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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酸楚


从内容,到攻略,从重点事项,到额外提醒,吴笙把茅七平给出的所有3/23的信息,提纯精简,再录入到手机备忘录里,仍是密密麻麻占了一屏。

徐望全程认真聆听,最后又拿过吴笙手机从头到尾巩固了一遍记忆,真心觉得400元的定价,简直业界良心。

说完第三关,就要来到眼下最重要的,无尽海了。

“四座灯塔代表四处航线目的地,东西宝藏滩的灯塔里放着宝箱,可以开出钱或者文具,南北飞行岛的灯塔里放着飞行船,可以乘船飞往任意坐标……”

茅七平刚开了个头,船上船下同时响起五合一的“叮——”

<小抄纸>:北飞行岛(1/3),第一艘船驶入云端。

看着手臂上滚动信息的四人,皆一怔,已经有人到目的地了甚至成功进入灯塔?那括号里的(1/3)又是什么意思?

似乎见惯了这样的疑问,没等船上开口,船下的茅七平直接出声解惑:“已经有一支队伍或者一个人抵达北飞行岛,并且攻破灯塔了,那里的名额还剩两个。”

“那里?”徐望听出端倪。

“四个目的地,各有三个登塔名额,先到先得。”茅七平说,“一旦名额满了,灯塔直接关闭,上了岛也没用。”

“这速度也太快了……”钱艾看一眼手机,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刚过去一个小时,这感觉就像考试,你这边还做前面的选择题呢,人家已经交卷了。

茅七平已经见怪不怪:“能选飞行岛的队伍,基本都是已经做足准备,奔着下一关坐标去的,速度当然快。不过无尽海有一点好,就是竞争失败了也不会有惩罚,白忙活一晚而已。”

“个人也可以登塔吗?”吴笙很在意茅七平刚刚说的“一支队伍或者一个人”。

“可以,无尽海和关卡不同,组不组队,它都一视同仁,个人也算一队,登塔后同样占一个名额。”茅七平肯定之后,又话锋一转,“但个人很难和队伍竞争,一来漂浮球速度远不如帆船快,二来如果在岛上遇见其他队伍,竞争登塔的时候,一对四几无胜算。”

“懂。”吴笙点点头,闭目冥神。

剩下三伙伴对视一眼,嗯,这是又开始更新规则薄了。

“说回灯塔,”茅七平言归正传,“两个飞行岛的作用是相同的,宝藏滩也一样,区别只在于航线方向,所以你们现在是想开宝箱,还是想去下一个坐标点?”

徐望明白,茅七平要根据他们的选择,有针对的提供航线和灯塔的两项攻略,毕竟他们就付了一条航线的钱,不能让人家四条都说。

关于航线的选择,其实先前四个人已经讨论过了,徐望用极短的时间又和伙伴们确认一遍,低头给了茅七平回答:“宝藏滩,我们去开宝箱!”

先前只是从“宝藏滩”的字面猜,有可能得到宝贝,现在是确定了百分百中奖,剩下的只是具体奖品的问题了,于是徐队长的声音里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钱啊钱,我们来了!”的兴奋,和“一定要把买攻略的钱都补回来!”的决心。

“东还是西?”茅七平又问。

“哪面人少?”

“西吧,因为很多队伍都觉得紫气东来,比西面吉利。”

“那我们就去西!”

“……”茅七平挠着下巴,左想右想,终于回过味来。自己,好像,又被人骗去一条免费信息!

这买卖做的,真是血泪交织。

“西宝藏滩”航线攻略:1选择航线后,船会自动行驶,但方向由船上人自行掌舵;2先向正北,待遇见第一个水怪后,再向灯塔直线航行,也就是说,最优航道要走折线,不要走直线,否则会极大增加遇见水怪的概率;3尽量避免和其他船只距离过近,以防被攻击,毕竟名额只有三个。

“西宝藏滩”灯塔攻略:1灯塔内会有一位守塔人,必须打败他,才可以抵达灯塔最高层的宝藏库;2守塔人的武器和位置每天都会改变,所以暂时还不知道今天的守塔人会以何种姿态防御,不过已知的有立于门口武力守卫、藏于塔内偷袭暗杀、躲于制高点黑火药投掷、无差别机枪扫射等多种远近不同、杀伤力各异的形式;3突破守塔人和开宝箱之间没有绝对必然的联系,其他竞争队伍完全可以坐收渔利,所以未抵达宝藏库之前,切不可掉以轻心。

关于航线,关于攻塔,茅七平认真细致地说了很多,但总结起来,就是以上这几条。

雾开始向四周扩散,抬眼还是浩渺茫茫,但近处的能见度倒好了些。

“攻略的作用也只是不打无准备之仗,最终能不能攻塔,抢到那三分之一的名额,还得靠你们自己。”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茅七平的嗓子已经冒烟,讲完这句总结语,他便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咕咚咚喝起来。

徐望也想让对方休息休息,奈何时间不等人,遂赶紧开口:“那个,日常刷关的注意事项和经验……”

“知道知道,”茅七平倒没介意,迅速放下保温杯,抬头看过来,“注意的事也是老生常谈了,第一就是同行,任何时候,都不要对遇见的队伍掉以轻心,不管他们多慈眉善目,这年头,你无伤人意,人有害你心;第二就是不要想当然,哪怕这一关你闯过二十遍,第二十一遍也有可能是新的;第三就是不要滥用文具,省下一个,关键时候就能保命……”

“至于经验,哎,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经验,就是我在这无尽海上见过太多人了,算一点个人的心得体会吧,”茅七平笑笑,淡了生意人的精明,倒有那么点朋友间的诚恳,“不管到了哪一关,如果你们还没准备好,那就宁可在上一关或者无尽海里多待一会儿,也别急着往前冲。这会是一场极其漫长的征程,想去往终点,就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明白,”徐望低头,认真看他,“只要遇见其他队伍,竞争输了就是退回原点。宁可多准备几天,也不要一时冲动,得不偿失。”

“原点?”茅七平莫名其妙,“谁卖你这么坑的假消息。”

“不是?”不止徐望,吴金钱三位伙伴也意外了,他们虽然没花钱,但在当时机舱内的情况下,高帅瘦白也没必要在这种体验一次就会被戳破的事情上骗他们吧?

“不是原点,”茅七平直接给准信儿,“就是后退三关,比如你7/23交卷失败,下一次就要从4/23重来。”

吴笙问:“如果不回去,就待在7/23的原坐标呢?”

“晚上零点照样被吸入,不过就不会出现7/23的关卡了,”茅七平看他,“而是那个省份的无尽海。”

吴笙:“无尽海的划分以省为单位,关卡呢,以坐标为圆心多少范围内可以入关卡?”

茅七平:“关卡以市为单位,只要进入当前关卡坐标所在的市,就不再是无尽海。”

吴笙:“关卡的开放是唯二的吗?”

茅七平:“不,唯三,最近一个交卷成功的关卡,和当前可以闯的新关卡,两者开放,再来就是第一关,永远开放,其余关卡即使你到了坐标点,也是所在省份的无尽海。”

吴笙:“那如果我恰好站在两个省份的交界……”

“等一下,”茅七平抬手,示意吴笙先别说话,低头沉吟片刻,终于顿悟,自己快把基本规则透露完了。

问题是这帮人根本没买受伤、死亡以外的规则啊!

那个笑模样的队长砍价虽狠,好歹也是你情我愿落槌成交,这位英俊小哥直接空手套白狼啊!更要命的是在被提问的那一刻,自己完全被带着进了对方的节奏,根本没考虑钱不钱的事,全部精力都放在理解对方“极其学术性的问题描述”上,并以参透为荣。

这人,不,这个队伍有毒tat

“赶紧选航线吧,”茅七平现在就想目送主顾们离去,“不然一会儿名额都满了。”

吴笙几不可闻叹口气,难得遇上交流这么顺畅的,突然就结束话题,他还有点舍不得。

“小茅……”徐望忽然探出半个身子,最大限度向下,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茅七平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警惕看他:“啊?”

徐望灿烂微笑:“餐厅吃完饭,还送个果盘啥的……”

茅七平眯起眼,考虑要不要拿伸缩杆把这些家伙一个个挑进海里。

“给个橙子也行啊,我们不挑的!”

“……”

海上漂了一年,茅七平什么样的队伍都见过,佛系的,暴躁的,散漫的,精锐的,破罐破摔的,一往无前的,可就没见过眼前这种的。

说好吧,你分分钟想让他们沉船,说不好呢,你又冲他们生不起气来,甚至还不自觉地有点羡慕,想着“我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茅七平很想找一个特别高大上的词来形容这帮家伙,但找来找去,却只有三个字。

平常心。

在这鬼地方,绝望和亢奋都很容易,最难的,就是仍然做自己,仍然平常心。

“亏都亏了,不差一个橙子,”茅七平重重叹口气,以示自己“买卖不易”的心酸,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都是干货,“能坐绿皮火车,就别坐动车高铁,能坐动车高铁,就别坐飞机,一来省钱,细水长流,二来客观上就已经让两个关卡间的周期拉长了,本来你昨天旧关交卷,今天就可以投入新关,但如果坐卧铺,可能就多出一晚休息时间,火车上睡睡,无尽海上再睡睡,保证到下一关的时候精神抖擞,还省了一夜宾馆的住宿费。”

徐望莞尔:“所以重点还是省钱。”

茅七平也乐,半玩笑半调侃道:“你们要是不差钱,就当我没说,但不能告诉我,不然我会带着你们的八百块含恨投海。”

“我们差钱,我们非常差!”徐望连忙保证。

茅七平满意点点头:“嗯,舒坦了。”

银货两讫,总要启程。

四人一同选择了手臂上的“西宝藏滩”,很快,无人把控的船舵自由地转起来。

三伙伴一起看吴笙。

吴军师没辙,一边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安慰自己,一边奔赴驾驶舱,握住船舵,准确将船头调整到了正北向。

帆船和漂浮球缓缓拉开距离。

徐望、钱艾、况金鑫在栏杆边上,低头和茅七平挥手道别。

虽然是买卖,但这人却是他们在“鸮”里遇见的,第一个实实在在的友善者,这会儿要分开了,心底竟泛起一丝依依惜别的微酸。

钱艾不太适应这么细腻的氛围,索性一边挥手,一边以玩笑道别:“你这买卖做的,感觉咱们进的是不同地方,我们是荆棘岛,你这是中国梦啊。”

“都是逼出来的,”挥着手的茅七平,闻言没好气道,“不然怎么办,闯又闯不过,走又走不了。”

钱艾说:“你这赚着钱不也挺好的嘛,就当第二职业了呗。”

茅七平放下手,静静看他。

船和漂浮球,已经拉开了一米的距离,咸涩的海风,却还是将茅七平的每个字都送到了三人的耳边。

“我媳妇每天夜里起来,都不知道她丈夫去哪儿了,我孩子每天夜里起来,都找不见爸爸。”

他的眼里,是真真切切的,压抑着的苦。

钱艾笑意渐消,沉默下来。插科打诨逗贫嘴,他可以,但对着这样的茅七平,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徐望压下心里的不是滋味,尝试去劝:“等你五点出去,他们就会忘掉夜里发生的事。”

“但那五个小时里的煎熬是真的,”茅七平轻笑着摇头,“我儿子每天晚上撕心裂肺嚎一次,好几回都哭抽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越轻,越让人听着心颤。

小孩儿哭抽,可大可小,严重的甚至会有后遗症。

船与漂浮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茅七平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他们是忘了,可我都记着呢,夜复一夜,永无尽头……”

这是他们听见的,茅七平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那漂浮球,那人,和那似有若无的叹息,都隐没在了茫茫海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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