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到了小别墅第二天,姜穗还是生病了。她起初忧思过重,随即又和驰厌在外面吹了大半夜冷风。李子巷那个房子透风,半夜冷得不行。
迷迷糊糊有一条冷毛巾放在她额头上。
她小脸烧得通红,睁开眼睛,还没清醒,就对他露了一个笑。
男人手微顿,轻轻摸了摸她脸颊。
“驰厌,我生病了吗?”
“嗯。”他低声说,“发烧了。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不要去医院,我吃了药就会退烧的。”去医院可能不太安全。
毕竟驰厌身上有伤,那个坏蛋肯定也知道,重点就会监察医院,她摇摇头:“你答应我,我不去医院。”
驰厌沉默了一下:“好。”
他找来退烧药,喂姜穗吃了。姜穗额头贴着冷毛巾,倒是觉得有些舒服。
驰厌看着她绯红的脸颊,眼里郁色很浓。
姜穗睫毛颤着,强调道:“我一点也不难受,很快就好了。”你别再丢下我。
看着少女倔强的模样,驰厌沉默了一下:“好。”
发烧没有精神,特别困,那只白皙的小手原本拉住他衣摆,慢慢却钻进他掌心:“你拉着我好不好,驰厌。”
驰厌收紧掌心滚烫的小手。
她明明很困了,可是还不忘嘟囔:“你不许悄悄走,你再走我就不原谅你了。”
驰厌看着她终究抵不过困,阖上眼睛睡过去。
外面刮着风,春雨已经下了好几天。
他难得在这样的夜晚安静地看看她,她对他格外依恋,其实她小时候不喜欢他的。
他记得有一次姜穗请求他与她一起发宣传海报,他那时候还是少年,心里明明高兴极了,她没有规定时间,他就很早就等待,那时候朝阳甚至都还没有出来。
可是最后他才发现,她是因为不喜欢驰一铭,本就是与他无关的情感。
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风透过心口,叫嚣着冰冷。
那年他又高又瘦,气质冰冷又阴郁,着实不怎么招人待见。
她以前,其实也是不喜欢他的。对于某些事情,他有姜穗都不曾知道的敏锐,比如她最初的目的。
直到后来,他答应帮姜水生治病,姜穗才被迫和他待在一起。
眼前她睡颜乖巧极了,驰厌却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有个过不去坎儿。
她是喜欢他,还是过分排斥驰一铭?
他年少落魄,见过他那段过去的,连段玲都瞧不起他,后来驰厌也没有给过她任何浪漫。
这些深埋于心的东西,汇成他自己也不敢深想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睛,轻轻吻了下她手背,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
他想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像是曾经他跟在段玲身后,操场上一群少女欢声笑语,她就在她们里面,眼里带着一整个世界的星光。
那年一无所有的他远远看着,不是羡慕,也不是嫉恨,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仿佛愿意为了留着这个笑容,付出什么都可以。
窗外雨声打得树叶噼里啪啦。
暗夜里,有人张狂地拍门。
驰厌神色平静,把手从姜穗掌心抽出来,给她盖好被子。
她睡得正沉,没有被惊醒,驰厌打开门,看着外面雨水淋湿了些许衣服的驰一铭。
驰一铭见了他,像是意外,又不像意外,他阴恻恻笑了笑,笑容倒是透着几分乖巧:“哥,你还活着呢。”
驰厌也扯了扯嘴角,冷冷看着他:“死不了。”
驰一铭:“我知道你命硬,但是扛得住寒冷和饥饿就算了,还能扛住岳三子弹,倒真是让人意外。”
他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身上的雨珠,身后带了一帮人,他抬起手:“都别进来,我和我哥叙叙旧。”
驰厌在沙发上坐下,他微微靠后,眼眸显得平静又凉薄。
驰一铭龇了下牙,也跟着在另一侧坐下。
驰一铭环视了一圈房子,似笑非笑开口:“我的宝贝儿呢?”
驰厌便也笑了下:“一铭,安静些。”
驰一铭盯了他半晌,施施然道:“你知道你怎么暴露的吗?以你这种顽强的生命力,要是潜伏在r市,别说天高皇帝远的岳三,我即便知道你在这里,也找不到你。”
“可是你怕她冷,怕她吃不好,还怕她那个娇滴滴的模样生病,于是把品质比较好的海水珍珠卖了。”
“哥,”驰一铭弯了弯嘴角,继续道,“你变了好多,竟然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了。”
在幼年流浪的生活里,驰厌一直秉承的宗旨是,只要活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但是可笑的是,他现在还逃亡着,人家要跟着他,他还当真带上了。
水阳说得没有错,横霞岛屿的珍珠本就不能动,那是最好的珍珠产出地,本就有特色,驰厌低价就卖了出去。这不,才几天,驰一铭就找到了他。
岳三毕竟天高皇帝远,一时半会儿还查不过来,但是知道这些,也是时间早晚问题。
驰厌还没说话,最里面一间房间里,探出少女的脑袋,她脸色苍白:“驰一铭说的是真的吗?”
姜穗知道岳三不好惹,虽然她一直没有接触过这些,但是想想也知道凶险程度。
她问驰厌这些钱哪里来的,驰厌只告诉她以前存的,但她没想到是用珍珠换来的。
驰厌看了她,平静道:“他乱说的。”
驰一铭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冲姜穗道:“对,我乱说的。”
姜穗却并不相信,她抿唇看着他们。
驰厌说:“你睡一会儿,醒来就好了。”
姜穗摇摇头。
驰一铭恶劣一笑:“不睡也行啊,还可以看看待会儿的热闹。”
驰厌冷睨他一眼,在驰一铭几乎看好戏的心态下,走到姜穗面前,打横把她抱起来。
“你做什么驰厌?”
驰厌把她放回床上,他拉过被子把她盖住。
“乖些。”男人语调清冷,他瞳孔里只有她的模样。
她怔了怔,驰厌走出门,拿出钥匙从外面把门反锁了。
这房子隔音效果不错,如果不是姜穗自己偷偷打开门,她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驰厌抬手把钥匙从窗户外扔了出去,落进一片花丛。
他做这样在外人眼看来强势又不可理喻的事情时,驰一铭冷眼看着。
“你也有怕的东西啊。”
驰厌还算平静:“要谈什么,现在谈吧。”
驰一铭说:“我没有必要和你谈,你知道我需要珍珠供应,可是显然,很早之前我们就闹掰了。我觉得岳三这个人虽然不好相处,可是如果我用你换几份划算合同,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驰厌沉吟片刻,他似乎听不到驰一铭话里的威胁:“岳三之所以需要用我开辟市场,是因为岛上虽然有资源,可是并不好取得。”
“但凡养殖的海域阔大,每次取珠或者出海,损失的都不是钱财,而是人命。”
驰厌淡淡道:“经验丰富的养珠人越来越少,他老了,没了狗胆,开始怕了。”
穷人穷惯了还能忍受穷,可是世上最怕贫穷的,往往是富人。
哪怕岳三的财富,已经够几十代子孙享之不尽,可是一旦想到他守着那样富饶的岛屿,有生之年却不能开采渐渐没落,岳三受不了。
所以即便知道驰厌不好掌控,他之前依然会重用驰厌。
驰一铭有些意外驰厌会一本正经和自己说起这些,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可不在乎这些,生意头脑,或者利益关系,我都不想考虑。以前我想的就是,我活得爽就好。”
就像小时候说的,他有钱有势了,一定不让邓玉莲一家好过,要让赵楠没有饭吃。
现在整个大院儿,就那家人最凄惨。
许多人看到赵家那个样子,也会背地里说驰一铭太过分,可是驰一铭根本就不是在乎名声的人。
驰厌失笑,他平静淡漠道:“果然从小到大,都是废物一个。”
这句话突然激怒了驰一铭,他脸上的笑意不见,揪住驰厌衣领:“你说什么!”
驰厌扯开他的手。
“说什么你心里没数?”
从很小开始,驰一铭就知道这个哥哥厉害。
小的时候他妈妈送驰厌去念书,驰厌从来都是全科满分,再大一点,只有有驰厌在的地方,驰厌一定是第一名。
驰一铭踩着这样的恐慌长大,背地里做了许多努力,可是也总有些时候,他并不如驰厌。
他小时候羸弱到连煤球都搬不进家里,可是驰厌那么大,已经在背着他赚钱了。
后来他学着表面放松了些,仿佛在说,看看,我只是没那么努力罢了,努力起来一定比你优秀。
他所有的心思,驰厌都看在眼里,却从不说破。
两兄弟心照不宣长大,一个心里埋了仇恨,一个因此历尽风霜。
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剑拔弩张。
驰厌知道,驰一铭不会同意帮他一起瞒着岳三,甚至他自己明白,他是为什么会有这样沉暗的怒火。少女手腕上被捆的痕迹,让他半点也不能容忍这个自己养大的小疯子。
驰一铭凭什么这样对她,驰厌自己都舍不得动她半下。
平时亲一亲都怕伤着了。
最里面的房间传来焦急拍门的声音。
谁都听见了,可是谁都仿佛没有听到,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理。
驰一铭笑了:“哥,我不和你说废话。你现在就一落水狗,你知道的,我也不动她。所以麻烦你受点皮肉苦了,别着急,我会送你回横霞岛屿,然后照顾好她的。”
他挥了挥手,让外面那群人进来:“死里打。”
连带着他母亲那份,完整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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