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数字先生
前两天,我在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
有人问:“我爱你”的逆否命题是什么?
其中一个数学老师的回答获得了上亿个点赞:“我爱你”可以解释为,如果一个人是我,那么,这个人爱你;而逆否命题是,如果一个人不爱你,那么,这个人不是我。
我看完后,觉得心都快化了,当即把这段话截图给数字先生发过去,附文:看看别人家的数学老师。
数字先生很快就回我短信了:我和他没有可比性。
我问:怎么就没可比性了?
这次,他很久都没回我。
他肯定是心虚了。
我工作忙,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晚上,我和作者聊完签约的事,准备洗漱完就睡觉,意外地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
短信来自数字先生:那个老师属于很多人,而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数学老师。
以后谁要说理工男不会撩妹,我第一个跟他急!
数字先生是我的未婚夫,应用数学研究生,典型的理工男。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我聊天的时候,列出一大堆数字企图说服我,而绰号“数字先生”由此而来。
虽然我们已经订婚,但我们还是异地恋,我在长沙,他在成都,我们的沟通基本上靠手机。我工作忙,他要照顾家里的工厂,我们聊天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他每次还要给我发数学题,让我做完数学题之后告诉他答案。
做了几天数学题后,我就崩溃了。
“我最多就在买菜的时候用用九九乘法表,学那些微积分、高等数学,根本就没用啊?”
“这些可以帮助训练你的思维。”
“所以……你是在暗讽我很笨吗?”
“训练思维可以帮你预防老年痴呆。”
我无语。老娘二十五岁一枝花,离老年痴呆还早着呢!
我没回话,决心把数字先生当空气。
十分钟后,数字先生的头像又抖动起来。
我点开头像一看,顿时热泪盈眶。
来自数字先生的信息:我奶奶患了老年痴呆症,如今她连我爷爷都不认识了,我不想你以后忘了我。
虽然数字先生的话让人感动,但是我是一个懒癌患者。我又坚持几天做题,就坚持不下去了,我开始动歪脑筋,去百度求救,找到数学题的答案之后,把答案发给数字先生。
我这样敷衍了数天,一直风平浪静的。
直到有一天,我在百度上找不到数字先生发给我的数学题的答案。
我很慌,只能埋头自己做题。
可是,我都这么久没解过数学题了,哪里做得出来。第二天早上,数字先生的电话打过来了。我知道我的小花招被他看穿了,我只能乖乖地求饶。
“对不起,以前的都是我在百度上找的答案,这道数学题,我做不出来。”
“我知道。”
“怎么会?”
“因为这道数学题是我给你出的,百度上不可能有答案。”
听说是他给我出的数学题,我更愧疚了。
“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的,绝对不会偷懒了。”
“没关系,以后你都不用做题了。”电话那头的他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几分无奈,“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忘记我,那都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了。”
数字先生是一个很木讷的人,而我有严重的职业病、喜欢追求浪漫,俗称“作”。
复合的第一年,我们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我们两个的性格相差太大,磨出来的火花简直可以用猛烈来形容。我们几乎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但是,不管我们吵得多么厉害,架都是当天吵完的,第二天就能和好如初,因为我和数字先生约法三章:
一、吵架的时候,我可以打他,可以骂他,但不能跟他冷战,不能不理他。
二、当日架,当日吵,过后不许翻旧账。
三、对方的缺点应及时指出来,并督促对方改正。
前两条,数字先生做得很好,只是第三条……
“数字先生,你和我相处这么久了,居然没发现我的缺点?”
要知道,我可是把他“木讷”“不懂风情”的缺点列了一大堆。
然而处于热恋期的数字先生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没有缺点。”
“怎么可能?你难道不觉得我幼稚,不觉得我无理取闹?”
“那是天真。”
“你难道不觉得我爱幻想、不切实际?”
“那是浪漫。”
“你难道不觉得我身材不好,长得也不好看,还……”
“没有,一切刚刚好。”
……
热恋期过后,数字先生终于不昧着良心说话了。
他说:“对于你的缺点,我已经习惯了。”
对数字先生,我心里是愧疚的。
他不善交际,喜欢看书,爱对着数字埋头苦算。因为我说我喜欢有情趣的男人,他开始逛微博,上知乎,玩微信,接触那些他以前很排斥的社交软件。
我一直沾沾自喜,以为这样是在帮他,还喜欢问他感受:“你有没有觉得和人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是不是比那些数据有意思多了?”
他想也没想就回道:“这要看聊天对象。”
我点点头,很赞同:“那是,聊天也要分聊得来的和聊不来的。”
我教他分组,这样就可以屏蔽一些他不想继续联系的人了。
某天,我意外地发现,他的微博、知乎、微信上的好友分组只有两组:聊得来和其他。
而在聊得来的分组里,只有一个人:小乔爱吃肉。
数字先生和大大咧咧、经常丢三落四的我不同,他的记性很好。
那天是七夕节,我临时起意决定给数字先生一个惊喜,偷偷地订了从长沙去成都的高铁票。
出高铁站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出门前忘了看天气预报,到了成都,我才发现,长沙和成都简直像是处在两个季节。一个是烈日高照,晒得人发晕,另一个已经是狂风大作,大雨倾盆了。
而作死的我为了漂亮,穿了一条短裙。
我站在冷风中,冻成狗。
什么惊喜,什么七夕节礼物,都见鬼去吧!我现在只想赶紧去数字先生那儿,喝着热茶,抱着暖炉啃西瓜。
我打电话给他,电话刚通就他被挂了。
那天的我特别矫情,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了。
我为他吃了那么多苦,他居然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去你的,我要买票回长沙,再也不理你了!”
我刚骂完,肩膀上就多了一件外套,我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站在了我的身后。
“每次出门前,先查好天气,在带足衣服。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你才能记得住?”
“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微信运动里显示你今天走了两千三百八十步,你从家里走到地铁站要两千三百到两千五百步。我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你什么时候到了。”
智商再一次被碾压,我只好死鸭子嘴硬。
“哼!你怎么知道我是到你这儿?说不定,我是去其他的地方呢。”
他从背后抱住我,瞬间,温暖就裹住我的全身。
“傻瓜,我还没忘记今天是七夕节。”
数字先生难得这么大胆,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搂搂抱抱的。嗯,我原谅他了。
回去的路上,数字先生开车,将车内的暖气打得很足。盖着他的大衣,没一会儿,我觉得有些热了,便把他的大衣拿开,折好。
我意外地发现他的大衣口袋里有东西,因为从他的口袋里露出了一点蓝色。
我把那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张高铁票:今天下午四点,成都开往长沙的。
我很吃惊,拿着车票问数字先生:“你不会是……”
数字先生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你要是不过来,我就过去找你了。”
人作死,自有天收。
到了成都的第二天,我就感冒了,头痛发热,浑身发软,起不了床的那种。数字先生怕我的病变严重,隔一会儿就为我量体温,他忙了一晚上没睡觉。早上,我的烧退了,他才放心出门,去处理厂子里的事情。
白天,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什么事情可做,又不敢去打扰数字先生,一个人刷微博,刷到成都的美食,眼馋得不行,便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好想吃热干面啊!
到了六点,早该下班了的数字先生还没回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只能去打扰这个工作狂了。
我给数字先生发信息:数字先生,你再不回来,你的女朋友就要饿死了。由于你把你女朋友丢在家里的行为太恶劣,你的女朋友给你两条路,一、你给你女朋友带好吃的,二、你赶快夸你女朋友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温柔、最可爱的人。
几秒钟后,数字先生的信息回过来了:三、数字先生带他最漂亮、最温柔、最可爱的女朋友去吃热干面。
数字先生跟出门要挑个黄道吉日、穿衣服要先算算星座运势的我是不一样的,他是一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比起先天的运气,他更相信后天的努力。
我们腻歪的时候,我臭不要脸地在数字先生面前显摆:“你应该感谢老天爷赐你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
他伸手抱住我,和我一起窝在懒人沙发上,他笑了笑,没说话。
好吧,我果然不该和一个理工男谈“老天爷”这种属于唯心主义的词。
当天晚上,我们去参加他大学同学的婚礼。婚礼上,新郎对新娘说:“我很感谢老天爷赐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媳妇。”
我推了推他:“你看看别人家的男朋友!”
他不以为然:“他的女朋友肯定没我的好。”
我听人说:“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不高。”
后来我才发现,那只是学渣们的胡言乱语罢了。真正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不会低到哪里去。
这是我在认识数字先生之后才有的感悟。
我和数字先生决定订婚后,我们的事情就被我多事的表妹告诉了我爸妈。由于这么多年,我没正儿八经地谈过一个男朋友,我父母对这件事情高度重视,尽管我那时候在北京工作,离他们天南地北,他们第二天还是买了飞机票,赶到北京来了。
我和数字先生就陪吃、陪喝、陪玩,全程做我父母的全能保镖。
那天是我妈的生日,我爸决定去金器店给我妈买一条项链。我们看了很久,我爸挑中了一条比较花哨的项链,然后问我们的看法。
我不好昧着良心说项链好看,便求助数字先生。
数字先生:“叔叔,您挑项链的眼光和您挑老婆的眼光一样好。”
数字先生的一句话让我爸笑开了花。后来,我妈听了这句话,也十分高兴。
爸妈离开北京的时候,数字先生已经把“叔叔”“阿姨”的称呼变成“爸”“妈”了。
因为数字先生有这种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让人喜欢的特点,只是短短的一个月,我的亲友全部喜欢上了他。要是现在我跟我妈说我不嫁给数字先生了,我妈肯定会骂我脑子不清醒,还会把我洗干净后打包,再送到数字先生的床上。
我很委屈,作为数字先生未来的准老婆,没有享受到一点甜言蜜语,一直活在他的毒舌之下。
因此,我向数字先生提出了严重抗议。
“女人是要夸的,数字先生,我都被你打击得要没一点自信了。”
他说:“你见过哪个老师对学生还成天吹着、捧着的吗?”
他每次都会拿这个来说事,我更委屈了。
“数字先生,你不当我的数学补课老师已经很多年了!”
“谁说我要教你的是数学?”
“不然是什么?”
“小乔同学,你的生理知识需要好好‘补补’了。”
我咂摸了好久,才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瞬间红了脸。
呸,流氓!
除了“数字先生”,“流氓”是我赐给他的另一个外号,他就是闷骚的代表,教授的外表,禽兽的心。
当初,我就是被他的外表骗了,才会栽在他的五指山里,这辈子都没能逃出来。
遇见数字先生,是我十六岁时,正读高一,是我这辈子学习最紧张、偏科最严重的时候。
因此,我经常被老师请到办公室里,接受思想教育。
老师说:“乔方,你这么偏科可不行啊。你语文考了一百三十七,数学倒是和语文差不多的。”
“难不成……我数学也有一百多分?!”这可是我数学成绩史上的巅峰了。
而班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摇摇头:“少了一个‘一’。”
我:……
放学回家后,我就被我妈揍了一顿。然后,我妈决定没收我的小说,要将我看小说的时间用来补课。
我家周围的补课老师听到我要补课,就变了脸色,我妈没辙,只能在网上找了一个外地的补课老师。
那个老师就是数字先生。
后来,我妈知道我就是那时候和数字先生勾搭上的,她后悔不已。
“好险,差点就让你在高中学业最紧张的时候早恋了。我看他的QQ名是欧拉,还以为他是女生才放心给你报的。”
唉,原谅我那文盲的老妈。
我是在成为数字先生的未婚妻后的某一天心血来潮,请教他后才知道,欧拉的全名是莱昂哈德·欧拉,是十八世纪数学界最杰出的人物之一。
我才不管什么数学大神呢,我的欧拉,是我高中时代的杰出人物,是我此生可遇不可求的小幸运,没有之一。
我觉得,这辈子我可能和处女座杠上了,因为,我的数字先生就是处女座的。
处女座明显的特征就是洁癖,数字先生的更明显。
他的家里总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无论是谁,去他家里都不敢落脚,并感叹一句:“你这家里真像是没人住过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的衣服经常不在衣柜里,我看过的小说总不在书桌上……无论是谁,到我的家里做客,会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并感叹一句:“你这家里真像是狗住过的。”
数字先生第一次来我家做客的时候,那叫一个拘谨,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的不舒服。
他坐了一晚上的火车。看着他的黑眼圈,我很心疼,让他先去洗澡,然后休息。我想着等他睡着了,我就把家里收拾收拾。
他躺下没一会儿,就开始喊我了:“小乔,床上怎么有耳机?”
我急忙冲进房间里,把耳机收好。
离开没一会儿,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小乔,你的iPad怎么在床上?”
然后,他没完没了地呼唤“小乔”。
“床上怎么会有文件?”
“防晒喷雾也在床上!你是准备大晚上防晒吗?”
……
我跑了数十趟,终于受不了了。我扑上床,拉起被子把他压住,故作警告道:“一般人,我还不让他睡我的床呢!你再嫌弃,我就把你丢下去。”
他倒是一改之前的嫌弃,满脸无辜:“我没嫌弃啊。”
“你没嫌弃?那你‘小乔’‘小乔’地叫,一会儿耳机,一会儿文件?”
“我那是在淘宝,你的床就像是一座大宝库,什么都有。”
我知道他有洁癖,受不了乱糟糟的环境,他能说这话,自然就是哄我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受用。
“那可是。我这大宝库啊,就对你一个人开放。”
“那你为啥不把镇库之宝早点儿拿出来?”
“镇库之宝?”
我还在想,他指的是什么东西呢,他已经翻了个身,将我和被子一起抱住了。
“我喊了你那么多次,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他的语气里满是亲昵,呼吸时喷出的热气落在我耳后的皮肤上,让我觉得痒痒的,“我哪儿是嫌弃你,我是在等你呢。”
我能明显感到他抱着我的力度加大了,摆明了不给我逃跑的机会。
“你陪我睡觉,我累了。”
“哎,你还没告诉我镇库之宝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们家有这种宝贝,我怎么不知道?”
他把头闷在被子里,笑出了声,声音变得模模糊糊的。
隐约间,我听到他说:“镇库之宝啊……现在已经在我怀里了。”
明明说好了我只是陪他睡觉的,结果,我睡的时间比他睡的还长。一觉醒来,我发现房间里变样了,所有的东西各归其位,地板上也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桌上有热好的饭菜,灶上炖着汤,一切都十分温馨。
我想起以前老乔跟我讲过的一个童话故事。
小伙子的家里来了一个田螺姑娘,每次小伙子回家,都能看到家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没捡到田螺姑娘,却遇到了一个田螺先生。
数字先生的睡眠质量不好,我曾下了睡眠APP来记录他的睡眠。他几乎每天晚上说梦话,有时候翻来覆去的,就是一整夜。
但是奇怪的是,每次到北京来,他的睡眠质量就会变得极好,一整夜都不会翻身。睡眠APP上也显示:睡眠质量佳。
我问他:“你是不是在APP上做了什么手脚,故意害我担心?”
“不是。”他的表情很诚恳,“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是每天晚上做梦来着。你在我身边了,我的睡眠质量就好了。”
“这么神奇?那你每天都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我梦到你。”
我:……
自从见识了数字先生升级版的强迫症之后,我的强迫症就不药而愈了。
有谁见过吃沙拉时会把苹果、梨子等挑出来,按照水果块状的大小在桌上摆成一排的人?
我见过,而且那个人成了我的未婚夫。
我可不想变成跟数字先生一样的人。
为了摆脱强迫症,我努力变得邋遢,做一个丢三落四、充满凌乱美的都市白领。
这个梦想终于在我成为一名图书编辑之后实现了。
大学毕业后,我就进了××文化做一个图书编辑,实现了我看小说可以看到饱的梦想。
而我房间的凌乱程度和我工作的繁忙程度成正比。
我和数字先生是异地恋。每个周末,数字先生都会来北京看我。他看到我的房间之后,眉头就皱成一个“川”字。
“小乔,你会逼死一个强迫症的。”
我开玩笑,问他:“那你后悔让我当你女朋友了吗?”
他默默地动手收拾。我不依不饶,追上去,从他的腋下钻进他的怀抱,问他:“你后悔让我当你女朋友了吗?”
他顺手将我抱紧:“如果未来没有你,我会被强迫症逼死。”
数字先生的强迫症是在他父亲离开后凸显出来的,并有日臻严重的趋势。
他总说谢谢我,谢谢我打乱他的生活,谢谢我让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
其实,数字先生不知道,真正被拯救的那个人是我。
我和数字先生认识了很长时间,可以说是从校服到婚纱的,那是一段漫长而幸福的时光,现在的一切得益于高中的时候我是一个学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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