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权
“小白别跑!”
陆玖压着嗓子喊了一声,踉跄着匆匆忙忙追出去。
小白轻车熟路地往前跑,一蹦一跳迅速就蹿到池殷门前。
“别进去,也别叫,好不好?”陆玖把食指比在嘴唇中间,急的又要哭了。
小白没心没肺地在地毯上打了个滚,刚刚陆墒离开时没锁门,它轻轻松松扑开了门,喵呜一声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陆玖面如死灰。
她下意识跟上,结果走廊灯光不甚明亮,她砰的一声撞上门檐,疼得蹲在地上。
池殷屋内一片漆黑。
疼痛感稍稍缓过,陆玖当即跪在地毯上摸索开来。
早上她已经见识到池殷的听力,现在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弄出,只希望小白快点出现,她好抱着它回去。
但很显然,她低估了池殷的听力。
也高估了小白身为一只猫的操守。
在陆玖还抱着侥幸心理的时候,池殷已经缓缓睁开眼睛。
她眨着困倦茫然的眼睛,听着房中多余出现的声音,下意识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现实中怎么敢有人吵她睡觉?
虽然她对声音敏感,但也从没被吵醒过。
宫中谁敢在她睡觉时发出声音?守卫连一只蚊虫都不会放入她房间。
但很快她就知道她没做梦。
因为她呼吸开始不畅。
池殷眸色一点点清醒,她难以置信地把视线向下。
下一秒,她精准揪住小白的后颈,把这只正在她胸前踩奶的小奶猫提了起来。
小白四脚乱蹬:“呼噜呼噜。”
正满地乱摸的陆玖眼睛一亮,迅速往发声方向摸索去,但很快,她惊喜的表情就消失殆尽。
池殷侧头看向床边黑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谁。
她把小白往陆玖方向随手一抛,顷刻,陆玖就带着扒在她脸上的猫仰面倒在地毯上。
陆玖迅速爬起来:“嫂嫂,对对对…”
“陆玖,这是第二次。”
“对不起…”
陆玖不会说漂亮话,完全不知道现在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她低着头不吭声,决定无论池殷这次骂什么她都接受。
她有些茫然地想,或许池殷和母亲骂的根本没错。
——她就是废物。
池殷回忆着世界体系,思考如何惩罚陆玖。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被吵醒对她而言,就是大事。该罚必须罚。
早上她那是体验菩萨,她若真罚起人来,一向打击精准,绝对能成为那人很长一段时期的噩梦。
良久,池殷淡淡道:“你正在念高二?”
陆玖不知道嫂嫂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迅速回:“是、是的。”
“你学习怎么样?”
陆玖瞳孔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顺着她脊椎往上钻,她学习不太好,虽然努力在学,但数学和语文一直提不上去。
而且她念的是私立高中,日常花费很高,嫂嫂不久前就跟她提过退学。
…所以现在是要让她退学吗?
但若是退学,她还能做什么…
陆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出血腥味,才轻声道:“学得不好。”
池殷阖上眼睛,懒懒道:“很好。”
“你这个月——”
陆玖紧攥着手指,直到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印子,才在刺痛中堪堪松开手。
她这个月就要办理退学手续了吗?
“你这个月把《五三》刷完。”
“……?”
嗯?陆玖一愣。
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扬起小脸。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她怎么忽然听不懂。
陆玖咬着舌尖,身体紧张地前倾,下巴戳在床面上。
“…五三?”
池殷开始酝酿睡意。
陆玖看她不说话,下巴又往前凑了凑:“嫂嫂,您是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吗?”
池殷见她都快跟自己一个枕头了,用手背把她的脑袋推到一边。
“去地上睡,明早服侍我起床。”
陆玖的心脏终于落到实处,她连忙起身从柜子里抱出枕头被子,飞速就地平躺好,两只手心交叠搭在腹前。
半分钟后,床上传来一句困倦的嘟囔声:“不许叫嫂嫂,怎么越听越老。”
陆玖赶紧点头,点完想到池殷看不到,轻轻“嗯”了一下。
她一动不动躺在松软恒温的地毯上。
在被遗忘的夜晚,在这间屋子里,她竟然感受到久违的一丝安心。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的确如此。
在陷入沉睡前,她嘴角不自觉抿出两个小梨涡。
…
洗手间内,陆墒嘴里含着薄荷味的漱口水,拧开水龙头简单洗了把脸。
而后便不停用冰水冲刷右手指尖。
室内不甚明亮的光下,男子身材高挑修长,下颌线线条紧实完美,下巴半隐于黑色碎发的阴影下。几缕碎发因为沾了水黏在额前,细小的水流顺着他的发丝趟过脸颊,顺着喉结埋进衣领。若是其他人这种模样多半会显得无辜脆弱,但在他身上,却无端端添了几分凛冽禁欲的意味。
他长得实在太冷清了,肤色冷白,眼褶浅嘴唇也薄,天生薄情的模样。
直至指尖彻底泛红,陆墒才抽了张纸擦干水渍,抬头看向镜子。
陆墒与镜中的自己对视,面无表情的,像是两架没有感情的机器。
但很快,他眼底冰冷的情绪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五官虽还是冷的,但眼中情绪明显懊恼起来,他胡乱地抓了把头发,有些溃败和烦躁的样子。
今天与池殷接触次数太多了,尤其是指尖被她鼻息吹过的那一刻,他压制太久的欲望竟然开始躁动。
陆墒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患有一种罕见病——皮肤饥渴症。
这种病出现的很没预兆,或者说预兆期太长。
起初,他只是在某天忽然发现自己清晨的身体状态变得很不可描述,他开始渴望抚摸与拥抱,而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不可描述的状态变得愈发煎熬难耐。
但他不是会被身体欲望控制的人,在被确诊的那一刻起,他做出的决定不是释放与放纵,而是克制和压抑,他把所以欲望都转移到工作里,并且用冰冷的态度抗拒一切人的近距离接触。
很难说他现在事业的蒸蒸日上,与他的另类状况有没有关系。
陆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了口气,又恢复白日里惯常的那种冷漠神态。
在池殷面前,他的高冷人设已经崩盘大半,再塑造回来估计是没辙,但这个问题也不大,谁还不能有点性格反差了。
——只是千万不能被池殷发现这个病。
否则不知道这个恶劣的鬼要怎么逗弄他。
第二天清晨,陆宅迎来了不同寻常的一天。
姜杉和何月有条不紊地端菜上桌,几名女仆兢兢业业地布置餐具,蒋栋特意在自己的粉衬衫上绑了个花里胡哨的小领结,
桌上,几束坦尼克玫瑰开得干干净净又肆无忌惮。
今天是婚后,池殷第一次与陆墒陆玖同坐在一张桌子上。
整个陆宅氛围都绷得紧紧的。
蒋栋微微俯身:“先生夫人,今天早餐主食是龙虾煎蛋卷、卡门贝干酪焗,搭配墨角兰香料调的图林根香肠,甜点是萨伐仑松饼和香槟果冻。”其中两种是池殷昨天点的,另外三种蒋栋也询问过她的意见。
说罢,蒋栋将切割好的香肠放进池殷的碟子里。
香肠醇厚扎实,香料味道不重却把肉腥味去的彻底,一口咬下去,软硬适中,流油不多,维持在香而不腻巧妙的平衡上。
池殷吃掉几块后,抬手拒绝了蒋栋的继续服务,蒋栋转手就把夹子的香肠放进陆墒碟子里。
然后又低下头给池殷切煎蛋卷。
夫人每多吃一口饭,世界上就有一个小蒋栋被美死。
陆墒看着得心应手一心一意服务池殷的蒋栋,又低头看了眼孤零零的自己,不太懂。
也不敢问。
然而就在他吃完那块得之不易的香肠,桌面的菜品眼见着要被蒋栋分完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
陆墒擦干净手指沾到的汁水,委婉道:“今天食材没送够?”
蒋栋给池殷递纸的手一顿。
他一直很敬畏陆先生。
一米八七大高个,又帅又强还冷漠。
他一点不敢保留:“送够了送够了,还有余。”
“那我的饭呢?”
蒋栋不解地“嗯?”了一声,随手指了指全桌的菜,疑惑道:“这些都是啊。”
“不合先生口味吗?”
陆墒:“……”
哦,紧张得忘记自己有手了。
他一向拒绝佣人服务,蒋栋只服务池殷很正常。
是他不正常。
“还行。”他压下窘迫,镇定自若地伸长胳膊为自己争取了两块松饼。
池殷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她接过纸巾擦干净唇角,偏过头问陆玖:“你知道陆墒为什么不吃饭么?”
陆玖像小仓鼠一样吞咽下嘴里的干酪,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瞅了眼哥哥,嗫嚅着没说话。
池殷抬眸看向陆墒。陆墒状若无事发生地夹了块香肠。
“尽管说,”池殷懒洋洋道:“他这是默许的意思。”
陆墒屏息凝气。
陆玖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哥哥他忘了。”
“为什么忘了?”
“怕、怕姐姐。”
池殷嘴唇勾了勾。
其实也算不上笑,只是一个微弱弧度,但是陆墒看出来了——这弧度是嗤笑,是嘲笑。
“……”
陆墒冷漠道:“我吃饱了。”
他受伤了,他这就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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