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脱队
沈亦欢到第二天都没有得到陆舟的回复。
她捏着手机靠在床上发呆，手指一下一下的摩挲,放空了十分钟最后还是打电话给了陆有驹。
陆有驹也已经一天没联系上陆舟了。
他的没联系上就和沈亦欢没联系上不一样,如果陆有驹也不知道如今陆舟的状况,恐怕陆舟已经遇到不受控的局面脱离队伍了。
“那……陆舟不会遇到什么事吧？”
陆有驹：“你放心,他实战经验充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沈亦欢就这么担惊受怕了三天。
中间去了一趟工作室，把已有的照片交给周懿姝。
“其实你交给我的这些已经足够开一个摄影展了。”
对于边防军人大家了解甚少,对照片的选择也比较广泛,沈亦欢摄影的确是整个工作室数一数二的，废片几乎没有。
沈亦欢坐在她对面,暂时没应声。
周懿姝屈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沈亦欢？”
“啊。”她回神,“我知道目前的差不多已经够了,可是我想展现更多一点。”
“时间这里预定下来就不能改了,到时候看情况吧，你要是有新的内容就交给我，我去给你准备出来。”
“好，谢谢老板。”
沈亦欢说完就站起来,被周懿姝叫住。
“欸等会儿。”周懿姝看着她,“你没事儿吧，看起来气色都不太好。”
陆舟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她三天没有睡好，气色怎么能好。
沈亦欢抓了抓额前的碎发,艰难的笑了下：“没事,我就是失眠而已。”
从办公室出来,沈亦欢下意识再次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陆舟还是没有任何回复，她忍不住鼻酸，掌根压着眼皮按了按。
把哭意逼退后重新睁开眼，手机震了震。
陆有驹发来的信息。
——陆舟有消息了，来陆家一趟吧。
***
“快进来吧，别换鞋了。”
沈亦欢一走进军区大院就被领进了陆家，司令夫人就在门口等着她，神色严肃，没有先前那么爱开玩笑了。
沈亦欢心里毫无规律的乱跳一阵，再反应过来，已经被带进了陆有驹的书房。
司令夫人领着她往里走。
“有驹。”她轻声唤了一声。
陆有驹坐在书桌前仓皇抬头，神色明显憔悴许多，眼底布满血丝，冲沈亦欢招了招手：“过来。”
沈亦欢迈开步子，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走近才发现陆有驹桌上还摆着一个小玩意儿，眼熟的很，就是她送给陆舟的那个粉色娃娃吊坠。
现在娃娃表面脏兮兮的，黑红交织，红色的是血迹。
“这个……”
沈亦欢伸出手，但不敢去呐。
陆有驹问：“是陆舟的吗？”
她抬起头，瞳仁漆黑，有水光从中央一点一滴的漾开来，吞噬了太多的不可言说。
陆有驹在那一眼里明白了沈亦欢的答案。
他不由放缓了声音，说：“陆舟脱队了，这是他们最后在他失去联系地点发现的东西，才快马加鞭的寄回来，想要我们的确认。”
一滴眼泪毫无防备的下坠，正好落在污迹斑斑的娃娃上。
沈亦欢手忙脚乱的去擦，可是已经渗透到布料里，她指腹一擦，却将血迹拉扯出一片。
她骤然停下动作，看着晕染开的血迹手足无措。
……
……
沈亦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陆家出来的。
路灯尽职尽责的站着，昏黄灯光下，尘埃在光线中跳跃浮沉。
沈亦欢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迫切的找到虚无缥缈的安全感还是什么，下了出租车就一刻不停的跑回了陆舟的那套公寓。
——她和陆舟曾经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感应灯随着她仓皇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将整条走廊照的透亮。
沈亦欢就这么在开锁的时候，看到了插在门缝里的信封，以及上面非常熟悉的刚劲的字迹。
收信人：沈亦欢。
邮戳上显示的日期已经是大半个月前了。
在陆舟还没出发执行任务时，就往家里寄了这一封给沈亦欢的信。
沈亦欢鞋子都没换，撕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
纸张在静谧的黑夜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小姑娘一言不发的跪坐在地上，跟不认识字似的，一遍又一遍的逼自己看下去。
陆舟把这段时间调查的内容都告诉了沈亦欢。
把自己对她隐瞒的也都告诉了沈亦欢。
沈亦欢在那一个字一个字拼凑出来的信息量中，明白了许多过去自己没想明白的细节点。
顾明辉在新疆到底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顾明辉父亲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那天她偶然间听到他对手机说“别让他再露面了”背后的含义。
陆舟夜巡时遇到的那一拨人到底是谁指使的。
他们在沙漠夜晚遇到枪战时顾明辉一个她本以为从来没碰过枪的人为什么能那么冷静干脆的开枪。
以及，那天晚上他们睡在这里，陆舟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如果以后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别不理我就好。”
……
沈亦欢踉跄着，走进那一间她很少进去的书房。
她记得陆舟那时候带回来一个文件夹，应该就是关于顾明辉或者顾氏集团的资料。
她手指都轻轻颤抖着，潦草又粗暴的打开一个个抽屉，磕痛了指尖也顾不上，然后她在一片狼藉中发现了一本眼熟的旧日记本。
经历了已经近十年的春夏秋冬，封面边缘已经被磨的光滑透亮，带着岁月感，承载了过去的所有时光，赫然出现在沈亦欢面前。
她没有找到关于顾明辉的其他消息。
却在仓皇急迫中无意中撞见了和陆舟在一起的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时光。
***
“班长，你看这个本子好看吗？”
少年陆舟目光从少女的脸移到她手里两本一模一样的本子，他轻轻抬了抬眉毛，没说话。
沈亦欢在他旁边坐下来，兴高采烈道：“我们学校旁边那条街上不是开了家占卜摊儿吗，这个本子就是那买来的，情！侣！日！记！”
最后四个字，她说一个字就在本子上拍一下。
她把其中一本拍到陆舟面前：“这是你的，你要天天记，记完了一本就给我看。”
陆舟接过，随意的翻了翻，问：“记什么？”
“唔。”沈亦欢托着腮，想了想，“就记我有多可爱好了。”
陆舟笑了笑：“好。”
***
她一翻开，就看到第一页的一行字——
你千万不要后悔，我不会让你逃走。
她翻页的速度渐渐缓下来。
陆舟记录下来的说是日记，其实是极其干净整洁的记事本，跟他那些笔记一样，时间地点事件，记录的清清楚楚。
2011101
和沈亦欢一起去看了电影，第一次亲了她，嘴唇很软，身上有奶油味。
20111224
平安夜，准备了苹果，回教室看到她桌上有好多别人送的，把自己的扔了，沈亦欢跟我生气了。
……
2013528
快高考了，最近她都在教室听课，虽然经常睡过去，但是没去外面玩，还是很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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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68
高考完了，和沈亦欢玩了一晚上，现在已经是九号的凌晨了，她笑起来很漂亮。
沈亦欢看着看着就看不清楚了，抬手揉一揉眼睛又继续看下去。
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里。
到最后一页是去年的夏天，他们再一次遇到后不久。
只有三个字，她的名字。
沈亦欢。
中间隔了好几年，陆舟的字迹也发生了细微的差别。
高中时候的笔迹更加生涩，笔锋也没有那么锋利。
就像当年那个少年，蓝白色的校服，宽大的校裤，他单肩挎着包站在教室外等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漫不经心，又好像满心都投注在她身上。
沈亦欢重新收起日记本，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回到抽屉。
她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碎发耷拉在额间，细密的睫毛拢住头顶的光。
渐渐的，她身体没再发抖，生了锈的大脑也被解放，时不时发出咯噔的声音，像是时刻提醒不要使用过度。
她找陆有驹要来了何闵的电话。
何闵在的地方大概是信号微弱，中间断了三次。
挂断时沈亦欢已经了解了陆舟脱队的经过。
他们的行程计划被顾明辉提前知道了，而他们为了抓住顾明辉而布下的局却被局中局套住，成了螳螂捕蝉的那只“螳螂”。
她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才缓缓站起来。
走到窗前，拿出手机，拨通了顾明辉的号码。
“哟，你今儿个怎么还记得给我打电话了。”男人声音吊儿郎当，和沈亦欢前面几个小时所得到的内容完全不相称。
沈亦欢问：“你在哪？”
那边沉默片刻，笑道：“想我了？”
沈亦欢没说话。
那边又答：“在新疆呢，处理点事。”
“顾明辉。”沈亦欢缓慢的眨眼呼吸，“我能相信你吗？”
那边说：“你都知道了。”
沈亦欢在那一刻听到电话那头呼啸的风声，和之前她和陆舟每晚通话时一样的风声。
***
邱茹茹赶来已经是两天后了，一开门简直是差点被沈亦欢吓晕过去了。
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要不是那张脸漂亮，就和水鬼没差别了。
“……不是，你快坐着，有没有发烧啊。”
“没。”沈亦欢摆摆手。
邱茹茹探了探她额头，应该是没发烧，她松了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啊？”
她在同学聚会后就直接出差去了，刚回北京，这两天给沈亦欢发信息她就觉得不对劲，才一下飞机就赶过来。
“上班也没去？”
沈亦欢摇头。
“到底怎么了？”
沈亦欢抬眼看着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邱茹茹。
邱茹茹听完也是一脸的震惊，完全不敢相信：“……你是说，顾明辉他跟走私军火有关系？”
“嗯。”
“那陆舟呢？”
“还没消息。”
邱茹茹咬紧牙根，艰难的问：“跟顾明辉有关系吗？”
“有。”
邱茹茹皱眉。
沈亦欢又说，“他跟我承认了。”
“承认什么？”
“他朝陆舟开枪了。”
邱茹茹轻呼一声，睁大眼，双手紧紧捂着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沈亦欢支起上半身，将长发往后捋了把，倦怠的垂下眼睛，捞起前边邱茹茹刚给她倒的热水喝了一口：“但是他没抓到陆舟。”
这句话沈亦欢还是相信的。
即便那是顾明辉，也因为他是顾明辉。
邱茹茹呼吸都起伏，顿了好一会儿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沈亦欢按了按额头，“但是我肯定要找到陆舟。”
“樱桃，你听我说啊。”邱茹茹深吸了口气，飞快的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活的敞亮，顾明辉他……做的这些，走私军火，肯定是错的，我们和他朋友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过，我不知道他是到底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但是就算是还有一寸希望，就算是他后半辈子可能都已经没法挽救了，我还是想能让他知道怎么样堂堂正正的，我不想看到他……人性尽失的样子。”
顾明辉是个很固执的人，邱茹茹清楚这一点。
她也清楚顾明辉不是一个完全善良的人。
但她也的确没想到，沈亦欢说的这些听起来就非常恐怖的事会和顾明辉挂钩。
沈亦欢说：“我明天要去见顾明辉。”
邱茹茹愣了下。
最后竟释然的笑了。
她心里也清楚顾明辉喜欢沈亦欢，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顾明辉仍然愿意见沈亦欢，尽管他猜也知道沈亦欢这趟来的目的。
邱茹茹说：“我跟你一起去。”
***
翌日。
飞机由北京至新疆。
大厦二十层，沈亦欢和邱茹茹走进电梯，按了19层。
里面戒备森严，显然是顾明辉提前打过招呼，一路走进去，周围人都冲她轻轻颔首点头，没有人拦她。
顾明辉就在里面等她。
看到来了两人后愣了下，过了会儿又笑起来：“都来了啊。”
邱茹茹看着他样子，忍不住皱了眉。
“顾明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邱茹茹说。
顾明辉哼笑一声：“我以前什么样？”
沈亦欢在他办公室里看了一圈，直接问：“陆舟人呢？”
“真不在我这。”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的座机响了，顾明辉神色一滞，快步过去按了按键，声音传出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
说是谁谁谁过来的，一个英文名字，沈亦欢没听清。
顾明辉脸色瞬间变了，叫了个人进来，让他们把沈亦欢和邱茹茹立马带下去，她们没来的及问什么，顾明辉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这座大厦高耸入云，是这一片上最高的楼。
高处不胜寒。
顾明辉如今就算是想回头也不可能了。
邱茹茹一脸茫然，一边跟着往前走：“我操，现在这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又要出什么事了呢。”
“我跟你一样感觉。”沈亦欢跟邱茹茹拉着手，脚步不停向前，“快走。”
前面领着她们往前的男人绕了两个弯，到一扇门前，往墙上抹一把，浮现密码锁，输入，门打开。
沈亦欢和邱茹茹继续往前走。
忽然耳边传来什么突兀的响声，随之是重物倒地的闷闷的声音。
沈亦欢还没来得及回头看。
下一刻，一只手抓住她，将她拽进了怀里，手臂环过她的脑袋，手盖在她眼睛上——
头顶声音说：“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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