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南钺早上给的那颗糖被江景白放进口袋,带到店里。
他一直没吃,闲下来的时候就拿出来,若有所思地看上两眼。
这太不正常了。
江景白以前安静归安静,可满身鲜活,站着都放光,哪会跟现在这样,活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戕虐过的娇花。
林佳佳憋不住道:“你是在糖纸上玩‘大家来找茬’吗?要不你在我脸上玩试试?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今天新换了口红色号。”
江景白被她语气逗笑,看过去认真辨识:“ysl416。”
“……禁忌之吻n15谢谢,颜色多像鲜榨的橘子汁。”林佳佳纠正他,“你好歹也经常接触化妆品,怎么一到夏天看哪个都是番茄红?”
江景白:“……”
他又不用每天对着口红挑挑拣拣,哪会把色号记得那么清楚,416还是他在林佳佳吃其他女顾客安利时偶然听到的。
“算了,不难为你。”林佳佳照着小镜子,臭美地补起口红,“说说吧,怎么回事?你都蔫了大半天了,哪个不长眼睛的欺负咱们镇店之宝了?”
“你又脑补。”江景白看出她手里的口红圆管真的跟前几天用的不一样,沉吟片刻,问她,“佳佳,如果你以后男朋友不喜欢你买这么多化妆品,你会怎么做?”
除了汉服,林佳佳每年花在彩妆上的费用也是笔不可小觑的支出,她容易被种草,还管不住手,不管大牌还是小众,只要感兴趣,一定买来试一试,存货量堪比美妆博主。
听到这个问题,林佳佳的回答斩钉截铁:“踹了他!”
江景白笑出声。
“也不一定啦。”林佳佳爽完一摆手,“看他本人怎么样,值不值得我退一步。”
林佳佳也知道自己浪费钱,很多东西买回家用过几次就丢到一旁,只满足了自己的收藏欲。她经济条件没好到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月底攒不住钱不是没有原因的,林妈没少唠叨她。
“谈恋爱不都是这样吗?你包容我这点,我忍让你那点,怎么可能什么地方都契合。”林佳佳笑盈盈地看向他,“你和南钺不也是这样?”
江景白一愣:“我和南越?”
“你每天早早回家,把工作量集中在白天,连唯一的兴趣爱好都偷偷摸摸地玩,什么事都考虑到南钺那份。”林佳佳帮他数着,“南钺我是不清楚,不过他公司到咱们花店也不顺路,每晚还专门绕过来接你……”她停顿了下,问道,“咱们店离御水公寓三站地铁就到了,为什么他还专程过来接你?”
她早就好奇这个问题了。
江景白垂下眼睛,奶糖在掌心滚了半圈:“他怕我提前回去,每天一个人把晚饭做好。”
这事江景白完全干得出来。
“卧槽。”林佳佳自讨粮吃,后悔不已,“所以啊,你们不都在为对方考虑吗?我未来男朋友要是对我这么好,少买点化妆品……”她心痛了下,“也不是不行嘛。”
江景白默默点了点头。
林佳佳盖上口红,不看镜子了:“你该不会……跟南钺吵架了吧?”
问完她抖了个激灵:“他难道发现你玩cos了?!”
“没有。”如果只是被发现玩cos那还好说。
江景白把奶糖放回去,刚要再讲别的,花店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两人同时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花店的玻璃门外有一男一女正在拉扯。
男人身材匀称,戴着副细边的银框眼镜,面容很是斯文,拉住女人胳膊苦苦劝说什么。
女人高瘦,明显禁不住男人拽他,挣扎着要开店门,一脸快哭了的表情。
江景白看清女人的长相,整个人倏地站直。
林佳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迈开长腿冲了出去。
店外的女人是刘雨晨,抓着她不撒手的男人便是她恋爱三年,最后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老公。
江景白忘了男人具体叫什么,只记得他姓张。
“张先生,”江景白格挡在两人中间,制住男人的小臂,“有话好好说,对自己太太怎么还用这么大力气?”
江景白的存在感太高,他一露脸,身后途径的路人都往这边投来视线。
男人是老师,在意脸面,果然收敛了些:“江老板,你误会了。我没有对我老婆动粗,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不下去,转言道:“请问能不能给她调回早班?我们刚结婚,她每晚忙在店里不太合适。”
刘雨晨死死躲到江景白身后,俨然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雨晨前天才找林副店长调到晚班。我们家虽然是小花店,不过规矩还是有的,哪能想一出是一出,说调班就调班呢?”江景白护住她,“现在是营业时间,可以麻烦你先松手,让她进去准备工作吗?有事等她下班再谈。”
男人尴尬道:“……现在还不到四点。”
距离换班还差两个多小时。
他看江景白皱眉,忙改口:“要不放她一天假,我们家……”
“我是店长。”江景白打断他,字字坚定,“店里人手不足,我不允许她因私事旷班。”
这话一出,跟在后面的林佳佳都不由僵了下。
江景白的五官完全属于锋芒逼人型,他脾气好,平时乐呵呵的挂着笑,从不给人被压一头的憋屈感。
现在一强硬,气势顿起,委实不太好惹。
男人被他盯得心虚,又舍不得弄疼老婆,当真慢慢收手,好声好气劝了刘雨晨几句,一步三回头,悻悻走了。
江景白关上门,神情和软,又变回那位穆如清风的小店长。
自家老板头回展露这么一面,其他店员都傻眼了。
林佳佳更是浮夸地捧住脸:“江店长,您可真是a!爆!了!”
她还要再没正经两嗓子,收到江景白瞥来的眼色,把话吞下了。
刘雨晨前一秒笑着朝同事解释她跟老公没和好,后一秒别开脸,眼里泛了泪花。
江景白体贴遮在她身前,没让店员和客人们看见。
两人找了个借口,把刘雨晨带去二楼。
直到再无旁人,刘雨晨才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林佳佳抱着她肩膀,任她宣泄。
刘雨晨哭够了,抽泣道:“我也没跟他吵架,只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可他瞒着我把他爸妈叫来,现在全在家里。我不想跟他们谈。”
“谈什么?”林佳佳问,“上个月就说闹矛盾,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刘雨晨接下江景白递来的纸巾,按着眼圈:“他不行。”
不行?
江景白和林佳佳对看一眼。
哪方面?
那方面???
刘雨晨今天算是被自己老公一家逼急了,断断续续地说起婚后心事。
她老公有先天性勃起功能障碍症,国内体检和婚检不包含这类检测,他只当自己性冷淡,没太在意,刘雨晨结婚快一周才起了疑心,带老公专门检查完五雷轰顶。
夫妻俩跑了大小医院,都说他是重度症状,治愈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刘雨晨老公郁郁寡欢,刘雨晨的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晚上待在家里老是胡乱琢磨,我就想改成晚班,在店里考虑清楚下一步到底怎么办。”刘雨晨道,“没想到他今天把他爸妈一起叫来,那架势活像要把我吞了。”
林佳佳心疼地拍她手背。
“我才二十岁出头,真的不甘心接受这种不完整的婚姻。”刘雨晨缓了口气,“现在还有爱情在,以后呢?万一我没忍住出轨了,反而对他伤害更大。”
“太累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有时候想法很阴暗,如果他能主动跟我提离婚该有多好,我也不用成天受这份罪。”
房间里寂静无言,只有刘雨晨时不时发出擤鼻涕的声音。
都说真爱无敌,可现实生活中哪那么多奋不顾身的真爱。
简直造化弄人。
“小白,你先下去吧,店里现在不能没人管着。”林佳佳轻声道,“我陪雨晨说说话。”
刘雨晨哭诉的反应太激烈,她完全没注意到江景白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江景白攥了攥有点发凉的指尖,应下来:“好。”
他回到一楼,照常扬笑和新老顾客问好寒暄,又帮手慌脚乱的学徒处理烂摊子,忙忙碌碌一小时,等再坐进柜台后面的椅子,头脑竟然没那么僵滞木然了。
江景白隔着裤子摸了摸奶糖,装在另一侧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了一声。
江景白拿出一看,是妖都acg夏日祭官方微博的更博提醒。
夏日祭在即,他怕忽略官博的最后宣传,特意加了特别关注。
江景白转发完瞄了两眼消息栏,无意发现好多天前收藏的那篇论坛帖子竟然有了更新。
帖子发表于四年前,但是最新回复的时间很近,就在今天中午。
他勾选倒序查看,回复人是楼主。
楼主:[我艹这楼什么时候盖这么高了?你们是一群魔鬼吧?]
楼主:[现在还有人看这帖子吗?听我逼逼两句呗。]
他连发两条,无人问津。
鬼使神差的,江景白回复:[有。]
楼主在线时间是中午,江景白没期盼他能及时看到,不想对方很快回道:[对不起啊,都结束了,没的逼逼了,谢谢你。]
江景白:[没事。]
楼主:[刚刚分手了,没意思得很,老子忍疼那么久,那傻逼还他妈嫌这嫌那,尺寸不合何必勉强,不分手我才是傻的!]
江景白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掉,只回:[好的。]
楼主发了个呲牙笑脸,没动静了。
江景白看着那个表情,也笑了笑。
他把加过标签的几层楼逐一取消,最后删除整篇帖子的收藏。
收藏列表顿时空空如也。
江景白掏出裤兜里躺了一天的奶糖,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没几口就吃掉了。
——
夏季多雨,本市气象局在三天前就发出雷雨预警。
今晚的月亮光圈更是朦胧,看来很快就有雨水降下了。
江景白退出天气预报的软件界面:“明天下午三点后有雷阵雨,也不知道多久会停,你记得带伞,以防万一。”
南钺将车驶进车库,安稳停下:“好。”
“气温也降了几度,办公室空调温度不变的话很容易感冒,上班的时候要注意一下。”
“嗯。”
“家里养的仙人球有新的小球球长出来了,我打算这两天就移出去。你要不要带一盆去公司防辐射?是狂刺金琥,没长大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好。”
“记得放远一点。”江景白想到什么,突然笑了,“我大学时送过室友一盆,他一直放在书桌上,晚上喝水想找水杯,一不留心就抓仙人球上去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电梯,站到公寓门前。
江景白回家路上说话突然变多,南钺以为他在转移自己注意力,不想去提昨晚的事情。
他紧抿嘴角,想说不解释也没关系,他不会去问。
“南钺。”
南钺打开门锁,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语。
温温柔柔的,轻得好似能被风吹走一般。
“……我想离婚了。”
江景白说完噎住,不知道怎么说床事才算合适。
他不敢抬头,死盯着南钺黑色的鞋跟。
鞋跟的主人久久未动,也不出声。
大概过了一万年那么长的时间。
江景白有点紧张,悄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酝酿完毕:“我……”
南钺总算有了回应:“稍后再讨论这个话题,可以吗。”
内容是询问,声调却降得很低。
江景白的预想是“为什么”,“好”,或者“不好”,备选里完全没有缓刑的选项。
他眼睁睁看南钺迈进公寓,也不换鞋,利落帮自己亮了灯,又利落一步迈回,煞有其事地看眼手机,语速稍快:“突然接到消息,有事要回公司一趟。”
江景白防不胜防,被这招打得措手不及。
他愣愣道了声“好”,任由南钺掠过肩侧,被电梯遮去身影。
——
耿文倾最近也是倒霉。
自从南钺结婚了,他便陪大佬当了快两个月的工作狂,什么项目都不能拖到晚上,加班加得差点吐了。
今天好不容易提前回家放飞自我,结果游戏刚开局,门铃就被按响了。
催命似的地按,吵得人脑仁疼。
“草。”
耿文倾低骂一声,起身前决定不管来人是谁,一定先把对方喷成孙子。
结果一开门,门外站着南钺,一脸的阴鸷不耐,可不就是过来催命的。
耿文倾拿开嘴边咬到一半的苹果,难得没被南钺这一身黑气儿吓得心里惴惴。
他“嘶”了声,上下打量好友。
莫名感觉,南钺这时候特别像他姐姐家那只走丢后找不着北的哈士奇。
凶,帅,还特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高亮一下,我【想】离婚了,不是我【要】离婚,也不是【我们】离婚吧,这是沟通的开始,不是盖棺定论。
在江认为南对自己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先提自己态度再说很难解决甚至不可解决的问题所在,如果对方也觉得问题棘手,心里想离婚,又像店员顾及道德压力,那江【想离婚】的态度就会帮他卸除压力,是个背锅的语序选择,但是南一跑,后面节奏中断了。个人觉得不适合把正常婚姻里的处理流程搬到他们身上啊啊啊啊啊啊
江景白:“……我想离婚了。”
南钺:离婚?为什么?和我?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不行了有点懵,脑子突然不够用,想去外面逃避现实,出去一趟再回来是不是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南钺:“我先去公司处理一下工作。”
江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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