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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朱佑妄的眼睛瞪大了。
他的弟弟果然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我明白了。”
朱佑表长叹一声,试着和他交流:“皇兄,咱们这样,我问你,你来回答……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对或者是同意,就啊一声,反之就啊两声。”
“啊……”
朱佑表苦笑,皇兄没想到自己会落到如此地步吧……还真是可怜。
他从袖口处拿出汗巾,给朱佑妄擦嘴角的口水。
“皇兄,我有四个侄儿,在京都的朱高栋和朱高知,西北边境的朱高华、朱高意……您最属意的人是谁?”
他声音低了些,毕竟事关立储。
皇兄又重病,谨慎一点是应该的。
朱佑妄混浊的眼睛眯了眯。
半晌没有动静。
他生了四个儿子是不假,但真正看上眼的却一个也没有。
老大是中宫嫡出,憨厚有余聪慧不足。
老二是个武夫,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
老三是伶俐,但太狠辣。
老四的年纪还小……
朱佑表见朱佑妄保持缄默,自然也不说话。
外面好像下雨了,朱佑妄听到了雨滴落在地上“沙沙”的声音。
他说话不行了,听力却出乎异常地好,比年轻时候还要好。
秋雨总是带着忧伤的,让人心里沮丧。
朱佑妄突然想起死去的父皇,皇位传给自己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拿着他们几个兄弟相互比较,左右衡量……最后慎之又慎地把江山交到他手上。
像他现在一样。
论才干,他比不上死去的二弟,甚至连老三也比不上。
但母后是正宫,他出生便是嫡出长子……死去的外祖父当时是内阁的首辅。
父皇他不可能不顾及这些吧。
皇家父子和寻常百姓不同,讲究的是先君臣后父子,但更讲究江山为重、大局为重!
栋儿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像?
朱佑妄对着长子,第一次有了怜惜的感觉。
那孩子,并不受自己的喜爱……宫里最不乏捧高踩低的人,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皇兄,您想好了吗?”
朱佑表问他。
“啊……”是的,我想好了。
朱佑表独自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又开口问:“您是要知儿承接大统吗?”
这样问也不算冒失,在他仅有的几次和朱佑妄相处的时间里,听他夸的最多的就是朱高知。
什么聪明机智,有皇家风范等。
言语神色间的满意是丝毫不遮掩的。
当然,投其所好也是他生为皇家人最基本的生存本能。
“啊啊……”不是他,他德行不配。
朱佑表一怔。
皇兄眉毛都皱紧了。
不是朱高知?
君恩难测。
他只能继续猜,“是栋儿吗?”
大侄子人还是很不错的,知礼又孝顺,母后是挺喜欢他的。
朱佑妄没吭声。
好久,偏殿里都静悄悄的。
朱佑表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知道自己又问错了,还要再开口,朱佑妄却“啊”了一声。
朱佑表:“……”
皇兄居然真的选了朱高栋。
不是他赞不绝口的朱高知!
他还有来得及表达些什么,一个穿绿色宮衣的小宫女冒冒失失地就进来了,屈身行礼:“……皇上,田太医说您到了喝药的时间。”
她双手端着红漆长方托盘,上面放着青瓷盏碗,里面是黝黑的汤药。
小宫女名字叫明丽,是宫里的老人了。
做事认真又肯上心,才被拨来乾清宫伺候的。
而她的另一层身份却是凌王爷安插在宫里的眼线。
“啊啊啊啊啊……”
没眼力见的东西,滚。
看不到我正在谈事吗?
朱佑妄火冒三丈。
他和朱佑表的交流好容易有了点眉目,又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明丽像是吓坏了,双手一松,红漆长方托盘竟掉在了地上,青瓷盏碗摔的粉碎。
汤药也洒在了衣裙上。
乾清宫是内廷正殿,正殿有宝座,两头的偏殿是暖阁。
主要是见大臣、批阅奏折、处理公事的,并没有专门熬药的场所。
皇上待的地方是暖阁,为了方便起见,王太医就吩咐宫人在暖阁的庑廊下临时搬了炉子。
乾清宫的掌事嚒嚒看明丽稳重,就安排她和另外一个小宫女负责给皇上熬制汤药,刚才的行为也是故意的……瑞王爷一进乾清宫,明丽就注意到了,她先指使着另一个小宫女去问王太医熬药的时辰。
然后拿着煽火的蒲扇直起腰扇凉,趁着没有人注意,偷摸的,把隔扇推开了一条细缝。
瑞王爷是朱佑表的封号。
瑞王爷和皇上的话模模糊糊的,明丽又紧张,听到的实在有限,但最关键的几个字还是听明白了……她要想法子给凌王爷报信,所以就有了刚才打翻汤药的一出。
……
伺候朱佑妄的大太监听到声响,拿着拂尘就过来了,呵斥明丽,“你怎么回事?
皇上也是你能打扰的吗?
还不赶紧收拾干净滚出去。”
“……是。”
明丽低着头,跪爬着去捡青瓷盏碗的碎片。
又有几个小太监拿着扫把和簸箕进来帮忙清理。
朱佑妄气的“啊啊”了几声,明丽表现的太害怕了,哆哆嗦嗦地拿着红漆长方托盘出去了。
她借口要回屋换件衣服,和乾清宫的掌事嚒嚒告了假,出了乾清宫,往耳房的方向走,进屋后,换了身粉色宮衣很快就出来了。
皇上身边少不了人伺候,她得去侯着。
时间太久了,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路过前院太监住的配房时,她步子慢下来,瞧着周边冷清,便和正在扫地的小太监说:“你去重华宫一趟,告知贤贵妃娘娘,就说皇上想见凌王爷。”
小太监是刚进宫的,被人欺负的时候她帮过两次,对她的话奉若神明。
这一句话也是她和凌王爷之间的密语,事先就说好的。
但凡有了消息,就找人去重皇宫说皇上想见他……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会想办法找人直接联系她。
天完全地暗下来,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并没有人留心明丽的小动作。
羊角琉璃灯点亮了,光线反射到上好的汉白玉地面上,闪耀着温润的光芒。
远方袅袅迷茫的,像是起了雾。
宫殿笼罩在其中,琼楼玉宇、雕梁绣柱,越发的不真实。
顾晗坐在香妃长榻上倚着大红绣海棠花迎枕看话本,时不时地瞄一眼窗外。
天都黑透了,张居龄怎地还没有回来呢?
桃红倒了盏热茶递给她:“少夫人,下午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更冷了,咱们关上槅窗吧。”
顾晗摆摆手:“……小雨而已,不大会就停了。
不妨事。”
她心里热燥,开着窗还能透透气。
心情反而好一些。
大嫂嫂宁氏也说过,孕妇的体质较热,和常人是相反的。
桃红笑着应“是”,又去拿了珊瑚薄绒毯盖在她的双腿上。
“什么时辰了?”
顾晗放下书,去看灯漏。
“戊时左右。”
桃红明白主子的心思,也不打破,依旧笑眯眯地:“三少爷大概是公务太忙了,您要不先用晚膳吧……等三少爷回来了,小厨房有现成的材料,做起来也快。”
顾晗点点头,她揉了揉胃,也的确是饿了。
站在一旁的桃绿听说顾晗要吃饭,下去安排了。
香妃长榻上摆了炕桌,一碟碟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来,顾晗净了手,坐在炕桌前喝桂圆八宝粥。
梁嚒嚒在一旁伺候着,和她说闲话。
“少夫人,冬雪、冬平俩个丫头的年纪大了,到了该放出府的年纪……还得您拿个主意。
耽搁了也不好看,好歹是夫人送给您的。”
这几年,冬雪、冬平虽然没有贴身的伺候主子,但一应的月例银子却是照着巧珍她们几个大丫头拿的。
地位也不错,管着秋阑阁下等的丫头和婆子。
名声也是秋阑阁的一等大丫头。
“亏了你提醒着,我倒是真忘记了……”
顾晗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筷子:“她们俩也算老实了,差事也没有出过岔子。
不过,也不急在一时。”
她顿了顿,和梁嚒嚒说道:“你闲了先问问她们的打算,我也和母亲说一声……”王氏给的丫头,不好私自打发了,也要听一下她的意见。
梁嚒嚒应“是”,给顾晗夹了一块排骨,“少夫人尝尝这个,加了红枣炖的,最补气血。”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张居龄回来了。
顾晗一喜,趿拉着绣鞋去迎他,“夫君。”
屋里的丫头、婆子们纷纷屈身行礼,张居龄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
他取下头上戴的三粱朝冠放在高几上,揉揉妻子的头发:“这样晚了,怎么还在吃晚膳?”
“等你呀。”
顾晗笑着开口,给他拿家常的直缀:“你先换上吧。”
张居龄答应一声,解了腰间的银钑花盘雕,在妻子的服侍下穿上直缀。
“你用膳了没有?”
顾晗问他。
张居龄点点头:“我和杨若从裕王府出来后又去了定远侯府,在他那里用的晚膳。”
定远侯府的世子爷王致远是兵马司指挥使都指挥,手里有二万多的厢兵,虽然不掌兵权,但能随意调动。
手里有兵,好办事。
他们要对付的人是严良,不做好万全之策可怎么行。
“杨若?”
顾晗愣了愣,杨阁老到底还是死了……杨若他应该很难过吧。
她一个外人,都可惜杨阁老是英年早逝了。
帮不上他,她只觉得遗憾。
张居龄“嗯”了一声,眸光微深,妻子的表情应该是关怀吧。
他率先坐在了香妃长榻上,温和道:“赶紧吃饭吧,凉了该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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