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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呵,  小侯爷和林少君真是给孤看了一场好戏啊。”未见人,声先至。

        来人长眉入鬓,眼眸狭长,  薄唇轻佻,明明是风流俊美的相貌,  可一配上脸上那“孤知道孤长得极好”的神情,立马变得一言难尽。林清羽只瞧一眼,便有种将他扔进冰水里去油的冲动。

        林清羽弯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既是在宫外,  林少君无须和孤多礼。”说话时,  萧琤的目光就没从林清羽脸上挪开过。“抬起头,看着孤。”

        林清羽掩去眼中的阴冷,眼睫抬起,直面萧琤的视线。萧琤深深地注视着他,  眼中浮现出一丝追忆和怀念,  喃喃道:“孤已经许久,  没见到这双眼睛了。”

        林清羽道:“殿下说的可是静淳郡主的双眼?”

        萧琤似大梦初醒,  眼中的情愫如潮水般退去,  寒声道:“是陆晚丞告诉你的?他究竟是如何……”

        “看来小侯爷没说错,  殿下确实对静淳郡主旧情难忘。之所以对我刮目相看,  也是因为我有几分像静淳。”

        萧琤眯起眼睛,  戏谑道:“没想到陆晚丞一个久卧床榻的病秧子,  知道得倒不少。可惜,他终究是个将死之人,区区一吻就能让他晕过去。”萧琤舔了舔嘴角,  “林少君这等尤物跟着他,实属暴殄天物。”

        尤物,代指美人,  算得上是一种称赞。但此二字从萧琤口中说出,只让人想割了他的舌头下酒。

        “尤物?”林清羽笑了声,“若我没这双眼睛,没这颗泪痣,殿下还会觉得我是尤物么?”

        “林少君何必妄自菲薄。林少君容貌世间少有,即便没有静淳,也足以让人一见倾心。”萧琤走近林清羽,他身形高大,可将林清羽完全笼罩在自己身影之下,“小清羽,你上次孤送你的酒,你为何不喝,嗯?”

        林清羽极力隐藏着汹涌的恶意,退后半步,道:“在下已嫁为人/妻,殿下如此调戏,想必不妥。”

        “调/戏?”萧琤凑近林清羽,嗓音低哑,“那你心动了么。”

        没心动,但是想下毒杀人的心又强烈了不少。

        狗东西能不能滚出他的视线。

        萧琤闻到林清羽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舌尖顶了顶脸颊内侧,道:“你身上好香……”

        林清羽一刻也不想多留:“我和小侯爷的婚事乃皇后做主,圣上亲赐。殿下如此不自重,是在打皇上皇后的脸么。”

        萧琤望着他,勾唇笑道:“无妨。陆晚丞总归活不久,孤有耐心。”

        “那么,我去照料我夫君了,”林清羽神色漠然,“恕不奉陪。”

        “小清羽,”萧琤叫住他,挑起一侧嘴角,似笑非笑道,“终有一日,孤会让你心甘情愿地雌伏在孤身下——孤会等你。”

        林清羽转身走过回廊,看到一片素白裙摆消失在墙角,回头望了眼胸有成竹的萧琤,低声自语:“别等我,等死。”

        长生寺有善岐黄之术的僧人为晕过去的陆晚丞施了针。林清羽在一间厢房里找到陆晚丞时,他已经醒了过来,手里正捧着安神静气的汤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欢瞳站在一旁守着陆晚丞,看到林清羽走进来,道:“少爷来了。”

        陆晚丞喝药的动作一僵,随即笑道:“清羽。”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清羽缓声道:“你刚刚……”

        妈的,还是很尴尬。

        陆晚丞以手掩面,无力辩解:“真不是我挫,是这具身体太弱了。”他承认他刚才近距离看美人看得上了头,心跳快了那么一点,但也不至于晕过去吧。

        陆晚丞气愤又郁闷:“要是换我以前,我抱你跑八百米都不带喘的。”

        林清羽静静地看着他吹牛。

        陆晚丞似乎被他的表情伤到了,垂头丧气道:“真的。清羽,你再信我一次。”

        林清羽为了照顾病人的心情,口是心非道:“我信。”

        陆晚丞半信半疑:“真的?”

        “嗯。”

        陆晚丞展颜一笑。少年的笑容清爽明净,犹如夏日暴雨过后的苍穹,拯救了林清羽被油糊住的眼睛。

        找回自尊的陆晚丞想起了正事:“对了,你见到萧琤了吗?”

        “见到了,”林清羽冷笑,“他叫我——‘小清羽’。”

        陆晚丞:“……救命。”

        等陆晚丞缓得差不多,林清羽让欢瞳收拾收拾,准备回侯府。三人来到前殿,欢瞳瞧见方才给陆晚丞施针的僧人,道:“少爷,就是那位大师把小侯爷扎醒的。”

        大师对上他们的目光,颔首示意。林清羽认为自己作为陆晚丞名义上的妻子,有必要亲自向大师道声谢,便让欢瞳和陆晚丞稍稍等等。

        林清羽早前听说过佛门医者相比寻常大夫,自有一套医法。道谢过后,大师主动问起陆晚丞的身体,林清羽便同他说了一些。

        欢瞳等得无聊,看着香客烧香跪拜祈福,道:“小侯爷,要不咱们也给佛祖上几柱香?”

        陆晚丞不甚在意地说:“行啊。”

        于是欢瞳便向僧人要了六柱香,引燃后分了一半给陆晚丞。他跟香客学得有模有样,跪在蒲团上,双手执香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之后,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头,再把香插进香炉里。做完这些,欢瞳拍拍衣服站起来,见小侯爷漫不经心地拿着香,眼睛一直在往少爷和大师的方向看,又重新跪了回去:“小侯爷身体不便,就由我来代他向佛祖行礼。”

        磕完头,欢瞳道:“小侯爷,你可以向佛祖说出你的心愿了。”

        陆晚丞收回目光:“心愿?”

        “是啊。只要佛祖听见了,一定会助我们达成心愿。”

        陆晚丞坐在轮椅上,看着大殿之上的金身佛像。庄严宝相,俯视众生。

        陆晚丞想了想,低笑道:“那就……希望他永远开心。”

        南安侯府门口,林清羽的马车前脚刚到,梁氏和陆念桃的马车后脚就到了。梁氏下了马车,看到林清羽,本能地想躲,被陆念桃拉住:“母亲是主母,他是少君,面子上的事还是不能省的。”

        梁氏揪紧手指,脸上堆着笑:“晚丞,清羽,你们这是去哪了,怎么也不和母亲说一声。”

        陆晚丞面沉似水,怫然道:“我倒宁愿没走这么一遭。”

        林清羽抿了抿唇,伸手想去推轮椅,就听见陆晚丞道:“欢瞳,推我回去。”

        欢瞳“哦”了声,全然摸不着头脑,看看陆晚丞,又看看林清羽,推着陆晚丞走了。林清羽静了一静,方才跟了上去。

        其他下人亦是面面相觑。阖府上下皆知,府里脾气最好的便是大少爷,待人处事最是心大,从不斤斤计较。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大少爷在少君面前冷脸。

        梁氏也没看明白:“他们感情不是一向很好么,这是怎么了。”

        “正因为感情好,才会如此。”陆念桃解颐道,“大哥身子再不济,终究是个男人,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旁人觊觎。即便那人是……”

        陆念桃既是幸灾乐祸,又有一种微妙的嫉妒。那样一张脸,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有什么用。若她也能有那样一张脸,又哪需耗这么多心思。

        这夜,陆晚丞和林清羽大吵了一架,闹得蓝风阁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别的院子的下人从蓝风阁大门前路过,还能听到东西被掼到地上的声音。

        陆晚丞指着林清羽,咬牙道:“我问你,今日你是不是同他约好在长生寺私会?!”

        林清羽和他讲道理:“我若是和他提前约好,为何还要带你去。”

        “你是不是当我病傻了?”

        “是的。”

        “你素来不用香,今日去趟长生寺怎么就戴上香囊了?”

        “我随手一戴,未想到他会喜欢。”

        陆晚丞阴阳怪气道:“呵,你心里肯定巴不得我早点死,你好去另择高就吧。”

        林清羽平静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陆晚丞噎住:“你……”

        林清羽等着陆晚丞吵回来。

        陆晚丞压低声音:“你不能这么说。”

        “为何?”

        “因为你这样我根本没法回。”

        “那就先别吵了。”林清羽说着,一挥手臂,桌上的东西全被扫到了地上。

        陆晚丞笑了笑,拿起架子上的花瓶正要往地上摔,就听见林清羽道:“那是前朝遗物。”

        陆晚丞立刻把花瓶放了回去:“那就是你的遗产了。”

        一夜过后,屋子里一片狼藉。花露和几个婢女收拾了半日,把收拾出来的破烂拿出去丢掉。其中,就包括那个引起萧琤注意的香囊。

        初冬未至,菊花开得正好,蓝风阁已经用上了炭盆,挂上了挡风门帘。

        林清羽在书房里读着张世全从徐州寄来的信,眼底冷意渐起。末了,他提笔回信,信中只写了三个字:继续查。

        “少爷少爷,”欢瞳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小侯爷请您回卧房,说要给您看个好东西。”

        林清羽狐疑道:“什么好东西?”

        欢瞳笑得开心:“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清羽走进卧室,只见他睡的软榻没了,屏风和陆晚丞的床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张上下一起的床,正是陆晚丞提到过的上下铺。

        陆晚丞和木匠说着话:“上铺这里再加一个围栏,免得少君半夜翻身掉下去。”

        木匠道:“还是小侯爷细心,我这便加上去。”

        林清羽:“……”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清羽来了。”陆晚丞特意让到一边,全方位给林清羽展示他和木匠的杰作,“怎么样?你看这个楼梯,我特意让木匠做宽,方便你上下床。”

        林清羽张了张嘴,看到陆晚丞身上厚重的衣袄和相比他的手腕明显大了一圈的衣袖,妥协:“你喜欢便好。”

        陆晚丞让木匠做的床,虽然上下繁琐,但睡着还算舒适。林清羽才睡下不久,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在耳边唤自己的名字。

        林清羽睁开眼睛,外面天还是黑的。陆晚丞站在床边,双手扶着加上去的围栏,笑吟吟地望着他。

        睡意未退,林清羽的声线比平时暖了几分,也软了几分:“什么时辰了?”

        陆晚丞道:“刚过子时。”

        林清羽以为陆晚丞半夜将自己叫醒,是哪里不舒服。现在看他能自己站起来,说话的气息也很稳,可以排除掉这个可能。

        林清羽难得犯懒,没有坐起身,翻身侧躺着对上陆晚丞的眼睛:“你这个时辰把我叫醒,是想做什么。”

        黑夜中,陆晚丞的眼睛璀璨如星辰:“清羽,我今天十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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