。

        做好这一切,我去看了看两个孩子。

        张姐和罗姐正在逗两个孩子玩,如今他们已经可以扶着墙走上几步了。张姐说,应该是快要可以走路了。

        孩子们玩得很开心,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如今越发可以看得出来,两个孩子有薛度云的影子,五官乖俏,惹人喜欢。

        我坐在一边,望着他们玩耍,心绪难宁。

        坏人绳之以法,可我并不轻松,似是陷入了另一个难题。

        如今我和薛度云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家了,可我们彼此都造就了对方的痛苦,真的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回到房间里,我隔着一定的距离在薛度云身边躺下。

        可我睡不着,怎样是对,怎样是错?是非黑白,我似乎已经没有了判断力。或许没有什么对错可言,我想要求的是良心上的安稳。

        睡到半夜,听见他迷迷糊糊喊要喝水,我下楼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上来。

        他把水喝了,人也清醒了一些,睁着眼睛,不再睡觉。

        我准备起身时,他拉住了我,将我抱在怀里。

        “老婆,别怪我,我不能选择父母,对我公平点。”

        他身上流着薛伯荣的血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可他今天这番大义灭亲,我感动的同时,也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我心里就像有无数只手在朝着不同的方向拉扯,我不知道此时是个什么情绪,应该是各种情绪复杂交织的。

        我离开他怀里,平和地说,“你先睡吧。”

        他松开手,望着天花板,无比清醒。

        之后的几天,我们都各自在自己的公司里忙碌着。

        人一旦忙起来,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想其他了。

        某天,上班途中,我无意识地望着窗外,却突然目光一滞。

        我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看到那个人影朝着路边的一家玩具店走进去,我让那冬把车停下,

        我没下车,而是坐在车里等待。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那人出来了,手里提着很多的玩具。

        他似乎没有打车的意思,只是沿着街边一直走。我下了车,让那冬先离开。

        我跟在他的后面,大概十来米的距离,一直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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