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所以?”

    左玉故意冷着脸,  “因为我信你,你反觉我对你不在意?”

    “不,不是。”

    在左玉冷冰冰的目光里,  陆岺的声音小了下去。

    “出了城,我一个女儿家走到边关,  在许多人眼里就是只肥羊。”

    左玉一字一句地道:“那时你消失已久,  我也不知你是死是活。冒着这大风险,  瞒着公公婆婆,就因为不在乎你,所以去受那苦,吃那罪?你觉得是你脑子不好,  还是我脑子不好?”

    “这……”

    陆岺语塞,  可随即又想到那妇人,  忙道:“可我与那夏书玉那样,你怎都不问?”

    “我信你,  还是我的错了?”

    左玉冷笑,忽然抬手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怒道:“是要这样,你才觉得是在意?!!”

    陆岺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两步,  道:“不,  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嗯?”

    “你问都不问下,  就是不在乎。”

    陆岺也委屈,“林殊说,  他看家里婢女几眼,他家娘子都不高兴。我都跟夏书玉睡一屋了,你都不问下……”

    左玉冷哼,  “她丈夫整日流连花丛,她自是在意。可你从来不去青|楼,也不与家中婢女胡闹,我信你心里有我,又何必问?”

    “可,可……”

    “你的脑子是钻进牛角了吗?”

    左玉故意不理他,坐了下来,“你回房去睡吧,我还要看会儿账本。”

    见左玉不说话了,陆岺彻底慌了。他顺着左玉的思路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可琢磨到最后,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信自己,他很开心;可信任到都不过问下,任由自己与别的女子调笑……

    他就心酸委屈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自己的喜欢没有那么多?起码比自己少。自己代入想想都觉要炸了,可她还这么冷静。由此可见,她喜欢自己没自己喜欢她的多。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升腾着,让他无比难过。他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尽管已明白左玉也是在意自己的,但只要想到她对自己的喜欢不是跟自己一样多,就很失落。

    他压下失落的酸楚,他望着左玉。见她表情淡淡,只盯着账本,心里又涌起更多的酸楚。他想起初相识时,她对自己的态度……

    本能促使他上前,他还想说几句。但左玉明显是生气了,因此嘴|巴张了几次,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灵机一动,故作轻松地道:“哈!我的脑子的确长牛角里了。玉玉,你先忙,等你忙完咱们再说。嗯,茶盏碎了,要是你等会儿踩到就不好了。我去拿扫帚扫一扫。这里可是书房,有许多你画的图纸,可不能给别人看见了,这扫屋子的事还是我来做吧。”

    左玉不理他,可心里却在笑。

    这是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堵上了?嗯,这笨老公也不是完全没长进,也会动脑子了。只是扫扫地就能让自己消气?还是寻着借口不想走?

    左玉面上不显,心里却好奇。

    陆岺开门,没一会儿又进来了。

    他拿着扫帚,拿背对着左玉,一边扫一边道:“可得扫仔细些,要是扎了脚可不好。”

    被剪成条状的衣服在眼前闪着,随着陆岺的动作起舞着。左玉死死咬着唇,憋着笑,转过身去。可陆岺却又转到她面前,拿穿着“条状衫”的背部对着她,将已经扫完的碎片再倒出来,继续扫。

    如此几回后,他也觉着这般行事太明显。因此出去将垃圾倒了后,又拿来了盆和抹布,开始在屋里擦洗。

    “条状衫”随身形舞动。从书桌到书架,再到窗前……

    一时间,眼前满是略带淤青的背脊闪露以及飘啊飘的破衣带子……

    左玉放下书,道:“擦干净了,别擦了。”

    陆岺回过头,盯着左玉看了会儿,道:“玉玉,你脸上好像有个脏东西,我帮你擦下吧。”

    说着便上前,伸出手,想帮左玉擦脸。

    左玉忍不住了,拍掉他的手,“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行了,别在这儿唱戏了。说吧,到底什么才是在意?你想我怎么做?”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陆岺期期艾艾地道:“你,你能不能吃醋下?”

    左玉差点憋出内伤。

    这是什么鬼条件?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某本书。那书里有句话特别有意思:男女之间,女人不作,男人就要作。一句话概之:男女关系里,总有一个人要作的。

    女方的理性大于男方时,男方就要作了。而且,男人作起来就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她忍着笑,道:“这不简单吗?你去拿碗醋来,我喝了就是。”

    “不是真吃醋。”

    陆岺跳到左玉身边,扒拉住她的手臂,“你问问我跟夏书玉的事,好不好?你就不能多在意我一点吗?要是你跟别的男子演戏,我想想都要气死。你也气一气好不好?”

    左玉伸出手,在他脑门上用力一弹,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便是笑笑,主动抱住他,道:“傻山今,这种事哪是能演得出来的?你与那夏书玉虽演得像,可我身为你的妻子,哪里能看不出你的抗拒?夏书玉只要挽上你的胳膊,你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僵硬,总会寻借口摆脱她的手。夏书玉都跟我说了,你在她屋里,都睡床底下,还盖了好几条被子,那模样倒像是夏书玉占了你的便宜……”

    她轻轻笑着,“你都做到这样了,我为何还要问?你要说我完全不在意那倒也不是。毕竟,你是我丈夫,哪怕知道你是演的,可与别的女子调笑,我心里也是会不舒服。”

    “真的?!”

    他惊喜,“那你怎么不说?”

    “因为我知道是演的啊。我若说了,你心里不是要难过?所谓夫妻不就是你为我想,我为你想,相互体谅吗?”

    她手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下,“以后别再干蠢事了。这回是婆婆发现得早,及时阻止你了。要是阻止不及时,被传了出去,陛下的亲外甥带头公然去青|楼,你说说,前面那百官中多少人因这条罪名落|马?到时陛下该怎么做?罚你还是不罚你?你届时再说,是想气我,谁能信?”

    “……我没进去,我就……”

    陆岺闭嘴了。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脑子也清醒了。这事的确是不靠谱了……

    “玉玉,你喜欢我吗?”

    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都没说过你喜欢我。”

    左玉脸一红。国人的性格都是比较内敛的,直白的告白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你知道,为何最后我会心甘情愿嫁给你?”

    左玉道:“其实我若想反悔,还是有办法的。”

    抱着自己的手一紧,陆岺紧张兮兮的声音传来,“那,那你是不是还有办法跟我和离?”

    “噗!”

    左玉被这话逗乐了。

    除了行军打仗,陆岺想事情根本不会想太远。可现在居然能想到这么长远的事,是不是说明他的确也变聪明点了?

    “这是自然。”

    她翘起唇,坏心眼地道:“我有一百种法子跟你和离。所以下次做什么事前先想一想。”

    “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自主张了,这都被打多少回了?”

    陆岺丧气地想着:自己想出来的点子没一个好的,都不会朝自己的预期走。算了吧,他再也不瞎琢磨了,心累了。

    “嗯。”

    左玉环着他,低低道:“当年你当着我的面跟我说,你不好,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能做到。”

    她松开他,抬头注视着他,大大的眼里蕴着柔柔眷恋,“就是这一句,让我觉着,嫁给你也不错。”

    “可你都不吃醋。”

    他小声嘀咕着,“东市有个妇人,她丈夫跟人说几句话她都醋……”

    “傻山今。”

    她笑着将头靠上他的胸膛,“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都说过,你最喜欢的人是我了,我为何还要吃醋?别人说这话我不信,可你说这话我信。”

    她的手在他胸口点了点,“要是不在意你,我哪可能去找你?我活这么大,都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你现在居然还觉着我不醋就是不在意你,我想想就气。”

    “别气了。”

    陆岺抱住左玉,酸涩的心一下就甜了。

    对了!

    自己真是个傻瓜!左玉活这么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从不会出格。可为了自己,她却离家出走,干了这么一件离经叛道的事,这还不够说明她有多在意自己吗?

    从这个角度一想,他也有点想拿个棍子抽自己几下了。

    自己这事做的……

    像傻儿!

    他低头蹭了蹭左玉的脑袋,低低道:“我又做傻事了,对不起,玉玉。”

    “唉!”

    左玉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当初嫁你时就想过,你这性子……成亲后,傻事也不会少干。”

    陆岺一下又紧张了。

    这是嫌弃自己了?

    “不过……”

    她仰头望着他,笑了起来,“别人都嫌你傻,可我就是喜欢你傻。”

    “啊?”

    陆岺眼睛瞪大,“喜欢我傻?”

    “嗯。”

    她笑着,“人都爱算计,可你却是一片赤诚。行事虽不着调,可却也从不伤害无辜。拆衙门的事我打听清楚了。不是与人争风吃醋,而是那府尹家人霸道,强迫平民女子为妾。你在街上玩时,无意中撞见了此事,便去拆了衙门。”

    她说着便又抱住了陆岺,将头埋进他怀里,“所以世人笑你傻,我却笑他们看不透,只知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你傻,可你不随波逐流,还对人好……”

    陆岺嘴角扬起来了。以前他挺排斥别人说自己“傻”的,但现在发现“傻”竟是自己最大的优势后,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别人聪明有什么用?能娶到玉玉吗?嗯,傻挺好的。自己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容在下一秒就凝固了。

    只见左玉松开他,道:“把衣服脱下来,我收起来。”

    “收起来做什么?破成这样不能穿了。”

    “等孩子们大了,我给他们看看。看看他们这蠢爹都干了什么好事,告诉他们,要好好读书,万万不能跟你学,不然哪天可能真因为蠢而青史留名。”

    “因蠢留名?留什么名?”

    左玉转身,咧嘴一笑,“宣平侯陆岺,某年某月,行蠢事而亡。故有好事者塑典故:岺因蠢亡。”

    陆岺眼睛逐渐瞪大,久久后,发出一声惨叫,“不要啊!玉玉,给我留点体面,不要给孩子看啊!”

    公主站在院子外,摇摇头,“咱们又是骂又是动手的,他都不清醒。现在玉儿骂两句,立刻就求饶了……”

    驸马叹了口气,“明天咱们再去打个擀面杖,上面刻上咱们的名字,包个金边送给家媳。这儿子,还是得交给家媳来管!”

    公主与驸马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只要他们给儿媳妇的擀面杖足够大,足够多,不怕儿子教不好!

    多年后,头上已有了白发的陆岺扶着爹娘在花园里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嘀咕:“娘,你们就看着玉玉这样糟践我?我都当爷爷了,她还藏着那破衣服。她什么心思,你们不明白?就想着小辈们长大了,再拿来羞我。”

    “唉,自己做的事总要担着的。”

    白发苍苍的公主甩开他的手,本还显蹒跚的步伐立刻轻快了起来。她快步上前,从左玉手里抱过曾孙陆琪,脸上绽满了笑容,“哎哟,小乖乖,出来玩了?”

    陆岺脸都黑了。

    看见陆琪来了,居是连话都不愿跟自己说了?

    他看向自己爹,控诉道:“父亲,我快成地里的小白菜了。我都当爷爷了,这体面……”

    “你娘不说了吗?”

    驸马不满地道:“都这大岁数了还不知担责二字?谁让你当初那么干了?还有,什么小白菜?你现在跟你爹我一样,都是地里的老白菜帮子,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他说着便也不理陆岺,蹒跚的脚步也跟公主一样,变得轻快了起来。

    陆岺站在原地,忽然悲怆了起来。

    娶媳妇对他来说就是人生分水岭。

    娶媳妇前,他是爹娘掌中宝;娶了媳妇后,爹打他,娘骂他,到现在孙儿出生,行了……爹娘眼里都没他了啊!

    左玉走到他身边,笑着道:“想让爹娘给你做主?你怎还不死心?哈,你放心吧,等咱们的曾孙出来,那衣服我还拿出来。”

    陆岺两眼空洞了。

    曾经肃穆的媳妇也变了。天天拿自己寻开心,难道是因为自己老了,皮肤松弛了,她不喜欢自己了?可自己都开始偷偷抹润肤膏了,虽然是当爷爷的人了,但看着还挺年轻的啊?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耳边又响起左玉的声音,“山今,真想不到咱们都有孙儿了……”

    她侧头望了过来,眉眼处虽有了皱纹,可眼睛依然明亮。陆岺对上她的眼睛,那柔柔的目光让他心跳又快了起来。

    嘴角浅浅的笑好似世上最好的伤药一般,只要看见这笑,便会觉得无比满足,人生无比圆满。

    “嫁给你,真好。”

    声音不似年少时清脆,但岁月的沉淀让这声音多了一分抚慰感。如三月的春风,柔柔吹过心间,让他浑身都温暖舒张了开来。

    他握住她的手,似认命一般,“能娶你,真好。”顿了下又道:“藏着吧,藏着吧。来日等我走了,这衣服你记得给我放棺木里。我拿着这衣服到了阎王老爷那还能当个咱们夫妻情深的证物。等下辈子,我还要娶你。”

    他嘴角扬起笑,曾经美若人偶的脸上虽有了皱纹,可却也多了成熟男子的内敛,稳重。

    “反正你跑哪,我追跑哪。下辈子,我还愿给你骂,给你笑……”

    风吹过,扬起两人的头发,丝丝绕绕地缠在一起。

    左玉望向不远处逗弄着陆琪的公公婆婆以及自己的儿子,儿媳……

    反手握住陆岺的手,笑容灿烂了起来,“嗯,下辈子我也还嫁你,我就喜欢大傻瓜!”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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