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九莺莺走到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仰头看着海棠树的枝叶,刚才看多了果树,这会儿看这棵海棠树,又别是一番景致。
“小姐。”春杏给她擦了擦树下的石凳,道:“奴婢今天去九府的时候,还撞见一件事,现在九府正闹得鸡飞狗跳呢。”
九莺莺在石凳上坐下,闻言一愣,“发生了何事?”
她记得如果按照前世的发展,现在应该风平浪静,只有她一个人把东宫闹得鸡飞狗跳才对,怎么会有人把她的戏给抢了?
春杏回答道:“奴婢去的时候,有个女人在府里哭闹,她怀里抱着个男孩,男孩看起来刚出生不久,她的手里还牵着两个女孩,一个拉起来三、四岁,一个看起来七、八岁。”
“奴婢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跟以前相熟的几个婢女打听了一下,原来那女人是大爷养在外面的外室,还养了好几年,孩子都生了三个了。”
九莺莺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那位大伯竟然这么勇猛,还能在秦氏的眼皮底下藏了一个小家。
春杏继续道:“听说那个女人是知道九府分家了,老夫人不在府里,所以才敢去九府闹,她想要给自己的孩子争个名分,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争个前途。”
九莺莺问:“大伯决定把她和孩子留在府里了吗?”
“好像是。”春杏点点头道:“大爷本来犹豫不决,结果大夫人怒火上头,在打那女子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她怀中的孩子,孩子吓得哇哇直哭。”
“大爷当时就急了,不顾大夫人的反对,直接吩咐下人去找大夫,让人把那女人和孩子们都带到九玉少爷以前住的屋子去,说以后他们都留在府里,就住在那个房间了。”
九莺莺眸色沉了沉,九明行一直想要个儿子,那个女人或许不重要,但是她怀里的孩子,九明行定然看重。
那个女人突然敢到就府里闹事,应该就是因为生了这个儿子,所以知道自己有了依靠,才不会像以前那样畏惧,正好赶上九家分家,她便想去冲一把,试着给自己和孩子争一个前途。
有这个儿子在,九明行定然护着她,秦氏就算再气,也轻易动不了她。
如果她是个聪明人,好好利用那个儿子,恐怕真的能够把九府折腾的翻天覆地。
春杏道:“奴婢离开的时候,看到大夫人还在哭闹,但是大爷理都没理她,急匆匆的抱着孩子离开了。”
九莺莺点了点头,秦氏以为分家之后没有祖母管束着,她终于可以只手遮天,没想到现在府里突然多了个女人,还多了三个孩子,看来够她头疼一阵的了。
九莺莺摇头轻叹,她这位大伯别的本事没有,沾花惹草的本事倒是无比的强,这辈子也不知道要在女人身上跌倒多少次。
以前秦氏在他眼皮底下折腾他那些小妾,偷偷打掉他的孩子,他屁都不敢放一个,没想到,原来他还有后招,偷偷在外面生了。
如今儿子已经生下来了,九明行想必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秦氏再想动这个儿子,恐怕就算有淑妃在背后给她撑腰,也没有用了。
九明行一直想要个儿子继承侯位,可是秦氏怎么可能甘心九府以后由别人的儿子当家作主,他们想必要好一番折腾了。
这件事倒是与前世的轨迹有所偏离。
九莺莺低头思索,看来她重生这件事,已经改变了一部分人的命运,至于她自己的命运,还不知会去往何方。
现在诸事已定,命运自然推进他们每个人的轨迹。
至于九莺莺,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那就是寻找她的救命恩人。
九莺莺单手撑着下巴,拿着一片海棠叶在手里轻轻转了转,回忆起往事。
她上辈子为什么会对贺怀瑾那么好呢?
因为她以为贺怀瑾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在淑怡宫里住的时候,发生过一次意外。
当时她眼睛上蒙着白布,路过池塘的时候,陪她出来的宫女忽然想起忘记给她拿斗篷,所以让她一个人在池边等。
一个跟淑妃不和的一个贵人正好碰见她,那贵人妒嫉淑妃把她带进宫后,得了璟帝的夸奖,所以见她蒙着眼睛看不见,偷偷把她推进了池塘里。
她如果出事,淑妃必定要担责任,那贵人为了陷害淑妃,下手毫不手软。
那是九莺莺第一次落水,她当时年纪小,眼睛又看不见,比上次在宋府落水时还要惊慌,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窒息的痛苦,让她只能拼命的呼救。
可是没用,那是宫里最偏僻的角落,临近冷宫,甚少有人路过,带着她的宫女为了抄近路才会从那里走,路旁连个巡视的护卫都没有。
那是九莺莺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绝望,就在她越来越无力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跳下去救了她。
那个人年纪应该不大,但是手臂却极有力,那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她从水里拖了出来,后来又一路把她背回了淑怡宫。
她当时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那人的长相。
她回去之后发烧几日才好,醒来的时候,那名推她下水的贵人已经受到了惩治,送她回来的救命恩人,却没有人知道是谁。
宫女看到她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浑身湿淋淋的晕倒在宫门口。
她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那位少年,没想到后来那位少年又去偷偷来看望过她几次。
少年很少说话,他总是很安静,安静的来,安静的走,但是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她折一枝海棠花。
那段时间,她的母亲刚刚过世,她一个人身处陌生冰冷的皇宫,什么也看不到,心里的伤心和难过从来都没有地方发泄。
海棠和少年成为了她唯一的安慰。
从那以后,她喜欢上了海棠,那个少年也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浓厚的一笔。
她的眼睛终于恢复明亮的那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名少年,没想到才摘掉眼睛上的布条,就看到贺怀瑾手里拿着一枝海棠花走了进来。
贺怀瑾那个时候住在皇子的住所,早就已经不住在淑怡宫,所以九莺莺以前从未见过他,如今看到他拿着一束海棠前来看望她,便以为他是那个少年。
虽然贺怀瑾的声音和少年有些差别,但是贺怀瑾当时正处在变声的时候,嗓音沙哑难辨,九莺莺听救命恩人说话的机会又不多,所以很难分辨出来。
九莺莺不是没有怀疑过,在她眼睛彻底好了之后,她曾经在宫里四处打听过。
当时宫里只有贺怀瑾一位跟她救命恩人差不多年纪的皇子在宫里,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不能自由出入后宫,所以九莺莺没有再怀疑,认定了贺怀瑾是她的救命恩人。
从那天开始,她的一颗心都扑在了贺怀瑾的身上,只想对他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前世,她饮下鸩酒,毒发摔倒后,贺怀瑾在她的面前缓缓蹲下,擦了擦她嘴边鲜红的血液,手指滑过她柔嫩的脸颊,声音极尽温柔的说:“九莺莺,要怪就怪你太傻。”
他的声音温暖如往日,目光透着怜悯。
九莺莺毒发时极其痛苦,她用力偏过头,嫌恶的躲开了贺怀瑾的手。
贺怀瑾眸子沉了下来,看着九莺莺的目光渐渐变冷,像在看一只不听话小黄莺。
他近乎残忍的开口:“莺莺,有件事我一直忘记跟你说。”
他明明在笑,眸子却冷的让九莺莺忍不住打颤。
他看着九莺莺,一字一顿,有如刀割,“其实……你的救命恩人根本就不是我。”
九莺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是她一直以来为贺怀瑾付出的原因,如果这也是假的,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将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惊讶的表情似乎取悦了贺怀瑾,贺怀瑾的语气再次柔和下来。
“我不过是手里拿了一支海棠花去看望你,你便觉得我是当初救你的那个人。”
“真是个小傻瓜,我只不过是偷看到那个人送你海棠花,以为你喜欢,所以模仿他,想要讨你欢心而已,没想到却被你误认成了救命人恩。”
他残忍的地笑了笑,“你既然认错了,我只好陪你将这出好戏唱到底了。”
九莺莺神色激动,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目光紧紧的盯着他,嘶声问:“是、谁?”
贺怀瑾弯了弯唇,看着她唇上妖艳的红色,轻声道:“你想知道?”
九莺莺拼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衣摆,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想。”
九莺莺面色苍白如纸,却美得绝艳,是一种近乎妖孽的美,她像是要在闭上眼睛前释放自己的所有的美丽一样,肆意而明艳。
贺怀瑾盯着她绝美的容貌看了一会儿,声音低沉的道:“我忽然不想告诉你了。”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九莺莺的脸颊。
“莺莺,你只记住我就好,爱也好、恨也好,都只记住我一个人。”
“告、诉我……”九莺莺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但还是在竭尽全力的挣扎。
她想要在死前,知道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究竟是谁,那是她心里的净土,是她难得美好的回忆。
贺怀瑾无视她渴求的目光,冷漠无情的站起来,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痕。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九莺莺,嘴边的笑容冰冷而残忍,“真是个懂得感恩的傻姑娘。”
他最后看了九莺莺一眼,将带血的帕子扔在九莺莺旁边,轻笑了一声。
在贺怀翎赶过来之前,转身大步离去。
九莺莺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最后也没有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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