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陆岺在红粉小院里应对着的时候,  叶氏带着人敲开了左玉居住的旅舍门。

    让人进来后,客套了几句,叶氏便道:“姬君,  妾身做了萝卜丝油渣团子,  趁着刚出锅,妾身便过来送些您尝尝。若是有搅扰,  还望姬君恕罪。”

    叶氏说着便让人将食盒放到桌上,又道:“刚刚侯爷去了衙门,夫君见他不开心,便带着他出去吃酒了。”

    左玉挑眉,  “吃酒?”

    这叶氏来得可真是时候。他们的人在暗中瞧得清楚,  姚席前脚刚带着陆岺离开,  这叶氏没一会儿就出门了。而且能直接找旅舍来,  这不就意味着她的行踪都被他们掌握着么?讲真,这情况她真有些搞不明白了。就这些人的行为怎如此矛盾?有点脑子都不会这样做事,  这已不是漏洞了,  这是大窟窿!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将目光落在了食盒上。

    此刻,叶氏的婢女已将食盒打开。白白的蒸团子上还点着红点,软软糯糯的样子,  看着还真像是刚出炉的。

    叶氏并未去其他地方,是从衙门直接出来的,  所以这团子只能是她自己做的。

    左玉按下心思,  冷哼了声,  “他心可真大。”

    “姬君,您莫要怪妾身多嘴。小侯爷在衙门也诉了下苦,他还是向着您的,  就是觉您管得太紧了。”

    叶氏一副口苦婆心的样子,“咱们女儿家嫁了人最终能依靠的便只有丈夫。虽妾身也听说,公主不许侯爷纳妾,可若是您惹恼了他,他去外面偷吃怎么办?要再弄个孩子下来,那多糟心啊?”

    “唉。”

    左玉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我亦想对他柔和些,可您也看见了……”

    她摇着头,“之前他追着北契皇帝而去,生死不明,公婆急得一夜间多了多少白发?现在平安了,他不早早回家安慰父母却总想着玩,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是这个理。”

    叶氏点着头,“但您也不能跟他硬碰硬,那可伤夫妻感情。要是这时碰上个温柔小意的,还不得被狐媚子勾了去?”

    “小侯爷……应不会吧?”

    左玉故作犹疑,“他虽有些贪玩,但对男女之事倒不怎么开窍,婆婆也不会许他乱来的。”

    “这成亲前不懂,成了亲还不懂?”

    叶氏摇着头,“这猫儿尝着了腥,哪有不偷|腥的?姬君,您别嫌老姐姐啰嗦,但这事您还真得拉下面子,顺一顺侯爷。将他的气理顺了,自是听你的。”

    左玉都觉叶氏搞笑。

    交浅言深者,要么忠厚要么奸诈。而这叶氏,怎么看都不像忠厚之人啊。

    “现在他们去了夏家吃酒。”

    见左玉不说话,叶氏又继续道:“那当家的祖上在前朝宫里伺候,做御膳的,如今已是第七代。姬君,那地方可不光只有酒菜吃啊。”

    左玉一眯眼,道:“叶夫人,你什么意思?”

    “姬君……”

    叶氏压低声音,“都是女儿家,您又是女圣,妾身实不忍心看着您因一些小事就跟小侯爷生分了。那夏家当家的是个女子,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她自己不要脸,还养了一窝的女子,都不是正经的。您可千万别跟小侯爷吵了,万一被那群狐狸勾走了……”

    这话说到这里也不用说下去了,在场的人都明白。

    左玉站了起来,蹙眉道:“你说什么?!去了暗门子?!”

    她冷笑了起来,“好哇!现在吃酒耍钱都不满足了?堂堂皇亲贵胄竟去那下流地方!叶夫人,可否派人给我带个路?放心,不会让你难做,到地方你就走,我也不会说是你说的。”

    “姬,姬君……”

    叶氏好似很害怕,“这,这不好吧?男儿家寻|欢作乐本是寻常,您可不是一般人,去那地方……不,不妥吧?”

    左玉看了她一眼,眼神凌厉极了。

    “夫不正,妻应规劝之,何来不妥?”

    叶氏好似被她气势所慑,蠕着唇,讷讷道:“那,那妾身喊人带您过去。可,可您千万不能说是妾身说的……”

    说话间,她竟是跪下了,“若是被夫君知晓,怕不是要以七出之条休了我。”

    “放心。”

    左玉道:“你帮我,我自不会亏待了你。芙蓉,将我那七彩琉璃珠取一颗来送给叶夫人。”

    “姬君不用,不用的。”

    叶氏忙摆手,“妾身愧不敢受。”

    “我说你受得便受得。”

    左玉抿嘴笑了笑,“我嫁入公主府那天起,婆婆便与我说,什么都能顺着侯爷,唯独进青|楼、养外室不行。所以,我是替婆婆在教子,而你正好帮了我的大忙,区区一颗西夷琉璃珠罢了,不用放心上。”

    “那,那多谢姬君!”

    叶氏回去了,说去喊个婆子过来,让她带左玉过去。待她一走,芙蓉便压低声音道:“姑娘,她分明是来挑事的。”

    “我知道。”

    左玉道:“咱们在这儿盘桓几日都未有什么结果,如今她主动逗上来,去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好。”

    “就怕有什么阴谋。”芙蓉面带忧虑,“奴婢已看不明白了,他们行事这般矛盾,前后不一的,到底是要做什么?”

    “只要不是疯了,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左玉道:“不要忘了,我爹毕竟是镇国公,而夫君是陛下唯一的外甥。除非他们想谋反,不然不会对咱们怎么样。即便是藏了什么龌龊怕我们发现……”

    她手指在案几上轻弹了下,低低道:“那也未到图穷匕见时,咱们还是安全的。”

    叶氏回去的路上,身边婢女小翠轻声道:“夫人,为何要告诉姬君那事?也得亏姬君讲理,不然必是要连老爷一起怪罪的。”

    “呵……夏书玉那贱|人,整日勾着夫君过去。”

    叶氏咬着牙,恶狠狠地道:“她个玉臂万人枕的下|贱东西!勾了知府、山南道经略安抚使、提举还不满足,连夫君这个县令都不放过,当真是骚|浪得不行!现在可好了,来了个宣平侯……”

    她拈着帕子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她受不受得住女圣的怒气!”

    “夫人英明!”

    小翠恍然大悟,“如此一来,那夏氏必难再行暗娼之事,以女圣容不下沙子的性子,必是会将她那狐狸窝给砸了!”

    “呵。”

    叶氏得意一笑,“到底还是个黄毛丫头,这再聪明又能长几个心眼?还是盐吃太少,太年少了。”

    半个时辰后,左玉到了四合院外。陆岺带来的护卫如临大敌般,可左玉一个眼神便让他们齐齐闭了嘴,竟是不敢动弹了。

    “就是这里?”

    左玉望向叶氏派来的叶嬷嬷,“这是民居。”

    “贵人有所不知。”

    叶嬷嬷福了福身,压低声音道:“这夏书玉明面上做席,暗地里做戏,干得全是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小民不接待,只接官场上来往的人。”

    “哦?”

    左玉挑眉,故意冷笑,“只迎官家人?那还真是会挑客。”

    “可不是吗?”

    叶嬷嬷一脸不屑,“这知府、山南道经略安抚使、提举、通判哪一个不是她恩客?不然这暗门子哪里能开安稳了?哦……姬,姬君恕罪!”

    她捂上嘴,眼里露着惊恐,道:“是,是奴多嘴了。”

    “无碍。”

    左玉摆摆手,“领了赏便回去吧。我答应你家夫人的事可不会失言的。”

    “多谢姬君,多谢姬君。”

    叶嬷嬷拿了赏,眉开眼笑地走了。

    左玉望向面前的小院,心里呵呵一笑:知州、提举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山南道经略安抚使?这可真真是封疆大吏了!这些大人物都成了这院主人的恩客?有意思!正二品的官都是恩客,那这里面的问题更要查查了!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挥挥手,道:“给我砸!”

    “是!”

    带来的三十个骑兵刚要动手,陆岺带来的那二十人“鼓起勇气”道:“姬君,您不能这样做!”

    “好个狗胆!”

    左玉怒道:“连我也敢阻拦?!给我砸!”

    “是!”

    两波人对抗了起来,而左玉则趁着双方“搏斗”的空隙,进了院子。

    院里,陆岺已跑了出来。讲真,听到左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太难了!装色鬼太难了!他眼睛眯起半天都快抽筋了!而那些女子也好不要脸,总是围上来!他可是有媳妇的人,哪可能被人占了便宜?要是给玉玉知道,自己不得被嫌弃死?

    听到左玉的声音在外响起,他瞬间就觉自己上了天堂!一边装腔作势地怒骂媳妇不知好歹,一边推开那些企图占他便宜的女子,起身就跑了出来。

    “左玉,你要做什么?!”

    陆岺跑到院子里,指着左玉大骂道:“你疯了?!居然敢擅闯民宅?!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民宅?!”

    左玉冷笑着,心里却安慰。

    这家伙跟自己终于有默契了啊!演得真不错!

    “你说这儿是民宅?!”

    左玉指向他身后的一排女子,“哪个人家的姑娘穿这样?!”

    说罢便是提起裙子上前,一把推开还在叫骂的陆岺,朝正屋走去。

    芙蓉与花晨几个将那些女子推开,左玉顺利地进了屋,追着过来的陆岺跳脚大骂,“你反了天了!你,你竟敢……”

    “敢什么?!”

    左玉指着屋里道:“这是什么民宅?嗯?这里就是个暗窑子!姚县令,想不到你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满嘴仁义道德,肚里装的却全是男盗女娼!”

    “嗳,嗳,姬君,这,这话从何说起啊?”

    姚席站起身,一脸淡定,“自古男儿风|流便是寻常事,您何必这般生气?这儿的夏大家乃是前朝膳司后人,我们只是在品前朝美食。”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无耻之徒!”

    左玉冷哼了一声,“也罢,我今日就不该来。芙蓉,我们走!这就回京!”

    “回啊,回啊!”

    陆岺大叫,“哪有你这样的女子?!什么女圣,比那泼妇还要不如!”

    “姬君息怒,侯爷息怒。”

    姚席打着圆场,“两位都是贵人,闹成这样着实不美。不如下官回避下,两位贵人好好说会儿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

    芙蓉冷笑,“也配来当娘舅劝架?姬君,奴婢扶您回去拿金鞭。当日您进门时,大公主可是当着殿下的面送了您金鞭。殿下也说,若是姑爷不听话,可拿金鞭抽之!”

    “你,你敢!你这贱婢,你,你……”

    陆岺明显“怂”了,“左玉!你除了会告状还会什么?!”

    “巧了。”

    左玉冷笑着,“我生平最会做的事就是告状!”她望向了姚席,“官员入暗窑,不知当定什么罪?”

    “哎呀!”

    姚席跪了下来,“姬君,您可不能胡说啊!这,这就是民居啊!这些姑娘可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只是命苦,父兄皆死在了南嘉矿场,迫于无奈才来陪酒的。真,真就是陪酒跳舞的清白姑娘……”

    “呵。”

    花晨都被这无耻言论给气笑了,“薄纱裹玉|体,红兜展人前,陪酒跳舞……当真是清清白白人家的姑娘。”

    “这姑娘。”

    一直沉默着的夏书玉站了出来,“她们虽陪酒,可心里都干干净净的。若是可以,她们也不想这样。只是女子没了父兄依靠,在世上行走何等艰难?不是人人如你好命,能到富贵人家为奴为婢的。”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花晨道:“为奴为婢也好过卖笑!”

    “好了,花晨。”

    左玉道:“她说的有理。但咱们到底是清贵的人家,不要闹了,走吧。”

    她说着望了陆岺一眼,道:“小侯爷,你好自为之。”

    陆岺心里一惊,莫名就想起左玉以前的态度。虽然知道她是演的,可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不舒服。

    左玉走了,陆岺喝起了“闷酒”。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酒杯,“越想越气,不喝了,不喝了!我要回去收拾她!”

    姚席嘴角闪过一丝笑,“侯爷回去后有话好好说,女子还是要哄的。若来日有机会,下官再带您去别处玩玩。”

    “多谢了。你不用送了,我认路,自己回去!”

    陆岺一走,夏书玉便上前,轻声问道:“这回能成吗?”

    轻浮之色从姚席脸上散去,他冷笑着:“宣平侯看不明白,但女圣一定是看明白了!”

    “可,可她年岁实在太小了,真能看明白?且惩治百官本就是陛下的心思,不过是借了她的手罢了。”

    “想为陛下手中刀那也是要有本事的。”

    姚席道:“她前面说,‘生平最会做的事就是告状’,后又说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我没猜错,女圣应是明白我到底是哪一边的了。”

    姚席眼里升起了希望,“这是最好的时机!若错过了,本官明年一旦被调走,这冤如天的事便再无希望了……”

    顿了下又喃喃道:“会成的,会成的……这次老天都在帮咱们。我上次亲自去押粮,潞国公说哪能让一县之长亲自过来?这回云州收复,难民极多,粮食不够吃,他老人家直接点名让梁尽忠与严慰忠亲去,给了我腾挪空间。这回碰上的又是左佩瑜,有她在,一定能成!”

    夏书玉眼里闪起了泪花,边上那群女子也是擦起了眼角。哭泣了一小会后,齐齐福身,“八年来,大人忍辱负重,连家人都骗着,装着与他们同流合污,即便不成我们亦无怨言。”

    夏书玉侧头擦去泪水,喃喃道:“若还是不成,便是天意。天意如此,便认命吧。”

    “胡说!”

    姚席怒道:“怎可如此想?!一旦放弃了,那便是真正的永无天日!老夫八年来夹着尾巴做人,充当两面人,德行丧尽,筹谋这么久是为了什么?!!我不信,我不信这天下就没有公义在了!镇国公听不明白,但他的女儿一定能看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所有女子,“因为她是女圣!她是左佩瑜!盛名之下!!!”

    他神情肃穆,口气坚决,一字一顿地吐出了最后三个字,“无虚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岺:千万不能被人占了便宜,要脏了,会被媳妇嫌弃。天啊,谁来救救我这清白如玉的男子?救命,救命!媳妇,快来砸场子啊!

    左玉:我来了,不过我不能带你走,你自己想办法脱身吧。

    姚席:说什么回去收拾媳妇?其实是回家商量对策吧?赶紧的,本官的脑汁都快绞尽了。若成了,侯爷您是战神加青天大老爷了!

    陆岺:这事包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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