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秋日金阳高悬，空气带着懒洋洋的暖意。
税务家属院里排列着一栋栋二十年房龄以上的旧楼，饱经风雨洗礼，依然干净清爽。四下植物茂密，藤蔓缠绕，别有一番韵味。
林婳坐在阳台的按摩椅上，端着手机看下属发过来的最新版画展策划。居家办公虽然自由，但她也没闲着，该完成的任务，该催的进度，一样都不能落下。昨晚还熬夜跟部门下属一起讨论年底活动方案。这会儿沐浴在暖阳中，哈欠连天，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林芝在厨房里弄好水果拼，端出来，放到按摩椅旁的小茶几上，一看林婳绑着绷带的脚就闹心，“值个夜班，居然把自己的脚弄瘸了，我真想去问问你们领导，在酒店上班是上刀山吗？”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坐在林婳身旁，把她的腿捞起来，给她舒筋活血。
“欸，我没事，马上就能活蹦乱跳了，不用按。”
“我这是老中医手法，两百块一次，记得转账。”
林婳被她妈逗乐，“发工资转给你吧你不要，喜欢搞这些名堂。”
“工资是你自己挣的，我要来干嘛。”林芝满脸不屑，眼见林婳又打了个哈欠，催促道：“昨晚又熬夜了？还看什么手机，水果吃了去补个觉。”
林婳放下手机，叉起一块红心猕猴桃送入口中，香甜的汁水溢满口腔。
林芝突然问：“不是说把男朋友带回来给我看吗？怎么又没动静了？”
林婳心头一梗，水果不香了。
半个月前，她的确跟她妈说过。因为她妈一直为她的人生大事着急，到处托人给她介绍对象，而她跟许周行处了一年，觉得感情稳定了，可以带回来见家长，一方面让她妈放心，一方面也是进一步推进关系。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不是诓我吧？”林芝心生疑惑，大胆推测，“其实根本就没有男朋友？你都27了，奔三的人了，你……”
“当然不是！”林婳赶忙截断林芝的话头，“哎哟，轻点，痛……”
如果让她妈以为她是编个男朋友出来搪塞她，以后只会更加疯狂的给她介绍对象安排她去相亲。但要如实交代男朋友劈腿分手了，她妈又得心疼她，顺便把自己失败的婚姻翻出来，诉不尽自己在男人那里受的伤吃的苦，然后母女俩一起抱头痛哭，对男人无差别攻击。
林婳想想还是算了，她妈年纪大了，心平气和才能身体健康。
“你别疑神疑鬼了，他就是最近很忙，没空过来，再等等嘛，过年前一定让你见着。”
“现在才十月底，离过年还好几个月，不行，最迟下个月。”
“听你的。”林婳一口答应下来，为了防止她妈提出更多要求，此地不宜久留，忙抽出腿，起身道，“我先回房间睡一觉，困得不行。”
林婳这一觉睡到天边火烧流云，突然醒过来时，外面斜阳西下，暮色沉沉，恍惚间有种世界末日的空虚无助。
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催人抑郁的氛围，林婳拿起手机接通。
“林林，下班没？需要我去接你吗？”好友颜维爽朗的声音响起。
林婳想起来，前几天颜维跟她约了饭。
“我在家里，你过来不顺路。”林婳看了眼时间，六点了，“咱们七点半见。”
“好嘞！”
林婳跟颜维的友情从大一开始，到如今快十年了，依然情比金坚。颜维父母都是老师，她一毕业也进了学校，成为市重点小学的语文老师。除了教书，人生最大乐趣就是到处找好吃的，名副其实的吃货。林婳能经常被酒店行政总厨叫去试菜，并点评的头头是道，全靠颜维的栽培。
这一次颜维约林婳吃饭，一方面是对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蠢蠢欲动，一方面也是想安慰安慰林婳。她是唯一知道林婳男朋友的人，也是帮林婳捉奸的人。
“谁知道呢，我在外地交流学习的空当，去商场找吃的，就看到许周行跟一个女人亲亲我我，真是瞎了我的卡姿兰大眼睛！”颜维往锅里涮了一片毛肚，锅内红油沸腾，热气不断往上翻涌，她边吃边对许周行骂骂咧咧。
颜维当时就拍了几张现场照发给林婳。后来冷静下来，想起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些八卦，提醒朋友被绿，结果朋友没分手，反而友情的小船翻了，还是有点担心。
幸好，她姐妹不是那种猪油蒙心的傻女人。
颜维感慨：“我还以为你跟他撕破脸后会离职呢，没想到你稳如泰山。”
“是他劈腿，凭什么我走？”林婳轻哼一声，一双眼睛正杀气腾腾的盯着锅里涮着的羊肉卷，仿佛那是许周行身上的肉，被她塞进沸腾的锅里反复烹煮，直到彻底煮烂，化成渣渣。
颜维眼见她露出逐渐变态的表情，赶忙把剩下的半盘羊羔肉挪到自己跟前，“不尴尬吗？”怕做的太明显，又把涮好的毛肚送入林婳碗里。
“他傍富婆不尴尬，我更不可能尴尬。”林婳给毛肚裹上一层香油，沾着葱末和蒜末，一口下去。美味让郁闷消解了许多，她继续道：“年底有个议题就是把我提到市场总监的位置。我经营了五年的事业，不可能因为一个渣男前功尽弃。安澜酒店是谢氏家族的，不是许周行的，他区区一个打工仔罢了。”
“嗯，说不定你哪天还能吊打许周行！”颜维重重点头，继续唾弃，“谁会想到，看着成熟稳重人模狗样的，还是个成功人士，居然是想吃软饭的渣男，呸！富婆能看上他也是瞎了眼！”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林婳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问：“做富婆是不是很快乐？”
“那当然。”颜维想起那天看到许周行的场景，他跟林婳一起时端着架子，而跟那个富婆一起，鞍前马后，浑身上下都透着谄媚劲儿，就是一大写加粗的舔狗。颜维由衷感慨，“富婆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这天晚上，林婳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带着一个极品帅哥招摇过市，走到许周行跟前时，把他的鼻子都气歪了。梦里她可太快乐了，以至于被闹钟叫醒时嘴角还是咧开的，随即又因为美梦的突然中断而懊丧。
林婳躺在床上仔细回味梦里的帅哥，好像是……头天晚上在酒店见到的那个？
林婳有点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要联系方式。
毕竟，梦里许周行被气到的样子，太爽了！
为了早日成为富婆，林婳只能更加兢兢业业的工作。在家待了两三天，脚好的差不多，马不停蹄的出门跑业务。
计程车在s大校园外停下，自从疫情后，学校已经不是社会人士能随便进出的地方，林婳说明来意，又打了个电话，亮出健康码，才被门卫放行。
天公作美，蓝天白云，一碧万顷，微风慵懒的徜徉着。
校园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高大笔直，金灿灿的落叶在半空飘飞，悠然坠地。
林婳看着一对对情侣从身旁走过，不由得感叹，大学真是恋爱圣地。自己当初怎么就错过了好时光，都没感受过小鲜肉的美好。
林婳穿着偏职业风的套裙，黑色长发垂落肩头，一边长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圆润的耳垂和精致的珍珠耳坠。丝袜勾勒出修长笔直的美腿，脚下是裸色的羊皮单鞋，肩上背着经典款菱格包。
她抬手拨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路过的男生看直了眼。有个人与她擦肩而过后，频频回头，差点撞到人。
林婳过来谈工作，身上自带职场人士端庄稳重的气场，一眼就能与大多数象牙塔里的学生区别开来，连女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是哪来的仙女姐姐？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又美又有气质，看着就很有钱。”
“诶，我好像认识？”
“林经理！”秦可馨主动上前，跟林婳打招呼。
秦可馨对林婳印象很好，那晚多亏了她配合，而且关键时刻反应敏捷舍己救人。昨天还听邹棋说，这位经理带上精品鲜花和果篮专程去医院看望了她，而且一点不敷衍，陪她聊了快一个小时，简直是春风化雨暖心窝。两人一致感慨，奢华五星酒店的服务真不是吹的，接着又感叹，渣男算个屁还是搞钱最香！有钱能尝尽人间温暖！
“秦可馨同学，好巧。”林婳准确的叫出她的名字。
秦可馨笑容更灿烂了，“是啊，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我来拜访美院的陈庆松教授，谈一些工作上的事。”
秦可馨瞬间明白，“陈老啊，是不是关于他的画展？我听说是在安澜酒店举办。”
林婳点头。她通过另外一位客户结识这位业内泰斗，并顺利拿下了他的国画展和研讨会。活动策划几经修改内部终于通过，等她跟老教授敲定后，就能着手布置场地了。
“陈老就是我老师，不过他今天上午有节公开课，这会儿还在上课。”
林婳正想说我去他办公室等他，秦可馨热情的引导，“我带你过去。”
盛情难却，林婳跟着秦可馨走了。
阶梯教室内，人满为患。
林婳跟秦可馨站在教室后门外，看向讲台上正在讲理论课的陈教授，再看看教室里满满当当的小脑袋，她有些讶异，“国画这么受欢迎。”
秦可馨嘁了声，“大多是冲着谢羲沅去的。”
“嗯？”
“就那个……”秦可馨指向教室末排某处，悄声道，“男大学生的颜值天花板。”
林婳只看到埋在桌子上睡觉的后脑勺和一截冷白的脖颈，那脖子倒是生的很好看。
秦可馨继续八卦，“他不怎么参加学校的活动，一直很低调，直到有一次写生时被人拍下来发到校园论坛才火了起来，再过半年就毕业了，大家都想抓紧机会多看看帅哥。”她话音一转，“不像我，一个班的，白嫖帅哥三年多，哪需要蹭公开课。”
秦可馨说完觉得自己好像用词不当，毕竟这是位看起来很正经的姐姐，不知道懂不懂她的意思。她平常喜欢追星，愿意为喜欢的明星买各种代言产品。谢羲沅比那些明星好看多了，她却没为他花过一分钱，多看一眼就觉得是白嫖。
林婳笑了笑，温柔随和的笑容，让秦可馨更有八卦欲了。她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一眼来电，说：“我还有点事哦，不能陪你了，再过二十分钟就下课了。”
“嗯，你忙你的。”林婳笑道，“有时间来我们酒店喝下午茶。”
“有时间也没钱啊。”
“我请你。”林婳那天晚上就想感谢她，给她送点代金券什么的，当时事情多没来得及。
如果不是她心急火燎赶来，万一真出了人命，网红女大学生死在安澜酒店，能让酒店很长一段时间陷在负面舆论里，竞争对手还会添油加醋的从风水、环境等各方面狠狠的踩。而她是那晚的值班经理，负直接责任，在这提拔的关键当头，什么都凉了，吃不了兜着走。
“真的吗？”秦可馨喜出望外的问，像是怕她反悔，抬起手掌，“说定了！”
林婳笑着跟她轻轻击掌。
秦可馨快乐的离开。
这是什么神仙姐姐，温柔漂亮又大方！
林婳站在教室后门外，看到一个男生从里面出来，内心直呼感谢老铁，立马进去坐下。总站着可太费脚了。
男生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最外面，林婳轻轻坐过去，没有引起注意。
前后左右都是人，不时有女生往最后一排看去，林婳不由得也看了看那个“天花板”。
难怪回头率那么高，“天花板”醒过来了。
这不就是那晚在酒店细心发现她脚崴了又发现她膝盖受伤了体贴的提出让她先去医院，然后还在她梦里帮她在许周行跟前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大帅比？
说他是男大学生颜值天花板，那就相当真实！
“天花板”坐在最后一排，今天穿了件白色休闲衬衣，衬衣的第一颗纽扣敞着，露出一双锁骨，清瘦，又性感。皮肤冷白，黑色碎发下，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拓下阴翳，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醒过神，脸上没什么情绪，透出一股禁欲的冷清。
他漫不经心的靠着椅背，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搁在桌子上，黑色铅笔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动。
林婳啧了声，不知道多少小女生想成为他手里的那支笔，由他把玩。
林婳拿起手机，在“天花板”抬头的瞬间，快速抓拍一张。
“咔嚓”一声，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林婳暗道糟糕，忘了关闪光和音效。她心虚的放下手机，正襟危坐，认真听课。
下课时，陈庆松教授看向教室后方说：“谢羲沅，你先留下来。”
学生们陆续散去，谢羲沅走到讲台旁，陈教授在对他交代什么。不断有人上前找陈教授讨论问题，也有人借机近距离看帅哥。林婳坐在位置上耐心等待。
林婳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起身去找陈教授。她往前方讲台走时，谢羲沅往教室后走。
阶梯教室一侧的走廊上，两人距离不断拉近。
谢羲沅双手抄兜，不疾不徐的踏着台阶而上。暖阳从窗外涌入，被窗框切割的碎光散落在男生肩头发梢。阳光下，他的白衬衣干干净净，整个人仿佛滴滴清澈的纯净水。
目光交汇的瞬间，林婳感慨，怎么会有这么帅气又干净的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羲沅好像在朝她走来？
眼看着两人越来越近，林婳往一旁避了避，给他让出路来。
男生却随之移到她跟前，直直挡住她的路。
林婳：“？？”
她突然就想到那个梦，莫名有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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