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花样补课
高二下学期,我的数学成绩有了小幅度的提高,其中有一半是S君的功劳,另一半自然是家教的功劳。
这时候,数字先生占了个便宜,因为在母上大人的眼里,欧拉就是救命稻草。
欧拉不仅帮我迈过了数学不会超过二十分的坎,而且教了我一年的数学,还没像之前教我的家教那样撂挑子,简直值得颁发一个最佳劳模奖。
看着老妈第二年求着欧拉继续教我,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话的模样时,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我的数学成绩到底是差到什么地步,让我妈为了替我找个家教,就差没给人跪下了?
数字先生受宠若惊,事后他还十分后怕地跟我说:“我还以为阿姨不准备让我继续做你的家教了呢。”
我没告诉他,只要他肯继续教,哪怕我的数学成绩一分没提高,我妈都高兴。
不过,我没想到,我妈的举动倒是激发了数字先生的责任感,他说:“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我想:哎,你这样……我有点儿慌啊!咱们好好儿地当一对只谈美食、不谈数学的好闺密不好吗?你突然这么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有奸情呢。
当然,这时候我和数字先生都没想到,他一负责就是一辈子。
“小胖子”这个称号是我高中时代除了S君之外,第二个想摆脱的东西。
为此,我默默苦恼了很久。因为我实在讨厌数学,所以每次数字先生给我补课的时候,我都缠着他,问他我要如何减肥。
数字先生非常精明。有一次,他告诉我喝柠檬茶可以瘦小腹,我试了一个星期,果然有效果。没想到,第二次我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方法的时候,他却说:“等你数学月考及格了,我就告诉你第二个方法,瘦腿的。”
赤裸裸的诱惑!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拼命学习数学,每天都觉得自己是拼命三郎,幻想着自己能够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那样突飞猛进,然后成功地从数字先生那儿拿到减肥的方法。
结果,当然……不可能。
学渣就算努力一个月,还是学渣。
月考成绩下来后,我的数学成绩终于不是语文的零头了。
语文考一百四,数学是三十八。
这次,连零头都不是了。
我很伤心,回家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久,谁劝都不听。我还发消息骂数字先生是骗子,压根就不是称职的补课老师。
半夜十点他才给我回消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数学只考了三十八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他没在意我的语气中满满的怒气,问我:“你房间里有秤吗?”
“有。”
“你站上去称称。”
我心想,他真是有病,但我还是听他的话地去称了。
结果,我发现,我瘦了整整十斤!
之前的不快很快一扫而光,我又称了好几回,再三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才敢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很快就回我了:“这就是第二个减肥的方法,现在你还觉得数学没用吗?”
开玩笑,只要能帮我减肥,就是让我去研究外星人,我也干!
意识到学数学有减肥的效果之后,我渐渐地对数学由排斥变得接受了。数字先生虽然话很少,不过,他每次解题都很有方法,大部分时候是教我举一反三,让我自己摸索的。
渐渐地,我发现那跟磨人的小妖精一样的数学学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那种终于算出题目的成就感就像吃了罂粟一样,让人很快就上瘾了。
之后的月考,我的数学成绩进步明显,第一次迈入七十分的门槛。
拿到成绩单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数字先生分享:“我这么厉害,你不夸夸我吗?有没有奖励?”
数字先生:“没有。这只能说明你并不是无药可救。”
我想:哼,小气鬼。
在那一年,数字先生的傲娇之气就表现得很明显了,具体表现为:他表面上说着没奖励,却在半夜三更时偷偷地往我的邮箱里发一份详细的减肥计划表,上面有很多至今我还在使用的减肥方法。
健康,又不伤身。
这让我在很长的时间里觉得,数字先生不去当减肥辅导老师太可惜了。
我曾经将这个致富方法和数字先生分享,结果,我得到的是他不屑的白眼:“我这辈子,有你这个学生就够闹心了。”
因为这句话,我跟他置了很久的气。
他在求婚的时候,很会偷懒,将这句话照搬了,只删了两个字。
他说:“我这辈子,有你这个学生就够了。”
当然,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才不会因为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嫁给他呢。
我答应数字先生的求婚的那天,见到了他的堂弟阿鸿。
阿鸿说,数字先生当我补课老师的那一年,瘦了一二十斤,本来就很瘦的他在那段时间更瘦了,同学们都担心他会被一阵风刮走。
提起往事,阿鸿笑问数字先生:“你当年疯狂减肥,是不是怕见了你的这个小女朋友,你太胖了,让她失望啊?”
向来波澜不惊的数字先生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红云。
“我只是刚好在研究减肥方法罢了。科学都是要经过实践的,不实验,我怎么知道方法管不管用。”
阿鸿不依不饶地追问:“好好的,你怎么想起研究减肥了?”
数字先生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那时候,我觉得减肥是商机,准备去当减肥辅导老师来着。”
阿鸿摩挲着下巴,赞叹:“有眼光。”
而我作为听众,早已红了眼眶。
遇上数字先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他不仅拯救了我的数学,还改变了我的一生。
靠他的减肥方法,终于在我十八岁时成功摆脱了“胖妞”的称号。
因此,青春懵懂的时候,收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情书——就是S君递过来的那份。
收到S君的情书,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求助当时已经被我划为闺密范畴的数字先生。
数字先生第一次没回我的消息,我有点儿沮丧,看那情书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第二天,我准备把情书还回去的时候,就被来帮我打扫房间的母上大人发现了。
高三学生的家长最怕的就是子女早恋,母上大人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还联合班主任来逼问我,情书是谁给的。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就是讲义气,没有说出学霸的名字。
所以,我写了三千字的检讨,并向班主任和母上大人再三保证不会早恋,这事儿才算翻篇。
情书已经被我妈撕了,我没办法,只能向学霸道歉:“对不起,你的情书我……”
学霸手中的笔没停,还在纸上沙沙地写着:“那不是我给你的。”
“啥?”
“那是我室友胖子托我转交的。放心,他已经听说你被罚写检讨的事情了,不会再来烦你的。”
我觉得好尴尬啊!
放学回家后,我把这桩乌龙事件跟数字先生说了。
手机“嗡”了一声,数字先生发信息来了:“你的电话是多少?”
“147××××××××。”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就是数字先生的来电。
我接通电话,本以为我听到的会是很有气魄的女强人的声音,毕竟“欧拉”在我心中一直是这样的形象。
结果却是,一道好听得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而且,是男的!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问他:“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你是‘小乔爱吃肉’吗?”
我有些窘,“小乔爱吃肉”是我的网名,我一直都是用这个网名和欧拉聊天的。
“嗯。”
“那就没错。”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你好,我是欧拉。”
欧拉在我心中的女强人形象瞬间崩塌,我的脑中浮现的是一个文质彬彬、唇红齿白、肤白貌美的美少年形象。
在我回绝了一个少年的情书后,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心动了。
那时候,还没有“声控”这一词。
我只知道,一个声音好听到能让人瞬间酥成一摊水的男人,长相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天,数字先生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是:啊……声音好好听啊!
天啊,我的补课老师居然是个男的!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感觉还不错……
要是以后上课都可以语音上课就好了,那样我愿意天天上数学课!
慢着……最后一条,好像可行?
于是,往后每天上课,我都要求语音上课。我本来想邀他视频上课的,被他拒绝了。
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害羞,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寝室给我上课的,而男生寝室里最不缺的就是只穿着一条花裤衩的人。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往事不堪回首。
每天语音上课的结果就是:我的数学成绩在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之后,“啪”的一声,那点儿希望火又灭了。
只有两个月就是高考了,班主任每天找我谈心;母上大人把我房间里的明星壁纸都撕掉,换成了数学方程式。他们想了一切办法,恨不得让我把数学书都吃进去。
他们想不明白,我明明有了起色的数学为什么又开始走下坡路。
只有一个人心里门儿清。
进入高考倒计时的时候,我的月考成绩下来了。
数学成绩再次变成语文的零头,三十一分,比三十八还惨。
而数字先生取消了我的福利——语音上课。
我不满:“为什么啊?你不语音上课,我听课都会没精神的。”
数字先生再次使出他之前对我使过的那招:“等你高考及格了,我就去邵阳见你。”
哟,小样儿,以前只会用“利诱”——减肥方式,现在居然都用上“色诱”——见面了?!
不错,他是我的菜。
之后,除了每天往我的邮箱里发考点总结和解题方法之外,数字先生很少和我聊天了。高考压力实在太大,我每天都是在题海里翻滚。我做累了,抬头休息的时候,总会想起他,然后我会偷偷地摸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但他不回。
我很沮丧。
S君还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人家肯定是找女朋友了,哪儿还有心思管你这个小破孩啊。”
我:你才小破孩,你全家是小破孩!
高考还剩三十多天的某个晚自习,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做数学题目忘了时间,我一抬头,发现教室里的同学们走光了。
学校里空荡荡的,我有点儿害怕,收拾了东西赶紧往家的方向走,偏偏那天路上的路灯还坏了。
我很害怕,只能给数字先生发信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明知道他不回我,我也想找个人聊聊,就好像是他伴着走这条黑黢黢的、恐怖瘆人的夜路。
在我连发了五条消息之后,那边的人终于有动静了。
来自数字先生:“拜托,你别再发信息了,机主洗澡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你。你等会儿再发好不好?我们还要睡觉呢!”
糟糕,我吵醒他的舍友了。
我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把信息发出去之后没回应,估计那舍友正在气头上,把手机丢了。
我是不是害了数字先生?
我正惴惴不安呢,又有信息了。
还是那个舍友发的:“算了,我已经被你吵醒了,顺便八卦一下,你是我们小四的什么人?大半夜给他发信息,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吧?”
对方发的“关系不一般”五个字让我的脸红了一下。
“那个,他是我的数学补课老师。”
那边的人看到后,似乎更兴奋了:“哦,你就是那个‘小乔爱吃肉’啊!”
我受宠若惊:“他跟你们说起过我?”
“当然了,也就你有本事,让一个数学系的学霸天天在那里翻高中课本,整理高考的知识点。”
原来数字先生帮我补课是那么认真负责的啊!
那边很快发消息过来:“不过,小妹妹,你在大半夜给一个男生发短信,可是不好的哦,会被人误会的。”
“对不起,我现在读高三,白天没时间发。你放心,我对他没动歪脑筋。”
那边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表示理解:“小妹妹,我的意思是让你多动动歪脑筋,我们小四成绩好,长得又帅,可是有很多人追的。”
……
虽然那天数字先生还是没回我,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我知道数字先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而且他成绩好,长得也很帅。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女朋友!
意识到我还有机会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期盼着高考的到来。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虽然我的文综考得很不理想,连及格线都没过,但我很高兴,因为我的数学在我高中三年里亮了无数次红灯之后,终于亮了一次绿灯。
九十九分,数字还挺吉利的。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发信息把数学成绩告诉数字先生。
他只回了我三个字:“嗯,恭喜。”只字未提要来邵阳看我的事情。
他这是要违约的节奏了?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当天晚上,我以要实地考察大学环境为由,让老妈帮我买了火车票。
我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到长沙,下了火车之后,我就去H大找数字先生。
到了他们学校门口,我给数字先生打电话。
跟他第一次的见面语,我都想好了:“你不来见我,我就来找你。怎么样,惊喜吧?”
结果,接电话的是另一个人,声音沙哑,没有数字先生声音的一半好听。
那人就是那天晚上和我聊天的数字先生的舍友。
他说:“小四家里出了事情,他爸爸过世了,他现在心情不好,你还是以后来找他吧。”
以后?
我被这个消息吓傻了,不敢想象现在的数字先生有多痛苦,不敢想象,在我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我的数学考了九十九分的时候,他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嗯,恭喜”的。
我真不懂事。我想,他应该讨厌死我了,不会再有以后了。
很多天过去后,我才敢给他发四个字: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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