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胆小鬼（十四）
常念急急忙忙地抱着林清进了医院，一路横冲直撞，他身上全是血，看着像是一个杀人凶手。
身边的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纷纷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常念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嘴里不住喃喃着医生，目光逡巡了一圈，终于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人。
他也不管医生在做什么，直接扯住他的袖口，声嘶力竭道，“救他！”他像是忍了很久，说话一股浓厚的鼻音，“医生，求你救他！”
医生看到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林清，二话不说就接过林清放在担架车上，让护士帮他推进抢救室，“快！”
“正在抢救中”的绿灯亮起，常念往后踉跄了一步，全身力气卸掉后，成了具行尸走肉。
脑子里轰轰作响，完全不能思考，他现在的理智岌岌可危，像是一颗引燃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他现在没法依靠自己做任何事，他需要帮助！对！求助！
他慌里慌张地抢了一个人的手机，打通了他现在唯一记得的一个电话号码，那边嘟的一声，很快就接了，“念念，你去哪了？”
温柔如四月春风的声音，是沈辞州。
由于刚刚跑得太快大脑都快缺氧了，常念说的话颠三倒四，“严祺不是表哥，他们都要死了！”他扶住后脑勺，些微茫然的无措，六神无主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对，我还要救林愿，我得赶快去救林愿！”
沈辞州在电话那头听得一脸莫名，但常念话里的悲怆做不得假，他们很可能出了什么大事，他紧紧握住手机，“念念，你不要急，把事情说清楚。”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镇定，试图传递给常念力量。
却陡然听见常念哭了，伤心得像是个孩子，“哥，林愿死了！林愿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沈辞州听到他的哭声一愣，常念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他这个倔强的弟弟啊，哪怕是被鞭子抽得满身血痕，也硬是咬牙撑过去了，哪像现在，哭得快抽噎过去。
电话已经被挂掉，沈辞州平静的假面崩了一瞬，紧接着又拨出了一个电话，一秒也不敢耽误，“查一下刚刚打给我电话的那个手机定位。”
半个小时后，常念又跑进了那片森林，那些长长伸出的树枝桠奇形怪状，像是在向他张牙舞爪。
耳边呼啸的风声吹走了他身上的热量，手脚都在发凉，眼泪糊了他一脸，以往的少年意气再也寻不到丝毫。
推门进仓库的时候，扑面而来一股浓厚的血气，其实他过去一个小时闻了太久这种味道，按理说应该免疫了，可他仍旧觉得血腥刺激着鼻腔，针似的，径直扎进了肺叶。
难受，想呕。
常念扶着门晕眩了一瞬，他不敢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
可他得看，必须看。
林愿还在等着他。
万一，林愿还活着呢？
指甲用力抠在门板上，好像这样就能汲取到什么，常念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躺在那，林愿胸口中了一枪，严祺的伤口是在太阳穴，自己给自己了断的。
眼前的画面如噩梦一般可怖，常念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林愿的样子太凄凉了，一个人怎么可以流那么多血，几乎染红了常念的整个视野。
常念不敢想象，林愿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又是怎样的绝望？
没人来救他。
林愿面对那黑漆漆的洞口，心里在想什么？
常念知道被枪抵着的滋味，黑洞像是一个漩涡吸进人的全部心神，一动不能动。
他是不敢动。
林愿是不能动。
他哇的一声哭出来，“林愿，对不起。”
他怎么能把林愿一个人留在这里呢？他怎么就把林愿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常念撕心裂肺地哭完，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将抢来的手机放在了地上，他知道，沈辞州能找到他们的。
他的目光锁定了严祺手上那把枪，漂亮的眼眸灰扑扑的，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常念哆哆嗦嗦地拿起枪，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已经陷入疯魔，“林愿，你不要怕，我陪你，赔你这条命。”
就在即将要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听到一阵咳嗽声，常念僵硬转头，就看到咳了一滩血的林愿。
看到林愿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常念先是一愣，确认不是幻觉后喜极而泣，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林愿林愿，太好了，你没死，林愿，我来救你了。”
本来都已经回到现实世界准备悠哉游哉，突然又被召回任务世界中闪现一秒的林愿，一脸懵地吐了一口血。
只来得及看一眼浑身脏兮兮的常念，眼睛又骤然闭上了。
得，看来他这是没死成。
被迫复活过来的林愿：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能不能让他安心地领个盒饭？
身体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林愿的意识回到了系统空间，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想不通，他明明已经死了啊。
严祺对他说了一句“幸好有你陪我”，就一枪打死了他。
总不可能他刚才在工位上坐的那半个小时，是因为太想念现实世界而臆想出来的吧。
“系统，解释一下。”
“世界意识把你这个任务者拉回来了。”系统摊开手，表示不关它的事，它也无能为力。
“检测到主角之一有死亡倾向，主角如果死亡，世界意识将会崩塌。”系统一板一眼地把世界意识的话传达给林愿。
它也是没想到，林愿一个炮灰居然能动摇世界基底。
林愿一脸悲愤，什么破玩意，怎么，还要他负责？
系统猜到他心里想着要罢工，腆着脸哄他，“林愿，你放心，我一定会用上我所有的法律知识，给你争取丰厚的补偿。”
林愿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一脸的高贵冷艳，“这可是你说的。”
他又确认了一遍，“只要他们不死就行了是吧？”
系统沟通完那边的世界意识，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林愿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再忍忍吧。
沈辞州终于在医院找到常念时，几乎不敢认，这个浑身都写着颓废丧气的年轻人，真的是他那个张扬的弟弟？
但他也知道常念今天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这么晚才到，就是因为之前带着人去了一趟那间仓库，处理完严祺的尸体，又不停歇地赶到了医院。
林清和林愿都生死未卜，忧心压在每个人身上，沉重地透不过气来。
常念搓了一遍自己的脸，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他想说些林愿的事情，想来想去，他只知道林愿一件事情，“哥，林愿喜欢你，等他醒了，你做他男朋友好不好？”他好像笃定林愿能醒，语气却又像交代后事一样郑重。
沈辞州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林愿居然喜欢他。更令他诧异的是，常念为了弥补想撮合他和林愿。
常念还在那苦苦哀求着他，“哥，我求你了，我想满足他的心愿。”
“哥，你答应我吧，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沈辞州没有贸然答应，毕竟还得尊重林愿这个当事人的想法，他拍了拍常念的肩，安慰他道，“等林愿醒过来再说吧。”
常念骄傲的头颅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说话轻飘飘的，“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想跟你抢，林愿，我不会抢了。”
他说完这句就不再说别的，死死地盯着一个点，像是在看那，又不像是在看。
沈辞州叹了一口气，知道常念钻了牛角尖，不再多劝什么，事到如今，也只有等人醒过来再说。
他走到一边给顾意打了个电话，林清和林愿出事，顾意也该知情的。
他还打了电话给林父。
等一众人过来，走廊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林愿心不甘情不愿地醒转过来时，正好一个小护士在查房，看到他清醒立马惊呼了一声，随即一脸见到医学奇迹的兴奋。
林愿：
不幸中的万幸，林愿真是命大，子弹打进了他的肺部，虽然会留下许多麻烦的后遗症，但命还是保住了。
听完医生的感叹后，林愿心里直呼一声好家伙，他都快有主角光环了。
林父和林愿妈妈都在林清的病房里，林愿这里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也不准确，他的病房外一直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听到了护士的呼喊，一直探头观望里面，只是踟蹰着不敢进去。
床上的少年脸色白得几近透明，面上神色淡淡，仿佛一个圣洁的天使，下一秒就要归去。
那个人肩膀陡然被拍了下，回头一看，是沈辞州，他提着两个果篮，给了常念一个，示意道，“一起进去。”
常念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了进去，林愿寻声望过去，看到常念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常念消瘦了整整一圈，比他更像是一个垂死的病人。
主要是沈辞州在说话，虽然两人不熟，但是他妥帖的话语让人感觉很舒服。
沈辞州说了几句就找个借口走了，留下常念跟林愿单独相处。
常念一直用一种忧伤的目光看着他，就是不说话，默默注视了一会，像是才意识到沈辞州不在了，起身就想走。
被晾了许久的林愿：头痛。
严祺为什么不一枪打在他脑袋上，就算侥幸不死，他也能装个失忆啥的。
他真的不是很想继续纠缠这个让他死了还得活过来的男人。
这孩子一看就死心眼，林愿认命了，连忙叫住了他，“常念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常念一直在自我惩罚，林愿没醒，他就不吃饭也不喝水，嘴唇干燥得起了一层死皮，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林愿，你恨不恨我？”恨不恨我没选择你？
林愿果断摇头，“你做了正确的决定。”常念如果选择他，林清就会必死无疑。
常念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他得到答案后便再无颜面留在这儿了，就在他快要走出门外的时候，他听见林愿说了句谢谢。
常念惨淡地笑了笑，谢谢他什么，谢谢他先救了林清而不是先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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