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得见掌声
次日。
直播间恢复如常。
难得是个暖阳的日子, 天空也湛蓝透亮，让人心情莫名就好上了几分。
节目组安排的大巴车行驶在城市宽阔的车道上。
陈七安拉开车窗，微风吹拂而过, 灌进大巴车里，直直打在她的脸颊处，带着微微凉意, 却不觉得刺骨。
盛时坐在陈七安的后排，陈七安扭头看他，“盛老师，我们待会去哪里啊？”
瞧着这路, 也不像是去江市什么著名的景点啊。
而且昨天他说……带她去见廖老师。
微光从车窗投射进来, 陈七安的半个身子都被金色的光芒笼罩着，精致的五官半明半暗, 显得愈发深邃，染着金辉的头发丝被风吹的飘在空中，自带一种神明般的氛围感。
【终于又见到了我盛！该死的yxh！害我昨天都没有看到直播！】
【呜呜呜开心！今天直播居然提早了！漂亮妹妹贴贴！】
【糟糕！昨天看完睡前童话故事书忘记合上了！公主偷跑到这里来了！】
【无语！都夸安安妹妹长相完美！明明就有很大缺陷好吗！缺陷就是没有长在我的脸上！没有！！】
盛时微微怔神，有些恍惚, 他凝视着陈七安，甚至有些想要伸手去接住她飘扬在空中的秀发。
陈七安眼神微微有些迷惘, 眸底藏着星夜般璀璨, “盛老师？我们去哪？”
盛时虚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着, 脸上泰然自若，“去了你就知道了。”
大巴车最终停在了江市大剧院的门口。
下车前, 副导演给所有嘉宾发了一张门票, “各位嘉宾, 今天是江市第七届残疾人文化艺术节, 希望大家有个美好的体验。”
陈七安接过门票, 眼神抖颤着，表情复杂至极。
门票的右侧，是一个残臂的芭蕾舞者的形象，她垫着脚尖，下巴自信地抬起，单支手臂挥在半空中。
陈七安看着剧院的大门，咬着下唇，心脏紧紧揪着，感觉有些喘不过起来。
诺大的剧院门口，横屏闪着一排耀眼的红字：江市第七届残疾人文化艺术节。
嘉宾们的门票安排在第一排。
整个剧场还有不少位置都是空的，只有舞台正对着的席位，人稍微多些。
陈七安在位置上坐下后，心绪难平，她紧绷着转向右边的盛时，“所以……廖老师他不会是？”
盛时眸光闪烁，眼底的笑意凝固住，眼神安抚着道，“没有，他身体很好。”
陈七安听到这话，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心情反而更加沉重起来。
很快，舞台的帷幕徐徐拉开至两边，主持人是一男一女，并没有拿话筒，反而是带着耳麦，从容地并肩走上台。
两人和平常的主持人似乎没什么两样，姿态优雅，神态自信，言语流畅地说着开场词，说话时，还同时微笑着比着手语。
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两位主持人每说完一句词，随后都会微偏头盯着搭档的口型。确定对方说完后，他们又重新直视着舞台前方，接过自己的下一句开场词。
盛时凑到陈七安的耳边，解释道：“他们是对聋人情侣。”
他们不曾听到过声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音色如何，可他们发言却极为标准，他们大大方方地站在舞台上，侃侃而谈。
陈七安微笑着扬起唇，眼底闪着泪光，在两人退场的时候，疯狂鼓掌。
陈七安盯着主持人下台的背影，这才惆怅着停下鼓掌的姿势，“可惜，他们连掌声都听不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舞台上，盛时偷偷握了下陈七安的掌心，捏了捏。
他的嗓音很温柔，就像是寒冬里洒在世间的第一抹阳光。
“他们听不见掌声，但是可以看得见掌声。”
“鼓掌的动作，呐喊的口型，开怀的神情，他们都会看见的。”
开场的第一个节目，是一个十来个人的团体舞，他们的舞蹈动作都很简单，甚至于很多个卡点的位置都不精准，时不时有人抢拍，但是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都带着别样的色彩。
这一日，陈七安见到了许多别样的节目。
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跳拉丁舞的女生，女孩长得很漂亮的，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是才十几岁的年纪，控制力却是惊人。
她双手控制着轮椅，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上半身随着音乐律动，完完整整地跟上男伴的动作。
陈七安见过许许多多的大师级别的舞台，但是没有哪一次比今天，更加触动人心。
几个小时的表演，她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虔诚又敬畏。
等到谢幕完毕，现场其他观众散去。
陈七安依旧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她眼眶通红，眸底盛满了不可言喻的情绪。
陈七安站起身，泪水止不住地倾泻而下，脸上却微微拂笑着，“这是我见过……最好的表演。”
盛时没有出声安慰，却沉默着给她递上一张纸巾。
【天呐~我居然不知不觉就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节目？？】
【抱歉，我前面还在吐槽我盛品味不行，旅游居然选择剧院这种地方……】
【安安妹妹全程都哭的稀里哗啦地，我也跟着揪心。】
江承叹了口气，感慨着，“他们真的很让人钦佩。”
白梓月也挤出两滴眼泪，“好感动，导演，我们可以去后台看看吗？”
辛星绷着嘴角，挽着沈响的手腕，没说话，视线却转向了导演组，显然也是在等他们答案。
演出过后的后台依旧嘈杂混乱，和平常陈七安见过的后台除了稍微安静一点，没什么两样。
时不时有人朝他们一行人投来好奇眼光，不过他们的视线却没有普通人那么兴奋和炙热，反而满是克制。
节目组领着嘉宾们，进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是刚才跳拉丁舞的小女孩，还有位中年男子，他穿了身中山装，很是儒雅，颇有种文人雅士的感觉。
女孩在房间内转动轮椅，绕着中年男子转了一圈后停在他的面前。
女孩满脸笑颜，嗓音软软地，“爸爸，我刚才表演的好吗？”
中年男子半蹲下身，和女儿平视着，语气温柔又有力量，“比起上次，进步了很多，很棒哦~”
陈七安伫立在门口，轻喃着出声，“廖……老师。”
听到动静，廖扬父女往门外看去，他浅笑了笑，“你是安安吧？大家快请进。”
本就狭窄的小房间，突然涌入了这么多人，显得越发拥挤。
廖扬找人搬来了十来条塑料凳子，大家伙挤在一处，廖阮乖巧地跟在廖扬旁边，眼神却时不时往陈七安身上瞟。
【这个帅气大叔是谁啊？看着感觉好眼熟？】
【小女孩一直在偷偷盯着安安妹妹看，笑死了。】
【这眼神，妥妥就是追星时候的我了。】
各嘉宾也礼貌地打了招呼。
盛时冲着廖扬点头示意，“廖叔叔，好久不见了。”
廖扬熟稔地拍了拍盛时的肩膀，笑的开怀，“上次见你，你还在上高中吧？回头帮我向你妈妈问好。”
江承撞了撞盛时的肩膀，“你居然和廖老师认识啊？”
导演适时出声，“这位是廖扬廖老师，国际一级舞蹈演员，国内舞蹈奖项大满贯，曾经多次担任春晚领舞，目前是江市残疾人飞舞舞团的团长，今天这场表演就是廖老师举办的。”
“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我就是喜欢跳舞。” 廖扬谦逊着笑笑，又指了指廖阮，“这是我女儿，阮阮。”
阮阮有些紧张地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问：“待会，我可以和安安姐姐合照吗？”
陈七安有些没想到，“你认得我吗？”
阮阮重重地点头，笑脸盈盈地回，“恩，我以前也学过中国舞，你跳舞的时候真好看。”
“你跳舞的时候，也很好看。”陈七安冁然而笑，走到女孩的身侧优雅着蹲下身，“摄像老师，帮拍个照片？”
摄像头闪动，定格下两个人绽放的笑颜。
廖扬带着大家参观了展示了很多，比如他们协会里满满一面获奖的奖杯，比如双腿无力却倒立跳街舞的男孩照片。
这些，都是陈七安从未见到过的一面。
廖扬是个十分优秀的舞蹈家，但是她却觉得，现在的廖老师，比舞台上更加熠熠生辉。
他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很多人的梦想。
临走前，陈七安偷偷问了他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廖老师，你当初突然离开舞台，是因为阮阮吗？”
明明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廖扬却笑的很轻松和满足。
“阮阮是个很棒的孩子，她比我有天分，可惜一场车祸她的腿没了。不过我很庆幸，她还平安。”
“为了鼓励她振作起来，我成立了残疾人专属的舞团，举办了一届又一届残疾人文艺术节和比赛，这里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热爱舞蹈的人。”
“即使没有再拿过任何一个奖项，但是我从未离开过我的舞台。”
陈七安微怔过后，潇洒肆意地轻抬着眉眼。心中灰蒙蒙的迷雾被拨开，一丝丝光亮照了进来。
比起这些人，她已经足够幸运了。或许，成为一名足够优秀的舞者，不一定要做出足够专业动作，也不一定非要揽获一大堆的奖项。
陈七安觉得浑身上下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悠悠然笑着回：“您说的对，您从未离开过舞台。”
廖扬朝她伸出手，“希望下次，有机会和你合作。”
陈七安浅笑着，也同样伸出手，“廖老师，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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