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2
船只在翻卷的海浪之中荡荡悠悠, 温和的清风在无垠的天地间吹过。
有人单手撑在船只周围的栏杆上，眺望着远方海天交接的一线，金色的长发也随着风去的方向静静飘扬。
这原本是一副让人心旷神怡的画面。
如果画卷之中的长发主人翁不是一名浑身上下一片黑、还散发着明显不好惹气场的男子的话。
船上的人经过时都尽量避开这一片区域。长发男子, 也就是琴酒的周围形成了一块真空地带。
“你在干什么？”
总会有勇士踏进这片禁区。
此刻换下代表着研究员身份的白大褂、穿上常服的宫野志保女士就是这位勇士。
其实雪莉在刚听到要和琴酒一起出任务时, 内心十分忐忑不安。相较之下, 那个一直披着“神秘主义者”外衣的波本都要顺眼了不少。
近距离接触这位杀手并一齐行动, 这和在自己的地盘内接待作为来访者的同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若不是琴酒上次去她实验室时没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都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该以“研究有了新突破”的名义将这次实地调查的任务拖一拖。
最好能拖到琴酒忙起来、顾不上这边的时候。
好在到目前为止，这位top killer都没有做出什么凶残的事。虽然语气冷了点, 但还是能正常交流的。
而一旦习惯了这种状态之后, 人的畏惧之心就会渐渐消退。而雪莉也不是什么内里软弱的人，自然很快就敢上手捋虎须了。
听到年轻女孩的问话，琴酒没有回头, 而是看向不远处即将抵达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被葱茏绿意笼罩着的小岛，被海水隔绝在了尘世之外。平静而又安宁，等待着外人的涉足。
在干什么？
在想自己真是一个傻子。
居然还费力把这个任务从波本的手里抢了过来。
他之前为了达到目的，专门去催促格林尽快将最近的情报整合递交上去，让组织工作量陡增，被一堆需要处理的事务包围。
然后再趁面见boss的机会挑拨了对方及二把手朗姆的关系，作为朗姆心腹的波本自然会受到波及，被踢去处理最新的工作。
最后摆明自身的态度，让那位先生将这样一份涉及核心秘密的任务交给最为信任的自己。
在多个组织间反复横跳的琴酒段位已经很高了。
他不动声色地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最后还把自己摘了出去。一副全程被动、尽心尽力、为boss分忧的忠诚样子。
活像演完了几百集宫心计。
可在正式接手之后，他才知道，组织竟然是派雪莉去一座人鱼岛上调查长生不老的传说。
和他想象中的实验室、医药公司等不能说是一模一样, 只能说是毫无关联。
唯一沾边的只有“长生不老”四个字。
科学已经不能满足组织了, 那位先生终于要向玄学领域进发了吗？
所以他只是在甲板上吹吹冷风, 让自己的脑袋降降温，并暗中告诫自己下次就算是会涉及组织核心药物的任务，也要仔细斟酌。
起码要确保科学研究不会突然变成民俗学调研。
但这样憋屈的真相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其他人。
因此，面对研究组同僚的问话，琴酒只能做好表情管理，用冷淡的语气答道：“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别搞什么小动作。”
“否则……哼。”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言下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今日日常任务：恐吓同僚已完成（1/1）
对此雪莉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应答，也没有走开。
她的视线和琴酒一样，投向了那座正等着他们探寻的小岛。
“美国岛1。虽然现在岛上的传说还没有多少外人知道，但总有一天，这里会变成做着幻梦的人们趋之若鹜的地方。”
“据说岛上的长寿婆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多岁，正是食用了人鱼肉的缘故。”
听到雪莉的话，琴酒心头一动，难得地开口接上了对方的话。
“传说终究是传说。”
“人总是在追寻着无意义的虚无缥缈的愿望。”
雪莉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杀手，言语间带着几分惊奇地说道：“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
“组织所追寻的，不就是这种能够对抗时间洪流、无比美好的幻梦吗？”
“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人，却不赞同那位先生的理念吗？”
“这两者并不冲突。个人的观念会有不同，但这并不影响我向那位先生献上全部的忠诚。”
琴酒睁着眼睛说瞎话，面不改色地进行了忠犬发言。
“这起码比某个人受命研究长生不老的药物，却做出了毒药来得好。”
“结合你的态度，我完全可以怀疑你是在消极怠工，对那位先生存在二心。”
只要先发制人、率先反击，就能把雪莉那一句“你该不会也是卧底吧”的话堵回去。
而且……
组织的目的也不一定是单纯地追寻长生不老。
琴酒想起，除了药物研究组之外，那位先生还派了龙舌兰等人去搜集世界著名程序员的名单。要求那些人开发某个程序。
程序那边的任务自己接触得相对来说比较少，这一点也是之后需要重点关注的部分。
在简单地谈论了两句之后，两人便不约而同的收了声。
关于长生不老的看法问题，在组织内也算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纵使看法相似，在表层浅浅交锋就已经足够了。再说下去，无疑是愚蠢的行为，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但是这足够让雪莉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琴酒。
即便如此，还是要保持距离。
“美国岛到了。”
雪莉直起身，望向已经能看清砖石的小小码头，将话题轻轻掲过。
美国岛是一个安宁而又相对封闭的小岛。岛上人口不多，所以这里的居民相互之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面熟，很多人都能直接叫出姓名。
由于近些年旅游业的开发，这里也逐渐多出了一些热爱新鲜事物的游客，所以岛上的向导职业应运而生。
这些向导大多是非专业、临时性的，但他们都是资历老的当地人，对岛上有哪些吃喝玩乐或是风景绝佳的景点都能如数家珍。
甚至有部分向导还能带游客去到一些鲜为人知的隐藏地点。
他们平时都待在码头附近等到着游船到来，然后蜂拥而上招揽客人。
今天也不例外。
在游船停靠稳之前，向导们都已经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准备推销自己。
第一名游客走了下来。
但向导群却突然安静如鸡，半天没有人上前。
毕竟这位顾客一副来视察地盘、收保护费的黑）道头子作派，脸上也是生人勿近的冷淡酷哥样。
后面跟着的两个人看起来好像也不一般。
所以，他们应该不会需要有人在他面前念念叨叨……吧。
向导们为自己推拒工作的行为找好了绝妙的理由，然后马上调整为热情的营业式微笑，默契地绕过了琴酒三人，将他们后面的游客们围了起来。
整个码头，只有琴酒他们被孤立在人潮之外。
琴酒：……
虽然自己确实不需要向导，但主动不需要和被动不需要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托某人的福，我们可算是清净了。”
可能是经历了游船上谈话的缘故，雪莉比初见时放松了不少，此刻她的话语之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调侃。
“是这些嗡嗡作响的烦人蚊虫识时务，知道不该来打扰。”琴酒拉了拉他的帽檐，阴影遮住了神色。
“那个……请问你们需要向导吗？”
男子的话音刚落，面前就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琴酒：……
他刚想拒绝，就听见旁边的雪莉答道：“好呀，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这次任务是研究组主导，他们行动组只是护卫协助，所以按照道理来说，雪莉确实是这次行动的话事人。
只不过往常的话，无论什么任务，只要有他参与，其他人都会主动把一把手的位置让出来给他。
因为除了那位先生，没人敢命令琴酒。就算是面对朗姆，他也有一定的自主权。
可这次雪莉却没有顾及潜规则，直接绕过他做了决定。
旁边沉默拎着行李的伏特加都忍不住往自己大哥这边瞥了几眼，似乎是担心对方会发怒。
琴酒没有特地去看伏特加，但他也能猜到这位墨镜小弟的想法。
于是他在内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自己在组织其他成员的眼里到底是怎样的啊？！
虽然他定下的人设确实凶恶，可其他人硬要在他原本就黑的形象上再糊上一层又一层的深不见底的滤镜。
就连一直跟着他的伏特加也受到了影响。
其实在这种非行动组的任务上，他没有一定要成为第一掌控者的执念。
特别是像这种可以与中学生假期实践调研一较高下的任务，他实在没有什么操心的兴趣。
找不找向导这样的问题更是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这项注定要无功而返的无聊任务全权交给雪莉再好不过。
自己就当是一场公费旅游好了。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以一种默许的态度跟在了两名少女的身后。
他们的向导小姐是一名穿着红白巫女服的长发神社女巫，名字叫岛袋君惠。
据说是刚刚大学毕业，因为眷恋家乡山水所以回来工作，没有留在大城市。
她平时就在自家的神社里帮忙。今天正好有空闲，所以才来充当一会儿临时导游。
“你们想要去哪一类的地方？山林？集市？还是神社？”
“这些地方都有什么说法呢？”雪莉很快和眼前的女孩子熟悉了起来，“我们是听说岛内的海鲜很不错才过来的。”
“这两位先生也是为了吃海鲜……？”岛袋君惠好奇地仰头看了看身后两个明显不好惹的沉默男子。
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外表露出什么异色。
“不用管他们，他们自己会跟着的。”
看出琴酒不打算管事后，雪莉也越发大胆起来。
“唔。”得到回答的岛袋君惠也不再纠结，而是专心致志地给茶发少女介绍起来。
“如果是为了疗养来的，可以去山林里。那里面空气很清新，还有瀑布，水汽也很充足。”
“你们是为了海鲜来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介绍我个人认为最好的店铺。他们的海鲜都是当天打捞的，非常新鲜。那家的做法也有很多种，愿意的话可以都尝一尝，味道都很不错。”
“至于神社……你们来得很巧，明晚就是我们岛内的儒艮祭典，算是一大特色。这两天的游人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儒艮祭典上的儒艮之箭来的。”
听到与这次调研任务相关的内容，琴酒三人都暗自将更多注意力投射了过来。
负责与岛袋小姐交谈的雪莉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长生不老的传说之上。
“我来之前，确实听到过一些传闻。据说你们岛内一直有关于人鱼的传说。儒艮祭典就是基于这些传说的风俗吗？”
“算是吧。主要还是因为有长寿婆年年主持祭典，会在祭典上通过感应抽取幸运之人，并给予儒艮之箭。”
“儒艮之箭能庇佑主人长寿，远离灾厄、祛邪辟祸，所以每年人们都会祈祷自己成为那名幸运儿。”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长寿婆就是吃了人鱼肉才能长生不老吧？”雪莉笑着问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代行神职，进行赐福。”
“哈哈哈才没有呢。”岛袋君惠听了以后，不禁弯腰笑了起来，她挥了挥手，“传说也只是传说啦。”
“我曾祖母只不过比别人活得久了一些而已。”
“长生不老也只是大家一厢情愿的期望罢了。”
“说得也是。”雪莉叹了口气，笑意渐渐收了起来。
那位最关键的长寿婆就是岛袋小姐的曾祖母，这可称得上是“一击即中”。
雪莉在谈笑间扭头看了一眼琴酒，询问他的意思。
当事人的曾孙女都这么说了，那还有调查下去的价值吗？
[既然来了，那就见当事人一面，确认之后再返程。]
琴酒思索了片刻，暗中将自己的意见传递给对方，并且以眼神示意雪莉，让她利用向导小姐的特殊身份去接近那位“长寿婆”。
岛袋小姐可以称得上是足够善解人意。
还不等雪莉想好怎么提出请求，岛袋君惠就率先开口邀请。
“你们对儒艮祭典有兴趣吗？既然来了不如还是参加吧，算是凑个热闹。与庙会或是夏日祭其实也差不多。”
“明天祭典结束以后，我可以带你们去见曾祖母一面。看过以后，你们就会知道她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啦！”
岛袋君惠的话正中三人的下怀。
于是雪莉便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那好，我们明天晚上会去儒艮祭典的现场的，结束之后就要打扰你们了。”
“正好我也很久没有逛过庙会、夏日祭一类的活动了，听上去很有趣。”
“我们会参加的。”
“三个人一起。”
茶发少女着重咬着最后五个字。
还不忘颇有兴致地往琴酒处扫了一眼。
琴酒：……
他突然觉得那些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滤镜也挺好的，甚至可以再厚一点。
这样就不会有人胆大到揪着虎须还在老虎面前跳探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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