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也后悔了
陆北柠几乎憋着一口气, 从里面仓皇逃出。
相比喧闹又热意腾腾的礼堂,走廊静悄悄的,窗外那一片蔚蓝天空和绵白云朵, 也像是铺展在眼前用来安抚情绪的油画。
然而陆北柠根本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即便她已经知道周隐对她暂未直言的企图, 却也还是会被刚刚那番话扰乱心神。
如果帖子里说的都是真的, 那就意味着, 周隐对她并不是重逢后的一时起意。
当年狠心和她分手的男人,居然真的在背地里一直念了她六年。
然而原因就只是可笑的,他不想拖累自己。
陆北柠鼻尖酸涩,下意识紧抿着唇, 说不上是心不由己的动容更多, 还是不肯谅解与相信的恼怒更多。
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六年前也好, 六年后也是。
被周隐完全驾驭在鼓掌中, 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凭什么以为这么多年她还会留在原地?
凭什么那样信誓旦旦?
就因为她当年爱他爱到失去自己吗?
情绪驱使下, 陆北柠有一瞬间真恨不得拂袖离开,偏偏礼堂那边讲座进入尾声,不知道是哪个花痴的女生提问一句关于周隐感情生活的事。
比起学术,八卦永远更能吵热气氛。
礼堂里再次响起如海浪般暧昧的起哄声,跟着就是周隐淡音含笑又几分柔情慵懒的磁嗓,“嗯, 单身。”
礼堂里瞬间涌起女生们兴奋的尖叫。
然不足一秒, 就被周隐坚定又清矜的声线浇灭,“但我心里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目标。”
一片呜呼哀哉中, 有人不死心地问,“那学长能说说这位‘目标’吗,我们真的很好奇, 到底什么样的女生才能让你这么喜欢。”
握着手机的掌心沁出微薄汗意,陆北柠心口在这一瞬像是拴了只兔子,跳得奇快。
周隐似乎在斟酌这话要怎么说,几秒后才温淡开口,“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过最纯粹也最简单的女孩。”
“在我人生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里,我都觉得异常疲惫和麻木,是在遇到她以后,我才觉得到自己在真真正正地活着。”
“同时她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我会情不自禁地为她的外貌,才情,性格,以及哪怕她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或者笑容着迷,我相信认识她的每个单身异性或多或
<少都会被她的魅力吸引,她异性缘一直很好,这也是一直让我很妒忌也很烦恼的一点。”
这句话含糖量太高,引得台下女生们又一阵羡慕的长呼短叹。
“只是很可惜,在我还年轻一些的时候,没那么大的勇气和实力许诺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也因此伤害了她。”
话到这里,音调像是走了个滑坡,蕴着些许黯然。
周隐没再继续往下说。
似乎也感知到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有些微妙,主持人很快打圆场,笑说要你们过来是听讲座的,又不是打听别人八卦。
学生们哈哈大笑。
气氛再度恢复成之前学术讲座的氛围。
随着最后几个男生关于学术和未来就业方面的提问和讲解,讲座正式宣告结束。
呼呼啦啦的学生从礼堂四面八方的出口涌出来,一派鲜活盎然。
陆北柠怔然站在落地窗前,像是还没完全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再一抬眸,就看到随着人流末端从礼堂出来的周隐,目光深远紧锁着她,阔步朝她款款走来。
周隐距她很近地站定,眸色里的情愫氤氲得更深几分。
嘴边卷着淡淡涟漪,他盯了陆北柠半晌,语调佯装嗔怪,“原来躲在这。”
那眼神里情绪不难说是失望——刚刚他说那番话的那一刻,没能看到她在台下。
陆北柠喉咙紧得厉害,被他炙灼的视线也烤得面色发烫,目光不由自主地错开一分。
可这男人就是这么爱唱反调,见她不看自己,反倒故意略偏着头,换另外的角度,用那张妖孽的俊脸占据她的视线。
陆北柠向左看,他就抄着口袋向左偏盯她。
陆北柠向右,他就向右偏。
像是一定要在她脸上琢磨出花来。
再加上他肩宽身材高大,不知不觉就贴得极近,不知不觉就变成居高临下又私密的桎梏。
“柠柠。”
男人垂着狭长的眸,声音暗哑,撕开所有伪装,说出抑在心中许久的话,“我们谈谈。”
陆北柠微微愠怒咬唇,顿了两秒,把他外套丢在他身上。
她鼻音糯糯,卷着隐约委屈的哭腔,“谈什么?谈你刚刚鬼扯的屁话?谈你的套路?还是谈你这六年?”
一字一句,带起走廊里空旷的回音,如汹涌的浪花拍打在心上。
似乎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周隐躲都没躲。
<
就这么认罪似的任由她把衣服朝甩在自己脸上,心也像被针刺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陆北柠忍了好几天的怪情绪好不容易找到发泄口,却忽然想起周隐手机就在他外套口袋里。
周隐接住衣服,没接住手机。
破万的电子设备啪地一声摔在地板上弹了两米远,直接把陆北柠摔“醒”。
陆北柠脸色一怔,如同小朋友做了坏事,瞬间收了声,满脸慌张。
好巧不巧的,电话就在这时响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有点儿过激,陆北柠下意识就要去捡,却被周隐握住手腕制止,“我来。”
不紧要又黯然的声嗓。
仿佛被她摔在地上的仅仅是他的一颗心。
被他握住的地方,像被烧灼了一下,莫名升温。
陆北柠咽嗓,眼看着周隐把电话捡起来接听。
不知听了什么,男人脸色完全没了刚刚的沉敛,下颌线也不知不觉地紧绷起来。
转眼间,她的手机也响了。
陆北柠被拉回神,然后就听到从卿很焦急的腔调,说肖洋洋被人迎面泼了热水,现在公司乱作一团。
-
事发突然。
周隐和陆北柠暂且把“谈谈”抛在脑后,第一时间驱车回盛海。
这个时候,肖洋洋已经被高志国带到医院去了,而那个泼她热水的始作俑者,也被已经被制服,暂时安置在小会议室里。
陆北柠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结果进了公司一问,才知道来闹事的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岁数不大,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正坐在会议室里哭。
而在她对面和她神色严肃谈话的人,则是游弋。
另一边的周隐已经进了办公室,乐慧紧跟进去汇报情况。
而陆北柠的前台,已然被砸得乱成一团,她最近刚配的那把客制化键盘被摔得稀巴烂,电脑也黑了屏。
正懵逼着,不知何时过来的从卿把她拉进行政办公间。
门关上。
陆北柠惊魂未定地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从卿满脸的无语,“还能什么情况,小姑娘吃醋过来闹事呗。”
“吃醋?”
陆北柠发懵,“吃谁的醋?游弋的?”
从卿无奈地点头。
“可游弋不是单身吗?”
<
“他是单身啊,但架不住他家里那个神经病妹妹。”
觉得这么说不合适,从卿改口,“也不能说是妹妹吧,就邻居家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女孩从小就喜欢他,但游弋一直把她当妹妹。”
“估计他这妹妹精神啊,还是哪方面不太健康,知道游弋最近有了喜欢的人,就受不了来发疯。”
陆北柠想到被泼水的肖洋洋,秀眉紧蹙,“那洋洋情况怎么样,她被泼到的是哪里,烫伤了没?”
“洋洋没什么事。”
从卿说,“那水就是饮水机的热水,是挺烫,但不至于烫那么厉害,而且她也躲过去了,就是脖子那片红了,高总也带她第一时间去医院,主要是吓到了。”
“……”
“估摸着到医院上点药,再安慰安慰,也就没事了。”
陆北柠暗暗喘一口气。
但又有些不解,“所以这个女生,是误以为游弋喜欢肖洋洋,才来闹事的?”
没问到点子上。
从卿眼睛一翻,“姑奶奶,你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陆北柠哽住。
从卿恨不得掐她脸,“游弋从头到尾看上的就是你啊,肖洋洋被泼水也是误伤,她今天替你代班,所以那疯子才以为肖洋洋是你!”
一番话下来。
陆北柠犹遭当头一棒。
虽然知道游弋对她有好感,但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程度,而肖洋洋受伤也是因为她。
陆北柠陡生内疚,动了动唇,“我……”
“别我啦,跟你又没多大关系,”从卿安慰她,“游弋喜欢你是他的事,你又没给过他信号,至于洋洋,那也是慧姐安排下来的工作,谁能想到好好接待个客人就被泼了满满一杯热水。”
“要是今天你在,遭殃的可就是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陆北柠依旧免不了担忧,“那这事儿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从卿回到座位上坐下,一边给她拉了个椅子,“本来呢,是打算报警的,毕竟你那前台,都被那姑娘砸得不成样子,被几个男生强行拉住才制止住。”
“后来从楼上开完会的游弋下来,知道闹事儿的是他青梅竹马的小妹妹,这才求了情,把这事儿压下来,等周总回来处理。”
“慧姐现在应该就在跟周总商量这事儿。”
“就你那客制化键盘,我听那群
<人说,少说也五千,这都能立案了吧。”
陆北柠沉默着在椅子上坐下。
好一会儿才开口,“那游弋呢?他会被牵连么。”
从卿敲字的手停下,免不了叹气。
从他到公司这么久,一直就卿姐卿姐这么叫她,而且确实和几个姑娘处得好,有什么事游弋都照顾着几个人,大家也都把他当好弟弟和妇女之友。
另一方面,游弋也确实是公司里难得的人才,老实本分,代码写的那么好,说加班也加班。
从卿理解陆北柠的担心,但这事儿也确实不乐观,“这要是高总当家嘛,游弋应该就赔几个月奖金就没事了,但现在周总当家,什么事儿真不好说。”
周隐……
陆北柠默念着他的名字,复杂的心绪五味陈杂。
她想着这男人以前带领引灵往前冲的模样,总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太没人情味。
从卿却长舒一口气,“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这周总,在帝都至上科技那种大厂,是从底层一点点拼杀上去才做到ceo位置,也是因为研发和管理团队方面的才能出类拔萃,你说他这人处事讲人情味,说实话我还真不信。”
“更何况这事儿对公司影响确实不太好,游弋要是留在这,保不准那姑娘哪天再来砸几个电脑,你说公司怎么办。”
从卿说的每句话都有理有据。
陆北柠没话反驳,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毕竟过去六年。
现在的周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清冷桀骜的少年,他是个成功的商人,在其位谋其事,就算……
陆北柠忽然心口皱巴巴的。
心想就算周隐是为了她才收购盛海,他也不可能让这大几百万打水漂,肯定也想做回本生意。
正因为了解他。
陆北柠才更忧虑。
因为游弋说过,他很喜欢这里,也很想做好那两个游戏,而且在北浔这样的二线城市,像盛海这样肯往上走,福利待遇又不错的科技公司真的不多了。
无论如何。
游弋的热爱和梦想都不能因为这件事湮灭。
大不了,她就去求一求周隐。
如果他真的像他在礼堂说得那样……陆北柠不信他不答应自己。
这么想着。
心思渐渐归位。
又坐了会儿,门外传来动静,是游弋被叫进办公室的声音。
< 陆北柠实在好奇,就借由回去收拾前台的借口,回到座位上坐着。
说是坐。
实则是偷看。
周隐那日式百叶窗帘有时候会被他掀开一些,陆北柠刚好顺着缝隙看——只见明净的办公室里,周隐长腿交叠地靠坐在转椅里,清峻的眉目严肃地跟游弋说着什么。
游弋背对着她,正襟危坐,完全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本以为这场谈话会持续很久。
结果不到十分钟,游弋就起身出来。
陆北柠忙正襟危坐,朝游弋看去,只见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大男孩神色低落,游魂似的回到工位。
原本想叫住他问一问的心思不得不切断。
陆北柠说不上什么滋味,眼看着游弋回到座位上没多久,就开始收拾东西。
看到这一幕,惊讶的不止她一个。
还有游弋身边的几个男生女生。
大家都是一脸不可思议,又不敢声张的模样,低声问着他什么,面对旁人的关心,游弋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轻轻摇头。
心里那个担忧就这么落了地。
陆北柠胸腔“噌”地燃起一股火。
或者说,这股火早在礼堂外面的时候,就没有得以完全发泄,现在两件事合在一起,她对周隐的暴躁情绪,简直要多旺盛有多旺盛。
以至于她根本没准备好说辞,就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
这会儿,周隐正长腿斜斜撑地,靠坐在办公桌前,拎着小小的喷水壶,在给桌上的绿植浇水。
接近正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
像是顺着他乌黑的发梢,和宽肩薄背连着修长脖颈的那道漂亮弧线,勾勒出一道浪漫的金边,也让他看起来更加矜贵疏离,像个无情的神。
余光捕捉到陆北柠的身影。
周隐动作微顿,姿态缓慢地撩起眼波,眼底微冷的意味没有褪去,就这么定定凝视着陆北柠。
完全不是在礼堂外,沸腾到仿佛要拉着她一起燃烧的神色。
陆北柠走到他面前,被男人凉飕飕的眼神盯得神色一紧。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见周隐唇瓣轻启,并不和颜悦色地开腔,“就这么担心他?”
陆北柠:“……”
周隐薄情般的冷笑下,是压抑的醋意和愠怒,“担心到在外面偷看还不够,现在还要进来替他求情?”
如同火辣的耳光打在脸上
<,陆北柠骤然噎住,这才反应过来,周隐原来一早就发现她在玻璃墙后面偷看。
想到那滑稽的画面。
陆北柠耳廓浮热。
可再觉得丢脸。
她也要把游弋的事问清楚。
只是此刻有求于他,气焰不好太嚣张,陆北柠只能红着脸,克制羞耻和不满问,“既然你知道我担心他,那你不如就告诉我,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
“不管怎么说,游弋对工作兢兢业业,他很希望做好游戏,而且我那键盘我也不是很在乎,他——”
话没说完,喷壶被周隐“啪”一声撂在桌上。
面庞俊美的男人冷血无情,甚至还有一丝耀武扬威,“他明天就不在了。”
听到这番意料之外的话。
陆北柠眼睛几乎竖起来,唇瓣也跟着抖了抖,愤懑的腔调脱口而出,“你把他辞了???”
周隐勾着一边唇角,笑意全然没有温度。
像是明目张胆的回应。
陆北柠那股邪火横穿胸腔直烧到天灵盖。
也不管办公室的隔音,声音不受控制地上扬,“这件事又不是他做的,他也是受害者,凭什么要辞他?”
“而且盛海科技又不是什么跨国大企业,这么点事儿能有什么影响啊。”
周隐偏偏不予回答。
像是极为不耐,又拒绝沟通般错开视线,眼角眉梢都是让人读不懂的矜傲。
一下就让陆北柠想起周隐在六年前,毅然决然和她分手时的场景。
眼眶瞬间泛起湿意,陆北柠咬紧牙关,低低闷出一句话,“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似乎察觉到她喉间的涩意。
周隐终于偏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微曲的长腿打直,男人气势凌然地站起身,裤腿擦过陆北柠紧身牛仔裤的布料,颀长的双臂撑着她两边的桌面,以一个绝对掌控又引人遐想的姿势,把陆北柠抵在桌沿。
距离太近。
陆北柠不得不微微向后仰,心跳全乱。
也因此看到周隐那双清澈澄明的眼,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周隐就这么僵持着差不多一巴掌的距离,呼吸滚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锋利的喉结上下涌动。
他开口,一字一句像是发了狠,嗓音低哑发涩,却又如同撩拨,“没错
<,我就是故意的。”
“我就是嫉妒你和他眉来眼去,怎么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突然。
陆北柠从没见过这样恣意袒露情绪的周隐,一时间哽在那儿,浑然不知所措。
直到周隐眼底盛到极致的火焰降温转淡,身上那股冰封似的冷意,也化成一抹求而不得的苦闷和无助。
“柠柠。”
周隐柔声唤她,眼底是薄雾般的湿,清嗓如尘埃落定——
“我舍不得你。”
“也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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