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04
江珊连续两个星期没来上课，班主任在班会活动上提到她的事。
“江珊同学的确遭遇了家庭暴力。”班主任推了推眼镜，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眼泛着淡红的血丝，“这件事应当引起我们的警醒和重视，具体情况涉及到她个人隐私，我不方便明说，她目前正在接受治疗和心理干预，预计下个月初回来和我们一起上课，我希望到时候大家不要缠着她打听细节，免得她想起那些痛苦的遭遇，当然如果她愿意和你们谁主动沟通，老师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另外呢，如果班上任何同学遇到任何困难，希望你们能主动向老师寻求帮助，虽然老师一直说你们十六七岁已经是小大人，但你们毕竟未成年，而且一直处在学校这个相对单纯的环境里面，对社会上很多事情一知半解，遇到麻烦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时，一定要积极主动地和老师和家长沟通。”
班会结束后，林栀注意到一个瘦小的男生从后门溜出去，小跑着追上班主任的步伐。
张晚秋情况和她差不多，是家里的独女，更是她们老张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女娃，在家别提多受宠。今天听班主任一说，她自责得不得了，泪眼婆娑地抱着林栀的胳膊：“我觉得我好对不起她。”
“谁？”
“江珊。”张晚秋吸吸鼻子，“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她是初二的时候转学过来的，当时班上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她一个转学生，平时又沉闷不说话，我们就没主动找她玩。”
林栀拍拍她的肩膀：“不知者无罪嘛。”
“不是的。”张晚秋摇头，“我当时，我当时注意到了，她总是天天穿长袖长裤，有时候脸上也有淤青，我和两个小姐妹在体育课上问她怎么了，她说不小心摔的我们就没管了。初中毕业典礼那天，她专门带了老家的土特产送给我，和我说谢谢，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就没收，我记得她当时可失落了，后来一起分到这个班，她看见我跟没看见一样，我以为她还在生气，心里还觉得她斤斤计较，所以就一直没和她说话……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肯定会好好帮忙的。”
“那也不怪你，只是中间有点小误会。”
“我知道怪不到我头上，就是突然知道这些忍不住自责。”张晚秋沉默片刻，倏地坐直身，一抹眼角，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等她回来，我一定主动找她说话，告诉她我不是故意不收她的土特产的。”
林栀觉得这是好事：“那你注意别提人家的伤心事啊。”
“我又不是傻子。”
“你知道就好。”
傍晚放学，林栀破例从后门走，路过周时谦的座位时，余光一瞟果然见他正直勾勾盯着她。
“一起回去？”她问。
周时谦愣了两秒，不相信地问：“你确定？”
“不想算了。”林栀说着走出教室，身后果然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不多时高个男生快步追上来，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
有那么高兴吗？又不是没一起回家过。
她腹诽，嘴角却悄然抿起愉快的弧度。
“今天怎么突然想一起走了？”周时谦手欠地揪着她书包上的玩偶挂件，在走廊遇到其他班的朋友还顺口打了个招呼。
林栀等他和人寒暄完，一把扯回自己的小玩偶，用眼神制止他动手动脚，等那厮消停的把手放进裤兜里，她才说：“就是突发奇想，没别的意思。”
“又想让我帮你抽卡？”
“我自己会抽！”
“那是想找我给你讲解错题？”
“我爸妈给我请了家教。”
这件事周时谦头一次听说，当场就要炸。
林栀忙解释说：“是我表姐啦，她不是考上z大吗？高中的时候成绩一直很拔尖，听说她那个专业课不多，有时间就过来给我补补课，我爸妈觉得不能占亲戚便宜，答应按机构的价格给她家教费。我和表姐关系好，她讲课特别耐心，我感觉我听懂好多呢。”
表姐的话还好。
周时谦三言两语被安抚住，下了楼梯忍不住又说：“我讲课也很耐心啊。”
林栀给他一个“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的眼神。
周时谦尴尬地挠挠下巴：“诶，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先别回去吧？”
“不回去去哪儿？”
“我本来约了秦泽他们去看电影，但是你突然喊我一起回家，我一高兴就跟你跑了，刚刚突然想起来……”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看她反应平平就知道对他的提议没什么兴趣，周时谦生硬改口，“不想去算了，我其实也不太想去，走吧，回家！”
说着果然往前走了两步，林栀一把拽住他胳膊：“约好就去呗，我自己回去一样的，本来也没啥要紧事，既然答应了别放人鸽子啊，是谁过生日吧？你们平时出去玩不都约周末吗？”
周时谦说不是：“篮球社的团建活动，先吃饭，再去看电影，我觉得没什么意思。”
林栀比较务实：“钱都交了不去白不去。”
“那你跟我一起。”
“我不去，我又不是你们篮球社的。”
“那我也不去了。”
林栀见他掏出手机要给人打电话，忙按住他的手，周时谦轻巧的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指纹开锁，打开微信给社长发了一条语音。
那边回复很快，说他既然有事就算了，钱马上退给他。
周时谦把手机递给她看，上面明晃晃100块的转账记录：“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栀不再坚持，松开他，抓着自己的书包带，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
她吐槽：“能有什么好吃的？在这片住了十多年，大大小小的餐厅都吃遍了。”
“谁让你不出门，街上每天都有餐馆开业倒闭，早换了不知道几批，我昨天和叶蔚然他们去的那家就不错，不过他们家辣椒特别辣，你到时候点微辣就成。”
“哦好。”她答应着，又说，“我要自己付钱！”
周时谦无所谓：“随你高兴。”
她倒是自己付钱了，回去路上碰到卖冰淇淋和小蛋糕的餐车，周时谦那一百块钱还是花了出去。
林栀抬着个五块钱的双拼冰淇淋，边吃边感慨：“卖蛋糕真赚钱啊，这么大一点居然卖八十一个，我以后开个蛋糕店算了。”
周时谦不爱吃这些，是给她和周时泠买的：“用的动物奶油吧？”
“不可能。”林栀断言，“蛋糕店的动物奶油就像男生的一米八，只要有一定会大肆宣扬，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周时谦被她的形容逗笑：“我怎么没大肆宣扬？”
是了，他也一米八往上。
林栀一面觉得他长高了整个人更挺拔养眼，一面嫌和他讲话要仰着脖子难受：“你不会还在长吧？现在多高了？”
“上学期体检是181，这几个月应该又长了点儿，不知道，没量。”
“真好啊，我已经不会长了。”
她的发育高峰期是初中，初一初二一下从149拔高到169，后面就没长过了。她不太喜欢带9的数，好像考试考了59一样让人难以接受，所以私心里一直盼望着能再长一厘米。
周时谦却觉得她这样刚好，不高不矮，和他站一起说不出的般配。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林栀一副要和学习共存亡的样子，他现在说这些是“自寻死路”，说不定下一秒立即被林栀打入拒绝往来户。
他是不急，如果连他都找不到机会，别的男生更不可能。林栀在学校能说上话的异性同学一只手能数过来，还都是他的朋友，那些人对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而且和林栀一样以学业为重，真没哪个对她动过歪心思。
他也不是什么恋爱脑，为了喜欢的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沉浸在暗恋里无法自拔，从而把生活里的其他事搞得一塌糊涂。
周时谦自认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聪明人，既然明确林栀高中阶段不想谈恋爱，他就踏踏实实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学习考个名牌大学。
虽然网络上不少言论叫嚣着学历不能和能力划等号，事实是这种言论越盛行，恰恰说明学历歧视真实的现实的存在着，一个好的大学好的专业会让他以后的路更好走。
林栀应该和他差不多想法，所以严令禁止一切可能打扰她学习的人和事，而他俨然属于其中一员，周时谦很难说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她一直夸他聪明，怎么就没想过他其实能看出来呢？或许想到了也不在意？
说实在，周时谦觉得林栀对他的感情有点奇怪。她有时候看上去是非常喜欢他的，有时候又像他这个人可有可无，即便是替人给他递情书，她脸上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嫉妒和难过。
好像她只是自顾自在喜欢他，而他的感受并不重要。
因为这种不在意，她直到现在都没发现他其实也在偷偷喜欢她。
他沉默有点久，林栀沿着走道上的砖缝数了两百多个数，狐疑地偏头看他：“你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没，刚刚在想事情。”周时谦故作轻松地耸肩。
“哦，在想什么？”
“大学。”
林栀讶然：“你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
“总要有个目标。”
林栀随即笑开来，鼓励地在他肩膀上拍一拍：“没问题的啦，你那么厉害，只要不浪，到时候top4的学校说不定都打电话抢你呢，你也感受一下被名校争抢的滋味。”
“今天说话真好听。”周时谦借机在她脸上掐了一把，赶在林栀瞪他之前收回手，“你呢？有没有目标学校？”
“我没想过，我想的是尽可能把分数提上去，到时候高考分数出来再综合学校和专业来考虑，我不像你们能指哪打哪，只能在能力范围内挑一个最好的。”
“这么想也不错。”
林栀得到认可，高兴得眉眼弯弯：“还是你懂我，我爸妈因为我这次分进尖子班，对我的期望都拔高了，每天在家里喜笑颜开的，不知道还以为顶尖名校的通知书已经寄到家了，唉，说起来高二结束又要分班，能不能留下还是回事。”
“别吧，我还想和你继续做同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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