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九章 衣冠禽兽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老刘头多说,众人也都知道了。
前段时间,本地长官接到举报,说是有大盗廖五,悍然闯入江家为祸,杀伤了十几人,最终被‘义民’击毙。
事后,廖五尸体不翼而飞。
当地老百姓私下猜测,是江老爷家将其碎尸万段,以做泄愤。
廖五衣锦还乡后,将万贯家财散尽,赠送当地的贫苦人家。
他脾气古怪,专门挑那些家里有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做活的,上门送钱,要求他们把女儿接回家养。
“那些大户人家,都是吃肉喝血的畜生,别害了你家女儿!”
那些人家虽然奇怪,但廖五给钱多,只好一一照办。
最后,廖五将家财散尽,身边只剩下傻徒弟,也被他赶走了。
第二天,传出廖五闯入江家,最终被杀的消息。
老刘头摇头晃脑,“哎,这廖五打听到,自己的姐姐,嫁给了江家的三公子,本是为了冲喜。”
“这江三公子,从小就是药罐子,一直病恹恹的,成亲之后也没能好,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最终一命呜呼!”
“廖五的姐姐,从小干粗活长大,身体健壮,竟也跟着江三公子去了!”
“原本众人就有疑惑,现在终于明白了。”
“江家老爷,饱读诗书、道德之士,竟生了一副铁石心肠!”
众人纷纷惊叹,廖五是盗墓贼,死有余辜,但江老爷此举,也太过狠毒了。
名教中,的确有‘守贞’的要求,却并不强求。
江老爷却在这方面走火入魔,硬生生活埋了儿媳,却上报成‘节妇殉情’。
在他翻云覆雨的手段下,廖五想要寻仇,也被扣个大盗的帽子,被杀后死无全尸。
“哎,这些豪门大户,太脏!”
驿长轻叹口气,“不要多说了!”
“就是就是,老刘头,你这是诚心恶心咱们,该打!”
老刘头笑眯眯,“我自罚三杯!”
“美得你,酒本来就不够,你给我住嘴!”
屋内,方斗轻叹口气,抚摸钢杖,又要杀人了。
他先前接触到的名教中人,不管是书生严思贤、御使向光明,亦或是县令冠子清,开明却不迂腐。
以至于,方斗对名教的感官很好,却忽略了,名教当中,更多的是礼教吃人的禽兽。
江老爷,就是此类禽兽的典范。
他为了‘守节’,可以活埋儿媳,可谓是狼心狗肺。
方斗听得杀心大起,握住钢杖,就要趁夜外出办事。
“笃笃笃!”
门外又有人敲门。
老刘头听了,不满嚷道,“又有和尚?”
驿长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见到一个傻小子缩在门窝,鼻孔挂着两根冰棱,对着他咧嘴傻笑。
“咱知道规矩,不进门,讨一口热水喝,不然就冻死了!”
驿长摇摇头,“别愣着了,进来吧!”
傻小子被带入草棚,烤了片刻火,才缓过神来。
“小子,怎么大冷天,你不在家带着,出来干什么?”
傻小子嘿嘿笑道,“办事,办完这最后一件事,我就回老家种田,再也不出来了!”
他朝驿长笑道,“老叔,我一直以为,你们这地方没好人,但今天见了你,才知道我错了,还是有好人啊!”
“能喝酒吧?”
有个老汉,见他冻得可怜,递来小半碗残酒。
“能,怎么不能?”
傻小子端着酒碗,喝了几口,眼泪刷刷掉下来。
“老叔们,你们真好,让我想起师父了!”
从刚才起,老刘头一直盯着傻小子,听他说出这句话,一拍额头,“啊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廖五的傻徒弟!”
傻小子黑着脸,威胁道,“你把那个傻字去掉!”
“你这孩子,还敢逗留,江家的爪牙到处在找你!”
傻小子抹抹眼睛,“我知道,但师父的遗体要下葬,就是再危险,我也要办完再走!”
几位驿卒,心想这傻小子重情义,倒也不枉廖五带他。
驿长有些奇怪,“你师父被江家杀了,遗体不是没了吗?”
“我师父,有一手绝活,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烟雾消失!”
“当天,他被江家的狗腿子围攻,身受重伤,杀了十几个人,总也不甘心,但实在撑不住了。”
“他施展绝活逃走,当夜就死了!”
“死前他告诉我,要把遗体,葬入姑姑的墓穴!”
傻徒弟真是傻,这等机密要事,竟一五一十,对着几个先前还不认识的驿卒说出来。
驿长叹息道,“这廖五,也是重情之人,死后还想和姐姐同葬!”
“我看未必!”
老刘头幸灾乐祸,“廖五这招太毒了,从今晚后,他葬在姜家三少爷的墓**,每到清明重阳,都被江家族人祭拜。”
“让仇人三跪九拜、香火供奉,这仇也报的太爽了!”
傻小子听了,琢磨过味儿,“原来师父是这个打算,太聪明了,难怪平时都说我笨!”
他性情单纯,见师父死了,自己无力报仇,心灰意冷,只想回乡下种田,现在听老刘头说了,心里痛快不少。
“恐怕未必!”
不知何时,方斗已经出现在草棚中,提起一个酒坛,摇晃几下,还有三两口酒,尽数倒入口中。
酒水酸涩粗冽,入口如刀子,但却带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各位还记得,湿鞋过坟林吗?”
老刘头连忙举手,“这是我说的,有问题吗?”
“当时傻徒弟误打误撞,踩着湿鞋进入墓地,本就是不祥之兆。”
“若非廖五是亲人,至亲重逢抵消怨气,廖五的姐姐早就尸变,化作厉鬼冤魂索命!”
“廖五是盗墓的行家,必然精通条条道道!”
“如今,他将自身尸体,葬入墓穴中。”
“诸位想象,至亲之人的血肉,再加上廖五姐姐被活埋的怨气,二者结合起来,将会发生什么?”
“身葬仇人穴、以身祭血亲!”
“这廖五,是个狠人!”
哐当,一个老汉手抖个不停,酒碗掉在地上,摔成五六瓣。
驿长听得遍体发寒,连同旁边提起话题的老刘头,也是面色苍白,聊天聊出鬼来,这不是自己找事儿吗?
“多谢款待,酒不错!”
方斗转身走入屋内,留个众人一个背影。
傻徒弟嘿嘿笑着,“这和尚说话真好听,我师父本就该这么厉害!”
这下子,没人敢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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